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玄衣人扯出一抹笑意,道,“答应了我的事,可就不能反悔了。”
而此时,密闭的九层石室中,笼子在长鞭的抽打下在空中剧烈摇晃着。
苏陌双手死死扒着笼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而不是像只无助的猎物在笼子里撞来撞去。
他的手已经挨了几鞭子,脚铐上的尖刺在冲撞下反复扎入他的皮肉,那双脚已经血肉模糊。
苏陌疼得几乎晕厥。
“朕要杀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李毕已经近于失去理智,他一把拽住笼子,掐着苏陌的脖子往下一拽,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苏陌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便不自觉出来了。
艳丽夺目的红枫花钿,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妖艳。
李毕望着那张与长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双含泪的美目,手上的劲一松。
“长乐……”李毕捧住苏陌的脸,慌乱地擦着他脸上的泪,“别哭,你别哭。”
“李毕。”苏陌缓缓抬头,他忍着厌恶,任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脸。
“你该醒醒了,十八年前在湄水边,长乐的死不是刺杀失误。她一心求死,宁愿抛下初生的孩子,也不愿再让你多碰她一下,再多看你一眼……”
苏陌笑起来:“李毕,你这个可怜虫,你还在奢望长乐爱你。”
“你逼死了她最爱的人,害她国破家亡,拿大齐皇室的性命逼她就范,囚禁她,对她施暴,竟然还在自以为深情,编造帝后恩爱的假象,十几年活在自己的假想中!”
“‘长相思兮长相忆,乐事与良辰,’李毕,在长乐心中,她与你之间从来就没有乐事,没有良辰,有的只有恶心的强暴与屈辱!”
苏陌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剧烈咳嗽起来。
“为什么要狠心抛下我,长乐,我那么爱你。我攻伐大齐,我弑兄夺权,我背下千古骂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长乐,我不抢的话,你就属于别人了。”
“我必须抢啊,长乐。”
李毕面目狰狞起来,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光。
“都是那个孽种,是他害死了你!我们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都是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你要他活着,好,朕是皇帝,朕答应你!”
“朕要好好养着他,将他养在脏鄙的烂泥里,养成人人可肏的娼伶,朕要让他趴在大庸的帝城下,永世不得翻身!”
“长乐,看看你与那个人的孽种吧,他弱得像一只蝼蚁,朕一掐便能让他死,可朕要留着他的贱命,让他尝尝什么叫命贱人更贱,朕要那些大齐余孽好好睁眼看着,看着他们最高贵的皇子,撅起屁股伺候他们的下贱模样……”
李毕狂笑起来。
苏陌望着眼前已然疯狂的人,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前有裴寻芳为李毕准备的百媚香,后有苏陌利用长乐反复对他进行的刺激,李毕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而苏陌的精神力控制术,在对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最能有效果。
嘉延帝李毕是书中季清川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苏陌来这书中世界一趟,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便是他。
清川,你看好了。
苏陌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苏陌一直怀疑他的精神力控制术凝聚到一定程度,再在强烈情绪的刺激下,可以强悍到摧人心智的程度。
这是属于写书人的强大能力。
可苏陌身体太弱,使用精神力控制术自损太大,不到迫不得已,苏陌绝不会轻易尝试。
这一次,就拿这个疯子试一试吧。
李毕,我可以创造你,那么,我同样也可以毁掉你。
苏陌缓缓抬眸,密密实实的睫毛下,那双眼美得像月光下的大海。
暗流翻涌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李毕。”苏陌唤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李毕倏地停住大笑。
曾经,他将长乐禁锢在床帏间,抱着她,吻着她,百般央求她,可长乐从来不肯睁开眼看他哪怕一眼。
李毕恨啊。
他将自己灌得烂醉,从那些长得与长乐相似的女子身上去寻找快感,他让她们如牲畜一般伺候他,谁敢不跪着看着他的眼睛便下令剜了她双眼。
可现在,长乐在唤他,唤他看着她的眼睛。
李毕砰的一下趴在笼子上,他兴奋地捧着苏陌的脸。
苏陌捏紧指间君韘,鲜红的血丝丝渗入君韘中,古老的螭纹中流淌着微光。
苏陌凝聚所有意识,锁住李毕的眼,缓声道:“李毕,你原本有机会的。”
李毕眼中的疯狂逐渐淡去,他的双眼变得迷茫而浑浊。
“封后大典的前一晚,你原本是有机会的。”苏陌一字一句道,“长乐对你抱有愧疚之心,你若遵从她的心意,不强迫她,假以时日,你是有机会的。”
“是你被帝王的权力侵蚀了内心,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你将她拉入深渊,也将你自己拉入深渊!”
