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病到要连夜出门看病的地步了,总要开药,煮药来吃,厨房却一点药味儿都没有,家中别处也没看到药渣。”
陆阳恍然大悟,他当时居然没注意到这些,太疏忽了。
“开首饰铺子的商人,惯会逢迎讨好客人。你对我行礼后,腰板挺得很直,倒不似商人那般擅于钻营,更像是有几分气性的武人。”
宋祁韫因此才怀疑于济一家可能有问题。
“胡说,我不是武人,武人的手虎口都有厚厚的茧,你看我的手哪里有!”于济大喊冤枉。
“用药膏敷上老茧,每日慢慢打磨,不足半月即可去除干净。多数武人不爱保养,也无意隐藏自己身份,便不注重这些。但如果想弄掉的话,也容易。”
白开霁的母亲爱美,便这般弄去过手上的老茧,白开霁曾当笑话跟宋祁韫说过这事儿。虽已时隔多年,宋祁韫依旧记得清楚。
“你的马车木板潮湿。近两天天气干燥,如非前不久刚用水清理过,木板不会有这种潮湿感。怎么你家孩子病重,昨晚你还有闲心擦洗马车不成?”
“药在大夫那边煎好了服用,回来后孩子热就退了,我们夫妻便不想给孩子吃那么多药,不行吗?我一心烦就喜欢擦洗马车,不行吗?这人虽是商人,但不喜欢逢迎谄媚那套,只凭好货卖东西,不行吗?”
于济一一反驳后,讥讽地感慨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骂大理寺的官员尸位素餐,只会冤枉无辜。
“这是在你家灶坑内一块没烧完的木头里,发现的竹钉。
你家井边有扁担,扁担挑水理该有两个木桶,但整座宅子里却只有一个木桶。
而这竹钉起加固作用,很多家用的木制器具都用竹钉来固定,木桶也是。从形状来看,你家灶坑烧的就是木桶,且白白烧了一锅水,却不用。”
“木桶坏了,就劈柴少了,不行吗?我本要烧水沐浴,临时有事离开,便没用上水,也不行吗?”
于济继续用“不行吗”句式,反驳宋祁韫,可谓是刚硬到底。
宋祁韫不气不恼,也同意于济说的那些可能都有可能存在。
然而这一切的可能发生的太巧了,武学巷碎尸案要有器具盛装鲜血,他烧了木桶。案发后余下的尸块不知去向,与武馆做邻居的他,在发生京兆府抛尸事件的当夜,驱车出门了。他家的后院,四面刚好有遮挡,而院土蓬松,并没有踩实的坚硬感,似乎刚被换过。
再结合其它几处巧合,于济不可能没有问题。如今缺的就是直接指向性证据,但也不难查到,很快就有了。
“现在如实招供,你还有留全尸的机会。”等待的时间挺无聊的,宋祁韫也从沈惟慕那里拽走了两根串吃。
沈惟慕马上加快吃串的速度。
“查到了!”
白开霁高兴地跑进刑房,告诉宋祁韫,他终于找到了于济家的地道,通向兴隆武馆的库房。
话毕,白开霁抽抽鼻子,也跑去拿了两根羊肉串吃。
“武学巷根本就不是案发第一现场,是有人在别处杀完人后,才将尸块挪到武学巷。巷内整个地面洒血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掩分尸会留下血迹的问题,让人误以为武学巷才是第一现场。
既然案发后武学巷附近,没有出现搬运或驱车载物的情况。那想要运尸的话,很可能走了另一种途径,于是我就想到了地道。”
宋祁韫问于济。
“又巧了,你家刚好就有通往武馆的地道,你又打算如何解释?”
于济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心虚,他张了张嘴,“这地道我不清楚,我才搬来三个月,大概是以前宅子主人留下来的。”
“你想怎么解释都行,但这么多嫌疑和巧合都在你身上,我们对你用刑也是免不了的。”
宋祁韫平静说完话,陆阳就挥着鞭子上了。
故意没赌他的嘴,惨叫声连连,场面血腥,把旁边的潘英吓得浑身哆嗦,满脑子们冷汗,最后眼睛都闭上了,不敢再多看一眼。
于济确实是个嘴硬的,被打晕了也没招供。
“没关系,这还有一个呢。”陆阳摇晃着手里的鞭子,踱步到潘英跟前。
“我招!我全招!你们别对我用刑,别用那东西打我!”
第51章
审讯的过程很漫长,需要详询记录很多细节。
沈惟慕羊肉串吃完了,就走了。
正当大家以为沈惟慕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又见他拎了一个食盒折返,直接在炉子上烤起了羊腰子。
白开霁怀里抱着刀,本来面目严肃地站在刑房门口当门神。瞧见沈惟慕的动作后,他一会儿一步,最终挪到了沈惟慕身边。
“你还吃这玩意儿?”
羊腰子补是补,但一股子怪味儿,实在让他难以消受。
沈惟慕:“嗯,好吃。”
刷过油后,沈惟慕抓一把烧烤料撒在上面。这是他的独家秘方,放了孜然的。转生前,他当游戏NPC的时候听玩家说过,烧烤的灵魂是孜然。
刚才随宋祁韫去益春堂查证于济的不在场证明时,沈惟慕看见药铺有孜然,才想起来这事儿,马上就买来尝试。
撒出去的调料,在炉子上激起一阵红彤彤的火苗,把羊腰子上的肥肉烤得滋滋作响,焦香诱人。略烤一会儿,将孜然的香味烤出来后,再撒一层料,一定要料足,滋味才够劲儿。
“好香!”白开霁低呼,他两指捏了点孜然送进嘴里品尝,“这什么佐料?好神奇!怪不得我觉得你的羊肉串比别处的更香。”
啪!
