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韫见秦田这副反应,忽然想到沈惟慕刚才说的话了。那颗血肉模糊的头与秦田长得一模一样,真如此吗?
总之秦田嫌疑极大,当押回大理寺详审。
……
尸房内,尉迟枫剥掉了尸块上所有的衣物后,用清水清洗上面的血迹。
四肢先被清洗,在血迹被洗干净后,尉迟枫就发现在四肢上都有明被丝线勒过的红肿痕迹。从大腿上端一直延伸到脚踝,以及从胳膊上端一直延伸到手腕,都缠得很密实。
再查两处躯干,也有类似的痕迹,但不算太明显。
尉迟枫端详最后这颗面目模糊的头颅,脸上的皮肉被多处切割翻开,鼻子也被切割掉了半块露出鼻骨,眼睛也不完整。想要完整保留现在的皮肉情况,清洗干净上面的血迹,是个细致活儿。
宋祁韫进门,提了一壶茶来,唤尉迟枫休息一下再干活。
尉迟枫洗过手后,接茶道谢,“审的怎么样了?”
“认了,说人是他杀的。”宋祁韫眉头蹙了一下,抿口茶。
“我倒好奇,他用了何等手法,能在短时间内分尸如此?事后还从容与我们谈笑,分吃大肠?”
宋祁韫:“只认了杀人,其它一概不说。”
尉迟枫也不意外,“怪不得你这般愁容。”
“凶手行凶过程安静,说明他在动手时死者没有反抗能力,死者很可能在昏厥状态下被凶手带入巷内。
地面的血量太多了,必然需要额外洒血,那就需要水桶之类的器物盛装。凶手要么驱车前来,要么有帮手,又或两者都有。
人如果真是秦田的杀的,那他一定有帮手。一个人的话,根本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死者,移动死者到武林巷,杀害死者,分尸,洒血,最后了无痕迹地离开。”
尉迟枫点头,同时补充:“而且死者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两个人。”
“是啊。”宋祁韫看向那颗头颅,问尉迟枫可有办法尽量恢复他的容貌。
尉迟枫:“把鼻子接回去,肉皮缝合一下,再通过摸骨,大概能描摹出原本的长相。”
“太好了,何时能知其样貌?”
尉迟枫无奈叹:“看来我今晚要熬夜了。”言外之意,明早就可以。
“辛苦尉迟先生了,”宋祁韫顿了下,问他,“要不我也请你吃一顿佳肴?”
尉迟枫连忙摆手,“要欠人情就欠别的,我可不是沈二三,好糊弄。”
“这话说得,怎么叫糊弄呢,我这手艺也不是谁都能吃到。”
尉迟枫深表赞同:“那倒是,不过跟着二三就能蹭到你的饭,我何苦浪费人情提这个要求。”
“聪明。”宋祁韫又问尉迟枫是否接受人情转移。
问过何为“人情转移”后,尉迟枫明白了。
陆阳欠沈二三九根酱香羊鞭,必要由宋祁韫来做,于是陆阳便欠了宋祁韫的人情。如今宋祁韫要欠他的人情了,便可让陆阳代为偿还。
“正好我有件事想麻烦他。”尉迟枫同意人情转移。
“诶嘿,二位都在呢。”
陆阳兴冲冲进来,听了人情转移的事后,马上高兴地应承。尉迟先生多温柔,欠他人情肯定比欠宋老大的好还。
“我有一喜讯,二位要不要听?”
宋祁韫严肃睨他一眼,“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陆阳扬起眉梢,难以抑制地高兴,但他偏要停顿很久,把俩人的好奇心吊得足够高后在说。
“你们知道了吗,暗影阁解散了!”白开霁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
正酝酿要宣布消息的陆阳,被打个措手不及,感觉特别憋屈!
这就像谈好价钱的宝贝,他马上就要出手了,突然另有一人出来白送宝贝,导致他这边的宝贝也不值钱了。
“解散了?”尉迟枫惊讶地感慨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暗影阁作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犯下过很多臭名昭著的刺杀事件。
“对,排名前二十的杀手陆续在短时间内死亡,本就让暗影阁受到重创,令买家对暗影阁丧失信任。
前不久排名第二的花百杀又在千机山庄死了,这最后仅剩的一点信任也崩塌没了,加之暗影阁阁主与青雀派门主的私情被爆出,舆论喧嚣尘上,暗影阁就彻底散了。”
白开霁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对了,青雀派掌门留下认罪书自尽了,由常莺继承掌门之位,也不晓得她能不能抗下后面的事儿。”
毕竟青雀派掌门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连累青雀派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臭了,短时间内,武林正道们怕是不会待见青雀派。
“扛不住也得扛,再扛不住就跟暗影阁一样散了呗。”陆阳叹道,“不过要是我的话,可不会扛这种麻烦。”
白开霁:“都是情义深厚的同门,哪儿能轻易分离。我有空写信问问常姑娘,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帮她。”
“是是是是,全天下最善良热心肠的就是你白小鸡。”
“啧,你叫我什么?”白开霁问陆阳是不是又找打。
“欸,要打等会儿打,现在我有重要情况禀告。”陆阳轻咳了一声,“老大府上厨子的事儿我打听到了。”
“如何?”
