更多人攀上来,争抢着拽住苏陌,将他往下拽,他们兴奋地叫嚣着:“抓到嫡皇子,赏金万两!”
苏陌被拽得直跄,衣裳都被拽破了,忽而听得身后连番惨叫,苏陌回头,温热的鲜血便溅进了他的脖颈里。
“看,这便是公子怜惜的笔下人。”戴着乌金手套的手在苏陌颈间抹了一把,玄衣人的气息贴近来,“贪婪,无知,为了一点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扯出一抹笑:“天道崩裂,信仰崩塌,乱世之下,人们都成了食人的鬼。”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苏陌颤抖着抱紧阑干,“书中生灵千千万,绝大部分都是善良无辜的百姓。”
“公子变了。公子原本杀伐决断,从不含糊。”玄衣人凝着苏陌的脸,“公子让笔下人沾了身,变得越来越像书中人了。”
玄衣人盯着那雪白脖颈上的点点红血,看迷了眼。
三寸弱翰点红梅,尺素传柔情,不及公子半分。
他昏了头了,照着那点点血迹,湿漉漉舔了一口。
苏陌先是震惊,旋即捏紧拳头,狠狠揍向他。
玄衣人尝到了人间美味,既惊奇又欢喜,苏陌的反应让他更兴奋了,他擒住苏陌的手腕,笑起来:“公子好甜。凶巴巴的,更甜了。”
“怪道都说美人如馐,”他意犹未尽,盯着苏陌樱红的唇,“阿烈还想再尝尝……”
他说着说着觉得不大对劲,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自己腰腹。
狮子老虎的尾巴般,隔着衣裳,扑腾了一下。
待意识到这是什么,他涨红了脸,他曾与南院的小唱试过,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人不对,氛围也不对。
他只想要公子。
这感觉从未如此明确,他一把抱住苏陌:“爱欲之于人,究竟是什么?今日阿烈终于懂了!”
“阿烈的爱欲,是公子!只有公子,唯有公子。”
他说了那么多浑话,从未真正实践过,今日总算明白了。
“李长薄的爱欲是季清川,阿烈的爱欲,是你。”他捧住苏陌的脸,越看越爱,“阿烈喜欢公子,特别特别喜欢!”
“你懂什么叫喜欢!有了心又怎样,你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感,爱不是一厢情愿,爱是相互的,我有心上人了,我不会接受你,永远不会,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嘘……”玄衣人轻捂苏陌的唇,“日子久了,人心是会变的,阿烈有的是时间。”
“我不愿意,你成不了!”苏陌要气哭了。
“无妨,阿烈会让公子愿意的。”
他仿佛已经在憧憬着未来,两眼直放光:“总有一天,公子会愿意的,阿烈会让公子的身体和心里都只装着阿烈。”
又一批人冲上来,玄衣人握住苏陌的手,拾起一把断刀,旋身之际,便砍掉了两个人的头颅。
他兴奋极了:“看,阿烈本就是为守护公子而生,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公子说得对,阿烈若与公子戮力同心,那还有那些人什么事!阿烈终于懂了,阿烈会陪公子重回巅峰,重新拿回这本文的主宰权!”他说着,如同获得了无尽的力量,他重新杀入人群中。
“他娘的,还不点火吗!”有人怒吼起来。
“还未收到命令!”另一人吼道。
“老子命都没了,操他娘的!”一人掏出个火折子,却被玄衣人一脚踹飞,飞出老远。
“你小祖宗还在这呢,谁敢点火!”玄衣人得意道。
玄衣人回头望了苏陌一眼,苏陌握着玉竹哨子的模样,叫人心旌神摇,他忽而产生了一种信念感,仿佛苏陌已经是他的爱人了一般。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只想让苏陌高兴。
什么讨人嫌的阴谋诡计,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改变主意了,他只想让苏陌高兴一把。
“不是想试李长薄吗?阿烈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若李长薄还未出现,这些人的生死,公子便不许再管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公子,跟季清川和李长薄做个了断,一切结束后,阿烈带公子走。”
苏陌扶住阑干,半响没缓过神来。
玄衣人的纠缠让他头疼欲裂,可苏陌没时间想这些了,冷风灌入口鼻,将苏陌吹清醒了些。
风中尽是火油刺鼻的气味,帝城大火一触即发,他没有选择了。
他在打杀声中终于爬到了最顶端。
风声啸啸,将苏陌的衣袍吹扬起来。苏陌站起来,像钟楼上一抹随时会消散的云霞。
苏陌握紧玉竹哨子,问道:“清川,你害怕吗?”
