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长老是谁?”少年声音如同清泉,悦耳得听不出是否恼怒。
如今这场面,反而越是情绪平静,越让人心惊胆战。
“回公子,属下真不知八大长老是谁,除清秋一事,属下从未对公子有过隐瞒。”
康安云嘴上这样回答,心里却疑惑公子怎么会突然又问这个问题。
听起来,原身以前也问过康安云同样的问题。
这就有趣了,原身身为教主,竟不知教中长老的身份。
所以,他现在只是一个顶着清月教教主名头,却并无实权的“吉祥”摆设。
“——是我的属下。”沈惟慕补上后半句,“你僭越了。”
原来公子刚才的问题指这意思,他误会了。
康安云赤诚磕头,甘愿领罚。
“属下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自属下跟在公子身边开始,属下便只认公子一个主人,誓死不变。”
又是一阵安静。
嗒嗒嗒……
这时候,有一名青衣男子骑马路过。
一般人路过这里,突然看到路边停着一伙人,都会忍不住好奇瞧上两眼。
这青衣男子却不是。
他骑的马不快,不像有急事,但对路边发生的事也并不好奇。
他微微晃着脑袋,很自在从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等马蹄声消失了,沈惟慕才扯起嘴角,对康安云笑得温和,“好,只原谅你这一次。”
前两个字语气很轻,只有近他身前的康安云听到了。
其余人只以为公子经过斟酌后,大方原谅了康安云,笑哈哈地继续赶路,没人注意到康安云的表情比之前更惶恐了。
康安云偷偷舒了好几口气,才算缓和了一些。
没人知道,刚才公子对他轻轻吐出“只”字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有多恐怖,像一只控住他命脉的毒蛇,危险地对他吐着信子。
【叮——检测到凶案发生,八卦界面已开启!】
【在京畿北郊边界,有一片神奇的自杀尸林,自本月月初开始,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前往那里自杀。】
【八卦线索一:商州考生段谷今春二月进京,准备秋闱,与红袖阁头牌冬灵姑娘一见钟情,互许终身。月余,段谷花光钱财,与冬灵姑娘相约于昨夜私奔,佳人没等来,等来的却是自己命丧黄泉。】
【八卦线索二:冬灵姑娘不喜欢男人。】
【八卦线索三:大理寺录事苏南是女人。】
【八卦线索四:京兆府捕头钱志勇爱种蘑菇,大理寺录事苏南爱种蘑菇,红袖阁老板李红袖爱种蘑菇……越来越多的人爱种蘑菇了!】
沈惟慕:种蘑菇是什么鬼?
柳无忧将新煮好的龙凤团茶倒入玉盏,奉到沈惟慕面前。
沈惟慕轻慢抬眸,扫了她一眼。
初知道他教主身份时,柳无忧的神色很惶恐,这会儿倒淡定许多。
“属下也誓死效忠教主。”柳无忧立即表忠心道。
她不管世人怎么看沈公子,反正在她眼里沈公子就是鼎鼎的大好人,是救她于苦难的大神仙。
沈惟慕端起茶,淡淡笑赞:“你很有成魔的潜质。”
“什么?”柳无忧有点懵。
“你根骨很好,有练武的潜质,若想学可与康安云说。”
柳无忧惊喜得连连点头,“属下想学!”
她特别羡慕康安云那样的高手,被别人惹恼了,能二话不说就打一架,多爽快。
清风拂过,一股子臭味通过打开的车窗,飘进车内。
“唔——什么味道?”柳无忧被臭得不禁皱眉,捂住鼻子。
沈惟慕下了马车,顺着臭味儿朝林子深处走去。
“欸,这怎么有一匹马?”
吴启指了指路边一匹被遗弃的红枣骏马,品相是差了点,可这年头再差的马也是值钱的,至少十两银子。
谁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丢在路边?