“去了沈府!特别提醒,是京兆尹的沈。”
尉迟枫惊了下,皱眉叹:“果然!”让他猜对了,是对家盯上了宋少卿,欲用厨子的事儿攻讦他与郑公。
“这当如何是好?”白开霁担忧问。
“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宋祁韫嘴上这么说,人已经起身,立刻离开去找郑成梁了。
是夜,郑府上下,都能听到郑成梁气急败坏地咒骂声。
“沈玉章你个龟孙儿!不是玩意儿的狗东西!竟如此阴损!想摆老子一道!你等着,老子弄不死你!”
次日一大早,郑成梁就摇头晃脑,伸胳膊伸腿,精神抖擞极了。
他一夜没睡,为何不觉得疲累?因为他浑身都充满了战胜对手的激情!
昨夜,郑成梁硬拉着宋祁韫陪他一起写了万字反驳书,做足了全面反驳任沈玉章提出的何一种可能言论的准备。
今天沈玉章只要在朝上提这事儿,他就能把沈玉章骂得狗血喷头,体无完肤!
第46章
昨夜小儿子彻夜未归,沈玉章操心不已,打发去寻沈惟慕的人还没回来,他便不得不去上早朝。
与几位平日交好的同僚一起步行到勤政殿时,身边人说什么沈玉章都没听,满脑子惦念的人都是沈惟慕。
郑成梁甫一见到沈玉章,就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去。在与沈玉章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玉章正走神儿,被“哼”回神儿后,发现是郑成梁,不解问身侧的礼部尚书吕渠武。
“他抽什么疯?”
“不知道。是不是你又惹到他了?瞧他今儿那气势,不简单啊。”吕渠武提醒沈玉章小心点。
沈玉章哼笑,“他能有几分能耐?不过都是靠下属撑场子。没了宋祁韫,他就是一个只会靠鼻孔出气的脏嘴老叟。”
吕渠武提醒沈玉章还是别轻敌,正如他所说,郑成梁有帮手,指不定昨晚又找了宋祁韫一起谋划。
沈玉章烦心地应承,他今天可没闲心搭理郑成梁。
朝堂上,几位重臣就关西边境冲突不断的问题,从讨论改为争吵。基本就是主张求和派和主张打仗派的对峙,各持己见,理由各有利弊。
往日,针对这种事儿沈玉章总会掺和几句,表达自己的观点。今天他没心情,反正他说不说都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干脆就在一旁静默听着。甚至听他们吵久了,觉得有点困,垂下了眼皮。
郑成梁今天也没发表意见,但他全程眼睛瞪得溜圆,注意力几乎都在沈玉章身上,时刻对沈玉章发出警觉性攻击。
沈玉章感受到有人一直盯着他看,才支起眼皮,余光在众臣中寻寻觅觅片刻后,便与郑成梁对视了。
这郑老叟今天患眼疾了?又要作什么妖?
懒得搭理他,他还瞪上瘾了,看来他今天不太可能会安稳下朝了。
沈玉章便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静待郑成梁主动出击。
察觉到沈玉章以挑衅的眼神儿回看自己后,郑成梁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这龟孙儿果然就等着今天在朝堂上攻讦他!
郑成梁脑海里开始第十三次温习宋祁韫写给他的千字反驳书。
一会儿吵起来,他一定不能忘词,要有理有据地把反驳书上列举好的话都说出来,把对方辩驳得体无完肤!
绝对要当场吵赢,绝不能再在事后后悔自己没发挥好!
郑成梁激动地做好应战准备,高度紧张地保持着“绝地反杀”的状态。一直到太监高声宣布退朝,眼见着同僚们三三俩俩从勤政殿退出,郑成梁才反应过来真的下朝了。
怎么回事?沈玉章怎么没攻讦他?
郑成梁绷紧的弦突然断了,有些不知所措。
沈玉章也奇怪,郑成梁不是气势汹汹地针对他吗?怎么全程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你什么意思?”
勤政殿外,因为熬了一夜、保持整早兴奋和紧张的情绪、过分透支精力的郑成梁,在这一刻疲态尽显,脾气颇为暴躁。
沈玉章也很不满地反问郑成梁:“你什么意思?”
既然主动挑衅,那就该有挑衅者的样子,佯攻而不实发是几个意思?逗他玩呢。
郑成梁觉得沈玉章是预判到了他的预判,所以今天才故意在朝堂上憋着不说。
郑成梁气狠了,食指频频指指点点沈玉章,骂他:“太心机,齁坏!真丢你祖宗的脸!”
沈玉章清隽的眉眼含笑,看起来很亲和样子跟郑成梁对话。
“在我们家,只有看门的大黄狗嘴才这么脏,你猜为什么?因为它爱吃粪。”
话毕,沈玉章潇洒地对郑成梁作揖,告辞了。
“你、你——”郑成梁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成功喘进一口气儿,“这个鳖孙儿!气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