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前去惩罚康安云等人的时候,面对一众护卫并不会服气的表情时,赵不行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好活儿。
这惩罚是轻是重不好衡量。
若轻了,招得沈惟慕的不满,沈惟慕便有极其正当的理由惩治他。
若重了,又会招致其他护卫们对他的不满,他初来乍到,正需要和其他护卫们打好关系。这一次狠罚下去,他就会把这些人都彻底得罪透了。今后在沈惟慕身边,他便孤立无援。
魔教众人都怕八长老,说他性情诡谲难测,不好相与。没想到这位未来年轻的教主,比起八长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不行突然觉得自己好命苦,从一个深坑跳到了另一深坑,就从来没有轻松过。
……
沈惟慕凭着多变给他的那张杏花楼免吃金牌,提走了杏花楼今晨做出来的所有早饭。
大理寺内,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四人正疲倦地围桌而坐,就尉迟枫的验尸结果进行讨论。
“与武林巷的碎尸刚好能拼合成两具完整的尸体,不似第一颗头那样面目全非,这第二颗人头,也就是孙奎的头,完整无缺,但两腮下及脖颈处有青紫色印记,看痕迹像是手留下的,像这样。”
尉迟枫站在白开霁身后演示,他用双手抓住白开霁的头,指腹触及的位置刚好是两腮附近以及腮下的脖颈。
“这动作怎么像在薅脑袋?”陆阳惊叹,“真有人去徒手拔人脑袋?”
尉迟枫:“如果武功高力量大的话,可以做到,但一个人的话,只凭自己很难徒手拔掉头,须得有人或物控制住死者的身躯无法移动才行,所以凶手至少是两名。”
“从我们当时在武学巷发现的尸块新鲜程度来看,案发第一现就在武学巷。秦田那边是什么都没有,那另一名凶手要运走另一具尸体,即便不用车马,也总要扛一袋东西吧。
但当时刚案发不久,我们立刻就封锁了附近的街巷,盘查是否有可疑人经过,却不曾有人目击附近走过这类可疑的人。”
白开霁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凶手和秦田到底是怎么犯案的。即便这厮跟蘑菇教有关系,他也是个人,行凶就该有痕迹才对。居然搞出这么大杀人场面来,做到了无踪迹?最可恨的是,这凶徒还猖狂至极,不仅下毒菇毒死了狱中的秦田,还将剩余的尸块丢到了京兆府,来挑衅大理寺。
这案子如果破不了,京兆府那边怕是会把大理寺笑话死。
宋祁韫在听完白开霁的分析后,突然起身。
“哈哈,老大也闻到了?真香啊,什么味儿?”陆阳跟着站起身,鼻子往朝着门口的方向吸了吸。
熬了一夜他们疲态尽显,肚子空空,但大理寺可不给官员们提供早饭。这会儿他们闻到香味儿,跟快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见来人是沈惟慕,身后还跟着六人提着十二个食盒,大家颇有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①
“二三,够意思啊,惦记着我们。”
“哟,还是杏花楼的蟹黄包!二三这哪儿是够意思啊,是太够意思了!”
“难得啊,能吃到二三主动送给我们的吃食。”
以往,不把他们的吃食抢干净,就谢天谢地了。
宋祁韫谢过尉迟枫给他夹了蟹黄包,却没像其他人那样着急吃,问沈惟慕:“有消息了?”
沈惟慕点头,“先吃吧,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祁韫立刻三两口吞下了蟹黄包,擦净了嘴,请沈惟慕带路。
陆阳惊诧:“老大,这可是杏花楼的蟹黄包,排队一整年都未必吃得到。你那么吞,能尝出味儿吗?”
宋祁韫不理会陆阳说什么,跟沈惟慕走了。
“我也去!”白开霁嘴里叼一个包子,手上拿上两个包子,跟着跑出去。
陆阳纠结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饭,心一横,划拉几样进食盒里,提着食盒跟上了。
尉迟枫岿然不动,小口嘬着蟹黄包的汤汁,享受地闭了下眼,真鲜呐!
他一个验尸的,就不跟那些查案的凑热闹了,慢慢吃。吃饱喝足之后,再重新查验一遍那些尸块,看看是否遗漏的线索。
……
京城以东二十里外,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
土地庙的香火断了,土地庙西面一棵粗壮的槐树前,却香火不断。有人自发地在这里祭拜,树前石头围成的“香炉”里,积攒了很多香灰。
宋祁韫等人到的时候,还有三炷香正燃着,刚烧了一半。
槐树树枝上系着很多红布条,正随风微微摆动。
槐树发芽晚,此时张牙舞爪的树枝上才冒出一抹新绿,在荒郊野外给人一种泛着的绿光的瘆人感觉,尤其树干上那个又大又深的洞,像一张变形的深渊巨嘴,仿佛要把人吞没。
“槐,木中之鬼,常被人视为不吉之树,忌在庭院栽种。为何此处的老槐树香火不断,受百姓祭拜?”
宋祁韫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必是沈惟慕带他们来的原因。
“因为它是许愿树。”沈惟慕道,“据传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来这里上第一炷香许愿的人,都会得到许愿树的回应,达成所愿。”
“真的吗?这么灵?”白开霁马上算日子,今天是十四,距离本月二十一还有七天,那七天后他也要来试试。
陆阳在旁抱刀嗤笑,“这种玄乎的话你也信?”