“李毕,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就算你霸占着她,她的心也从未有一刻是属于你的。她看不起你,厌恶你,李毕,你杀了她,也杀了你自己!”
李毕在颤抖。
“李毕,梦该结束了。”
苏陌缓缓揭开李毕脸上的半扇黄金面具,面具下他已面色惨白如鬼。
“该到你赎罪的时候了。”
苏陌如神明一般,俯视着他一手创造的恶魔,他用戴着君韘的手,按在了李毕头顶。
霎那间,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如汹涌的海浪轰的一下冲进李毕的脑中,犹如毁天灭地的力量。
李毕整个人往下一沉,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李毕被震得五官扭曲,他呆滞地望着苏陌,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完整地话,“你……谁……”
苏陌趴在笼子里,只怜悯地俯视着他:“听着,我是……”
“轰”的一声,最后一道石门被冲破。
火光摇晃着。
裴寻芳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天旋地转。
在看到裴寻芳的那一瞬,苏陌仿若耗尽了所有力气,软在笼子里。
强撑的勇气顷刻瓦解,苏陌的手在流血,脚在流血,苏陌全身都疼。
苏陌听见裴寻芳在唤他。
苏陌嘴角噙着微笑,裴寻芳,我替你解决掉李毕了,从此以后,他只是一个傀儡白痴,他将日日活在悔恨与恐惧中。
他没有能力再威胁你了。
这样,就算我走了,内疚是不是也会少一点点?
可是,苏陌好疼。
混乱的光影中,有人打开了笼子。
苏陌被人抱入怀中。
好温暖啊。
是熟悉的檀香,苏陌舒服地阖上眼。
“怎么会这样!”玄衣人的手在颤抖。
那把烧得通红的钥匙在他的乌金色手套里仿若寻常之物,可他的手在抖,因为脚铐下苏陌脚腕已经血肉模糊。
那脚腕上原本用红绳系着颗浑圆的白玉珠,可现在,那白玉珠都碎了。
“该死的,早知道……”玄衣人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了心疼,这感觉可不好受,他捧起苏陌的脚,小心翼翼地扭动着钥匙,“会很疼,你忍一忍。”
裴寻芳抓紧苏陌的脚。
“吧嗒”一下,脚铐被解开。
扎入皮肉中的尖刺齐齐被拔出,苏陌疼得魂飞魄散,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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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王赶来时,通往石室的密道里横七竖八全是死尸。
几乎全是嘉延帝阴养多年的死士。
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当他闯入石室时,一眼便见到嘉延帝斜倚在椅子里,眼斜嘴歪,满脸惊惧,他全身都在抽搐,口里吐着白沫,口齿不清地一会喊着“长乐”,一会骂着“孽种”。
春三娘带着不夜宫的人跪在嘉延帝面前,哭哭啼啼。
东厂的番役则押着一排人跪在一旁,那些人看着眼熟,竟然都是来参加弁钗礼的客人。
而不远处,裴寻芳抱着浑身是血的清川从一个漆黑的笼子里走出来。
安阳王的脑子嗡嗡直响。
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为何会在这里?方才劫走季清川的人是皇帝安排的吗?他变成这幅模样又是怎么了?
不夜宫的这帮人在哭着什么?东厂抓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清川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裴寻芳为何会抱着清川?
数不清的问题涌来,安阳王一时分不清虚实。
裴寻芳抱着清川走近,安阳王迎上去。
那位阎罗的脸色非常可怕,只听他启唇道:“这些人都交给王爷了,关于先皇后遇刺案及嫡皇子被掉包之事,就交给王爷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