宋祁韫拍了下镇纸,斥肃静。
白开霁缩着脖子,老老实实蹲在沈惟慕身边,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瞧他这样儿怪可怜的,认可孜然的味道香又没什么错。
沈惟慕分了白开霁一串羊腰子。
白开霁还是有点忌惮羊腰子的怪味,但混着孜然味儿的烤腰子真的太好闻了,他根本无法拒绝,手已经先于他的脑袋同意,接下了羊腰子。
白开霁深吸一大口,闻够了味道,才小口尝试着咬羊腰子。
好香,好好吃!
怎么会这么好吃?一点怪味儿都没有!
沾满孜然的羊腰子,外壳金黄焦脆,里头鲜嫩多汁,这种比羊肉香又比羊肉鲜嫩的口感,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品尝到美味的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开心满足,甚至有种幸福感。
陆阳站在宋祁韫身后,本来有点瞧不上炉子边那两个蝇营狗苟的人。可当他不自觉地张大鼻孔,想闻到更多香味儿,甚至目不转睛地瞅着白开霁那张沾了油的嘴大吃特吃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完了,因为他也十分渴望加入“蝇营狗苟”的队伍中去。
陆阳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毕竟他是个武人,想什么就干什么是他的习性。
宋祁韫本来专注于审问潘英,可窝在刑房角落里的那三名烤肉人太显眼了,很难让他忽视。
即便可以尽量忽视不看他们,时不时飘香过来的烤肉香味儿也很容易让他分神。
宋祁韫很想将这三个“败类”打发走,但今天是沈惟慕第一天来大理寺当值。郑成梁刚跟他再三交代过,沈惟慕带病上工,属稀缺人才,当予以宽容对待,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儿,都可以由他去。这当是他们大理寺优待人才的度量。
如今他刚应下就对人发火,倒显得他没有容人的度量了。
但是现在宋祁韫很想问郑成梁,这度量给你,你忍不忍得下?
食物可以杀人,香气可以摄魂。
沈惟慕如果一直这么搞下去,大理寺怕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宋祁韫加快了审讯速度,平常要一个时辰审完的活儿,他半个时辰就审完了。
潘英知道的情况,足以令宋祁韫清楚地梳理整件案子的经过,并将案子的关键证据搜查到位。
晚间,白开霁领命再去武馆搜查,他正要抱怨今晚上没机会休息了,沈惟慕就主动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白开霁高兴之余,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做事态度不够端正。看看人家沈二三,身娇体弱,刚上任就如此认真负责,他要向二三学习,认真努力做事。
“你别累着,且在这歇息等候就行。”
白开霁带着人兴冲冲地冲进吉昌武馆,开始排查。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找沈惟慕,见沈惟慕一个人安静站在门廊下,手提着一盏灯笼,孤独寂寥得很。
白开霁不禁心疼,他正跟要沈惟慕说话,那厢就有衙役来报,兴隆武馆有发现。
白开霁只好歉疚地喊沈惟慕再等一会儿,他尽量快点回来。
沈惟慕安静地点了点头,看似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目送走白开霁远去的身影后,沈惟慕拿出藏在身后的烤猪蹄,继续吃。
一个半时辰后,白开霁终于忙活完了,气喘吁吁跑到沈惟慕跟前,十分歉疚地跟他道歉。
“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隔壁街就是夜市,有他们之前吃的崔记烤大肠,还有很多其它肉食。
白开霁站在人声鼎沸的夜市巷口,突然踌躇了,感慨不知道选哪一家好吃。
“杨记肉丸汤面,孙二娘烤猪蹄,张家叫花鸡,还有这家山楂糕,那家杏花茶。”沈惟慕看向白开霁,“我们先吃这些吧?”
“好,都听二三的。”
白开霁安排沈惟慕在杨记肉丸汤面家坐着,自己去买全了他说的这几家东西,然后就跟沈惟慕坐着小板凳,围着小木桌热火朝天地吃起来。
“嘿,别说,这几家东西的都挺好吃,都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二三厉害啊,真会选!”
白开霁没多想,夸完沈惟慕后就继续埋头吃,跑空的胃再一次得到满足,可太开心舒坦了。
沈惟慕也挺开心,以前夜里出门,沈玉章那边总会问候情况。沈惟慕虽然可以我行我素,但真扛不住沈玉章事后念叨。
今天就很好,他有“公事”做,可以正大光明地吃遍夜市,沈玉章那边也不会多问他。
若知来大理寺为官可以这样自在,他该早来才对。
“冰糖葫芦喽,今春最后一回糖葫芦喽,再想吃要等秋天喽!”
一名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叫喊。
“糖葫芦什么味儿?”
白开霁刚开始嗦第二碗肉丸子汤面,忽听沈惟慕这话,猛然抬首,刚好对视上沈惟慕懵懂的双眸。
白开霁把嘴里的面囫囵咽下去,惊讶问沈惟慕:“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葫芦?”
沈惟慕摇头表示没吃过。
“你爹娘没给你买过吗?”
白开霁十分震惊,不等沈惟慕回答,立即挥手叫来小贩,把所有的糖葫芦都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