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话里的失落,温别桑攀着他的肩膀,将身体朝他胸口贴了贴,小声道:“你要跟我偷情吗?”
“……没有。”承昀道:“你我,均未婚配,怎么也称不上……”
他微微颤了一下。
耳侧被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扭脸去看温别桑,后者歪头,神色之间没有半分淫邪。
承昀按下身体的异动,想起正事,道:“太叔家对你好吗?”
“一群老瓜贼。”温别桑说:“也就是表面看重我,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我,他们就是想让我研制武器。”
“我听说你给他们改了机关城?”
温别桑眼珠转了转,道:“说起机关城,那下面有许多戴着脚链的工匠,听说还有从你们南梁抓来的俘虏和逃难的百姓。”
承昀脸色微变:“有这等事?”
“你们之前的战争有没有被抓过俘虏?”
“似乎有听过,但战争都是许多年前了,当时亓国做皇帝的还不是沈如风。”
“你们南梁的百姓不管是逃难而来,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来到北亓,若无身份背景,也不能为亓国带来任何的经济效益,就会被带去关在机关城,那里面还有一些自愿卖身的百姓,生养之后便会带去那里,为沈如风建设地下城。”温别桑道:“你的探子没有向你汇报过此事?”
“不曾。”承昀道:“我一般只处理安定司在梁国的事务,亓国都是母后在处理,此次来到明都,也还没有时间了解更多……若当真如此,我必要带他们回家。”
温别桑嗯了一声,道:“北疆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我外公下手了,好在此前母后去过书信,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暗中下手的人已经抓到,若能查出他与周苍术有牵扯,就有可能借此判他。”
“说起来,你们南梁除了万龙山之外,可还有其他硝石矿?”
“这里的硝石是从南梁运来的?”
“我不敢说,但听太叔仁似乎提过,北亓的硝石矿脉正在逐渐减少,这也是沈如风急着要攻打南梁的一个原因。”
“听说你准备借万寿节对沈如风动手?”
“我本想如此。”温别桑道:“但你若能派人找到地下城的那群老俘虏们,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便可叫他明都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天将明的时候,一个石头打到了窗户上。
承昀轻轻将沉睡的温别桑放回床榻,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被子。
转身拿过桌子上的图纸,正要离开,忽闻床上传来呓语:“不出五日,叫你好看……”
承昀停下脚步,看向床上的人。
“砰!”
窗户又被砸了一下,承昀逼迫自己收回视线,推窗跃了出去。
夜色掩映之下,两道身影快速离开。
明都,一条无人的巷子。
申悦容停下脚步,道:“我在地下城有人。”
承昀立刻望向她,申悦容道:“我师父尚未辞官之时,身畔有一个小厮,在他离开之后,依旧留在了太叔氏,如今就在地下,负责维持明都城防的稳定。”
“他会帮你吗?”
“会。”申悦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誊好图纸,给我一份。”
两人就此分离,承昀回到藏身之处,花了些时间整理了温别桑给他的图纸,等到对地下的机关城有了大概的了解,他的脸色逐渐凝重了下来。
出门在外,没有笔侍,齐松在一旁为他研着墨。
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他对机关也有所了解,看着那些图纸,道:“这工程可够大的。”
“这些都是明都已存的建设。”承昀缓声道:“此处描黑的,才是他的想法。”
齐松有些看不懂,道:“若他成功,明都会如何?”
承昀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自己的窗扇。
天色已经大亮,亓国的明都与大梁的盛京几无区别,街道上拥挤而繁华,人群熙攘,一片热闹的景象。
摊贩们热情地叫嚷着,这一街道,有人独行,有人并肩,有人三五成群。
调笑声中,偶尔掺杂着谁不顺心的咒骂,可谓众生百态,生机勃勃。
齐松站在他身后,又一次看向桌子上那些描黑的地方。
恍惚之间,那些黑线,似乎变成了让人窒息的深渊,正在缓缓吞没整个明都。
就在这时,街道上忽然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齐松立刻转身,打开了侧边的窗户,两人从窗前探头去看,只见后山之上,一丛黑烟拖尾,在空中划出了弧形的痕迹。
“砰!”