“公子,太阳快落山了,咱们继续赶路,马上就能到唐县打尖了,去林子里作甚?这地方怎么这么臭——”
“啊——”柳无忧尖叫一声,惊得林中数只鸟儿飞起。
纵然胆大武艺高的康安云,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也很惊讶噤声,说不出话来。
在不足两丈远的前方,有一具尸体挂在树上,正随风轻轻摇动。
再往后细看,一具,又一具,又又一具……无数具尸体如悬挂的咸鱼一般吊在林中。
阵阵恶臭便是从其中一些高度腐败的尸体上传来。
有几名侍卫看到这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
柳无忧明显被吓到了,脸上血色全无,也有呕吐的欲望,但她紧紧咬唇,生生忍下来了。
康安云瞧见这一幕,不禁扬了下眉,不愧是公子亲自选用的人,才一天适应能力就这么强。
“是他,刚才骑马路过的人。”柳无忧朝北面指。
沈惟慕等看过去,一名青衣男子正挂在一颗松树上。拇指粗的麻绳缠了两道挂在他脖子上,另一头绑在粗壮的松树枝干上。
因为青衣男子整个躯体比较贴近树干,只有少半边背对着他们,所以不太容易一眼被发现。
康安云快步走过去确认,果然是刚才路遇的那名青衣男子。
“他后耳有颗痣,所以我才一眼就认出来了。”柳无忧道。
康安云飞刀斩断麻绳,单手托住下坠的身体,然后放平到地上,去探男子颈间的脉搏,再扒眼确认,然后摇了摇头。
“身体还温着,但人已经死透了。”
“搜身。”
康安云从青衣男子身上搜到一封信和一块刻有“段”字的玉佩,递给沈惟慕。
沈惟慕阅信之后,吩咐除吴启外所有人,先行赶去唐县报官。
人都走干净了,只剩沈惟慕和吴启在路边静候。沈惟慕拿着琥珀糕,靠在车边漫不经心地吃着。
吴启站在沈惟慕的斜后方,紧握着腰间的佩剑,神情高度紧张地往四周乱瞟。
落日红霞飞,林子里的光线越加暗了。
“驾!”
北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须臾,骑马的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陆阳等人停在沈惟慕跟前。
宋祁韫率先下马,狐疑打量沈惟慕:“你怎么在这?”
“宋少卿别来无恙啊,如您所见,我是报案人。”
话毕,沈惟慕就引路给他们看尸体。
宋祁韫这一行只带了六名衙役来。
沈惟慕唏嘘:“人有点少,怕是处理不完。”
“稍后唐县县尉会带更多人来。”
宋祁韫下意识解释后,又觉得没必要跟沈惟慕这样多费口舌。
“你怎么会发现这里?乘车半路闻到臭味,就故意循着臭味好奇寻找到林子里?”
幸运的是,宋祁韫猜对了。
不幸的是,沈惟慕不会说实话。
沈惟慕无辜地摇了摇头,目光哀戚地落在青衣男子的尸身上。
“当然不是,我是为寻我的义兄而来,哪曾想到底是来晚了。”
“义兄何苦,为个不守信的妓子落得如此下场。”
第6章
“他是你义兄?”
玉色袍角随风飒飒,剑眉下双眸蕴满幽深,宋祁韫很难不去审视和怀疑沈惟慕。
“这么巧,死者你又认识?”
“在下不才,交友广泛。”
这话宋祁韫一个字都不信。
眼前这张脸漂亮归漂亮,却跟冷玉雕出来的一样,没有一点人气。刚才他表现出的悲戚状,十分流于浮表,根本没有半点伤心。
他断案三十年的父亲曾说过,凶犯中有一类最危险,也最残忍,他们很擅于用亲和、脆弱、美丽的外表,让人放下戒备,再趁机将一个又一个无辜者杀害。
哪怕被捕,这类人也丝毫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愧疚之心。他们是天生的杀人恶魔,不会与人类共情。
宋祁韫以神童入试,被赐少年探花,现在虽弱冠之年,但已有四年断案经验。
他接触过三名有几分类似父亲所说的罪犯,平日里看起来憨厚老实,在下杀手时异端残忍无情,被抓后,在形容作案过程时,他们甚至可以笑出来,直至被执行斩刑时,也丝毫无认错悔改之心。
他看人从未出过岔子,眼前这位沈姓少年给他的感觉,已经不是几分像了,是近乎完美贴合了父亲所言的那种异类凶徒的特质。
宋祁韫下意识地又去打量沈惟慕,和上次一样,穿着一身素净的锦缎白袍,腰间坠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贡玉,打扮得很简单,气质却卓然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