玉竹哨子微微动了一下,发出莹润的光:“不怕。”
苏陌轻抚着它:“我们最后试一次,好吗?”
“嗯。”
苏陌必须让李长薄知道自己在钟楼,不管李长薄在哪里,不管用何方式,苏陌必须尽快让他知道。
“如果就此死去,你还会恨吗?”苏陌道。
“不再恨了。”
“如果……”苏陌又道,“我是说如果,李长薄为你放弃了焚城计划,你会原谅他吗?你会愿意跟他走吗?”
玉竹哨子静了一瞬,而后蹭了蹭苏陌的掌心。
“我明白了。”
苏陌将哨子紧紧按在心口,迎着风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仿若闻到了花香,他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开满鲜花的山坡,裴寻芳抱着他骑在马背上,马蹄踏着飞花,裴寻芳温柔地对他说:“我们回家。”
“该回家了。”苏陌轻道,将玉竹哨子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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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殿下!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贺知风按住李长薄的肩背,强行将他塞入出城的密道中。
李长薄面如死灰:“孤要去找清川。”
“管不了了!义父已经布下密令,钟楼很快便会点火,整座帝城都将化为灰烬,十三处举火点,谁也跑不了!”
李长薄拖着废掉的残臂,只会说一句话:“孤要去找清川。”
“殿下!没有季清川!没有了,都过去了!”
忽而,清丽的哨声,从钟楼发出,穿透云层,如一支利箭,划破帝城昏暗沉闷的上空。
李长薄含泪回头,欣喜若狂。
第116章 棋局
李长薄疯了般爬起来。
再世重生, 千辛万苦,他终于等到了清川的回应!
整个世界重新充满希望,他仿若又回到十八岁前夕那一晚,他在东宫的煌煌灯火中重生醒来, 清川仍旧活着, 一切还有希望。
上苍终于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这可吓坏了贺知风。
他扑上去死命抱住李长薄,其它人也速速扑上去, 七手八脚拽住太子殿下。
可哪里还拉得住。
李长薄几下便掀掉众人, 眸中亦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谁再敢阻拦,立诛之!”
“殿下!”贺知风于混乱中跪下, “钟楼很快就会点火, 裴寻芳的人正在全城搜捕殿下,不能回去啊殿下!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长薄扯下腰间的太子令牌:“传令下去,没有孤的指令, 不准点火!”
“殿下!义父早已料到殿下会有反悔之举,他没有将城中十三处举火点告诉我们任何人!十三处举火人唯以钟楼举火信号为令,焚城计划只有点火命令,没有取消命令啊!”
什么!
好个贺忠,将事都做绝了, 不愧是当年火烧洛阳城、猎杀武元帝的狠人。
事已至此, 那负责钟楼的举火人就变得尤为关键了。
李长薄问:“钟楼举火之人是谁?”
“负责钟楼举火的, 并非我们的人。”贺知风道,“义父派去钟楼的人, 都是幌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真正的点火命令是什么。真正的钟楼举火人另有其人。”
“是谁?”
“那位掌管着世间秩序与生死, 可听懂这世间人的心声,那位是传说中的……天命玄鸟。”
什么?天命玄鸟?
李长薄想起来了, 传闻当年围场兵变,武元帝明明已经逃生,可却在最后关头,被天命玄鸟猎杀了。
莫非这传闻是真的,天命玄鸟真的存在!
据说,天命玄鸟是当年天机门的座下,天机门选择谁,谁便是下一位君主。
贺知风道:“兵变前的一个夜晚,雷雨交加,天命玄鸟忽然现身,说要同义父做个交易。”
李长薄心头一跳。
那一晚,他在太后宫中下了半宿的棋。
“他说,只要义父答应他两个条件,无论永寿宫兵变成功与否,他都会保全殿下,并助殿下登上九五之位。”
李长薄的声音有些抖:“什么条件?”
贺知风郑重拜道:“请殿下恕臣等无罪。”
李长薄:“你们究竟瞒着孤做了什么?原原本本说出来!”
贺知风拜道:“第一个条件便是,一旦兵变失败,立即启动焚城计划。”
李长薄怒了:“为何一定要焚城?帝城十万余百姓,李氏近百年基业!就这样一把火烧了?疯子!”
贺知风道:“此事义父与殿下通过气,知道殿下不会同意,便有意避开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