“如何许愿?”宋祁韫问沈惟慕。
“把自己的愿望写在树洞里,即可达成。”
沈惟慕表示这个传说在三个月前才开始,起初有一名村民许愿实现后,大家都来尝试,竟然也都实现了,所以香火越来越盛。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比如我许愿做大理寺卿也可以?”陆阳坚决不信,这种愿望他抢再多次第一名也不可能实现。
“自然是有付出才有回报,要献上与相应分量的贡品,才可以实现。”
“如何衡量?谁来衡量?”宋祁韫抓重点。
“不知,但既然这么传,那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会来衡量。”
陆阳吓得一缩,躲在白开霁身后:“别告诉我是鬼!”他啥都不怕,就怕鬼!
宋祁韫去查看树洞,发现树洞底部有东西,用手掏了掏,从底部一处裂缝里抠出了一张字条。
字有些许模糊了,但依稀能辨清,写的是“许愿吾妻早日暴毙”,落款是“张家村何刚”。
“呸!畜生投错了胎!”陆阳嫌弃地啐了一口。
白开霁睁大眼,对宋祁韫道:“老大,你的手!”
宋祁韫看眼自己手上沾染的“红土”,用帕子擦掉后,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也有残留,呈暗红色,就像染过血一样。
这与秦田指甲缝里的颜色几乎一致。
“难道秦田对我们撒谎了,他根本就没碰过血?也没杀过人?可他为什么要撒谎?”白开霁想不明白,“比起撒谎说去农户家偷吃,实话说来许愿树许愿,不是更好吗?”
宋祁韫仰头观察许愿树,“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但秦田宁愿撒谎认罪,也不肯说许愿树的事,必然是想遮掩这背后更重要的秘密。”
“这里面的土怎么会是红的?”
陆阳也去树洞里掏了一把,细看却发现这些好像不是土,很细小的颗粒状,用手捻一下才会呈粉末。
“味儿吗?”沈惟慕突然出声,问白开霁。
陆阳哈哈笑地嘲讽沈惟慕:“沈二三,你不会馋到连这土都想吃吧?”
话毕,陆阳顺手把红土送到鼻子边闻了下。
“唔,还真有味儿,淡淡的甜味儿,你要吃吗?”
白开霁骂陆阳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确定是甜的?”
“当然是甜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陆阳见沈惟慕不信,心思一动,用舌头舔了下染着红土的指尖,大声感慨真甜,喊沈惟慕不信就来尝一尝。
“真的甜?”白开霁也动摇了,还真有点好奇甜味儿的土尝起来什么样子。
沈惟慕指了指树洞上端。
白开霁和陆阳都不解地朝上看,不就是黑漆漆树洞和树皮么,有什么稀奇。
不对,树洞里面怎么会长树皮?
再看,那“树皮”仿佛在动,再细看,这才看清楚,竟是神似树皮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里。
这时,一个红色的颗粒从上端掉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两颗也跟着掉落,都落在树洞底端的“红土”上。
白开霁和陆阳终于都反应过来,这些“红土”其实都是上面那些爬虫的屎。
呕——
陆阳没忍住,转过身去吐了。
可惜他早上吃了那么多杏花楼的蟹黄包!
宋祁韫又用帕子擦了擦手,看着那边呕吐不止的陆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提醒过他别嘴欠,偏不改恶习,这回的“报应”从吃亏变成吃屎了,也不晓得他下一次会不会长记性。
沈惟慕又指了指树上面。
“怎么了?那边也有虫?”白开霁探头去看,发现沈惟慕指的是树上的红布条,不过他指的红布条却跟别的不一样,上面好像写着字。
白开霁纵身一跃,跳到树杈上,解下了红布条,转而发现另有几个红布条上也有字,都解下来,一遭拿了下去。
陆阳吐完了,漱口后,凑过跟着一起看。
布条摆在地上,一一摊开,有的因为长期被风吹日晒,字迹已经不清楚了,但有两个很清楚,上面是不同字迹写着同样一句话。
“还愿武林第一美人。”
通过这句话,再对比其它几个只有残字的布条,便发现这些布条所写的都是这句话。
提到武林第一美人,白开霁和陆阳都不禁扭头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也跟他们一起蹲着,大家脸凑得很近,所以白开霁和陆阳能清晰看到沈惟慕肌肤上细细的绒毛……要了命了,这般近的距离,竟还是无法在其脸上找到任何瑕疵。
“从这褪色痕迹来看,至少一个月以上了,一个月以前,武林第一美人还是花百杀。”
让花百杀动手杀人,价钱至少万两以上。
宋祁韫不认为暗影阁排名第二的杀手,会闲得有空在这种穷乡僻壤搞这种许愿树洞。
“谁说武林第一美人一定是真的武林第一,可以是自封。”沈惟慕提醒宋祁韫,“我给你的线索是‘武林第一美人是谁’,而不是‘武林第一美人’。”
宋祁韫恍然大悟。
陆阳不满,查了这么久结果都是误会,这不是白白浪费人时间吗。
他质问沈惟慕:“那你透露线索的时候就不能直接说清楚,非要卖关子让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