声音远远传来,齐松倒吸一口气,道:“太叔家疯了?居然把炮弹往皇宫打?!”
承昀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另一边,太叔仁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山顶上爬的时候,温别桑正在点燃第二个筋斗龙。
“别打了!”不光是太叔仁,后方还跟着一众太叔氏:“太公!好太公!别往那儿打!那是皇宫啊!”
温别桑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火折子很快点燃了第二个。
滋滋的引线飞速地燃烧,在快要被炮筒吞没之前,忽有一只手伸了过去,重重一拔。
引线当即断开,温别桑扭脸去看,太叔真正重重甩着被烫伤的手指,微微抽着气,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一个时辰后,太叔仁带着太叔真,战战兢兢地跪在了沈如风的面前。
“哼哼。”在他们身边,温别桑一如往常一般,荣辱不惊地站着,脸上挂着笑。
笑声时不时传出,太叔仁头顶的汗珠已经打湿了额前的地面。
沈如风坐在铺着黑色虎皮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太叔仁,又看了一眼温别桑,道:“是你打的?”
“嗯!”温别桑点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骄傲,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雀跃与自得。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沈如风一笑,道:“从哪儿打过来的?”
温别桑立刻转身,发现沈如风没跟过来,又走了过来。
太叔仁的额头贴着地面,略惊恐地抬眼,只见温别桑竟然直接抓住了沈如风的衣袖。
后者瞥了一眼,懒懒地跟着他站起来。
两人出了殿门,温别桑伸手去指,道:“那里,那个山上。”
沈如风眺望而去,道:“这可不近呢。”
“我跟他说了,我的筋斗龙可以翻三万八千尺,若是地势高,借着风,还能打的更远。”温别桑朝里面看,道:“他不信,非要跟我赌,说若是我能从那里打到皇宫,他便跪着喊我爷爷。”
“你不是已经是整个太叔氏的祖宗了?”
“他要跪着喊我。”温别桑道:“沈如风,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沈如风笑:“那筋斗龙,长什么样?”
温别桑马上四处看,沈如风命人拿来纸笔,他却是弃了纸而直接用笔,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四方形。
“就这么大。”温别桑比划,很固执地追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沈如风凝望着那个长方形,又缓缓把视线转到他脸上,眼底隐有几分惊愕与欣赏,由衷道:“着实厉害的紧。”
“你高不高兴?”
沈如风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有你这等天才为朕谋事,朕如何能不高兴?”
他接着道:“你那个,筋斗龙,好做吗?”
“好做!”温别桑道:“你找人拆了照做就是。”
“可有图纸?”
“我可以给你画。”温别桑一点都不藏私。
如此坦率的态度让沈如风放下刚刚升起的戒心。
他拍了拍温别桑的肩膀,转身行入里面,温别桑又跟进去,道:“沈如风,太叔仁说好了要跪下喊我爷爷?”
“那便让他依诺行事。”
太叔真眉头紧锁,温别桑已经来到了太叔仁的面前,道:“仁孙孙,你快喊我爷爷。”
太叔真咬牙,道:“温别桑……”
温别桑皱眉,道:“干嘛?”
太叔仁制止了他。
他清楚,炸皇宫的事情已经被轻拿轻放。
这种情况下,喊一声爷爷也不算什么。
他强笑了一声,对着温别桑叩首,道:“爷爷。”
“哼哼。”温别桑笑,笑容分明还算清澈,可笑声却仿佛饱含着别的意味。
即便清楚他生性如此,在此刻,太叔真的火气还是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深吸了一口气,温别桑已经大发慈悲道:“好了,我们两清了,你不用再跪了。”
“你当我们跪的是你吗?”
太叔真低声,神色之间含着屈辱。
温别桑了然,回头道:“沈如风,你不要让他跪了。”
沈如风身边的太监深吸了一口气。
主人却是轻描淡写:“行了,既然小阿桑为你们求情,就不用再跪了,日后切不可再以此事与他打赌,这次修缮宫墙的银子,就从你的俸禄里扣了。”
“谢陛下恩典!”
太叔真将他扶了起来,温别桑正要跟着两人一起走,沈如风忽然道:“留下陪朕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