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挨了四箭。”
“谢令书有没有单独跟他呆在一起?”
“……没有,贫道全程都在场。”
说完,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承昀点点头,道:“你说他伤了何远洲的女儿?”
“还有周连景。”
这一次,承昀是真的惊讶了:“周连景?!”
知道温别桑的耳朵出问题之后,他特别命人去调查了温别桑当年在相府的遭遇,知道周连景一直与他关系不错,否则后来他离开相府的时候,也不会特别提醒周连景不要待在房间。
“周连景是为了保护何氏,中了两箭。”楼招子道:“看公子当时的样子,是真的想杀了周连景。”
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意,温别桑出手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仿佛那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那恨意冷淡至极,故而在他向周连景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很难分辨他究竟是真的想杀了周连景,还是早就知道何氏会出手相护。
“你怎么不拦着?”
“我,我拦……”楼招子道:“您不知道他什么性子,若是今日我坏了他的事,他日后……我跟庞总管,本来在他眼里就不如齐侍卫了,再被记上……”
承昀:“……”
你们这野心是真的一点都不掩饰啊。
回到寝殿,温别桑正张着双臂,老老实实让庞琦帮忙穿衣服。
承昀走过去,庞琦马上让出位置。
太子垂眸帮他把腰带弄好,道:“想让周苍术过不好年?”
“嗯。”
承昀抬眸,温别桑静静与他对视,一只手猝不及防抬起,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温别桑怔住,却见他忽然笑开:“走了。”
温别桑后知后觉地抬手揉鼻,慢慢跟上他的脚步。
第二次来到皇宫,和第一次不同的是此刻正值夜晚。
除夕之夜,温别桑还未进去,已经听到了各处传来丝竹之声,悠扬婉转。
宫城檐牙高啄,飞起的檐角也都挂上了漂亮的宫灯,温别桑下意识朝前面走了几步,神色显得有些惊讶。
“别乱跑。”后方传来太子的声音,温别桑听话的站住,太子朝他伸出手,他将手递过去,目光忽然落在了后方。
楚王正在和两名女子一同前来,承昀轻声道:“那是他的王妃,平西王之女,旁边……应当是王妃之妹。”
一路走来,楚王已经露出笑容:“承昀。”
他身畔的王妃长相不算十分美貌,胜在大气端庄,旁边的少女则容色娇媚,一双眼眸含羞带怯,承昀喊了一声:“王嫂。”
王妃颌首,她身畔的少女立刻对太子福了福身,王妃道:“这是我妹妹,今日家中事多,我便带她过来了,太子不要见怪。”
“好说。”承昀点点头,那少女朝姐姐后面躲了躲,眼尾余光忽然扫见他身侧的温别桑,顿时愣住。
楚王也一时没回过神,道:“这是……”
承昀穿的自然是太子袍,形制与朝服相比少了几分宽阔威严,与祭服相比又少了几分克己复礼,家宴这一身龙游金海,既不落端庄,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而他身畔的温别桑除了身上绣着飞鸟,也是垫肩和收腰的款式,腰间袍长上面的玉带勾几乎与太子的一模一样,玛瑙嵌制的方位,大小,还有数量,也是别无差别。
王妃身侧的少女脸色瞬间白了,用力扯了一下姐姐的手臂。
王妃回神,拍了拍妹妹的手指,道:“这位是……”
“王嫂应当已经听说了。”承昀拉住温别桑的手,道:“就是坊间传闻的那样。
坊间传闻?到底是未来太子妃,还是仅仅只是心上人?
承昀没有直说,几人神色各异。
“承昀!”后方忽然再次传来声音,承昀让开脚步,温别桑跟着去看,马上抬手:“常三!”
“小梦妖!”常星竹快步跑了过来,一脸惊讶的望着他们:“你们怎么穿的这么像?”
“我今天是他的未婚妻,他要带我来见皇后。”
楚王三人猛地朝这边投来视线。
常星竹嘴巴张大,后方的戚平安也跑了上来,眼睛发光:“真的假的?他要带你去见皇后?”
承昀轻咳一声。温别桑点点头,道:“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喜欢我。”
“这……”戚平安还没说话,常星竹就马上到:“当然喜欢你!我知道姑母的,就喜欢你这样的!”
温别桑似乎放下了心,又道:“你怎么又去戚候府了?刚才在家里我还找你呢。”
“我这不是最近……有点事。”常星竹挠了挠头,旁边传来楚王的声音:“姑姑。”
王妃道:“习容见过姑姑,见过姑父。”
“芙明,见过长公主,见过戚候爷。”
青阳公主冷淡颌首,一路来到了承昀面前,承昀拱手,刚一笑,便闻她冷道:“他刚才说什么?”
“姑姑。”承昀拉过温别桑的手,道:“他是我的未婚妻。”
在她身后,戚候默默抄了抄手,微微垂下头。
青阳面无表情的望着温别桑,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是未婚妻?”
承昀谨慎,道:“是,承昀受教,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温别桑盯着青阳,青阳的目光像剃刀一样划过他的面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承昀挪动脚步,将温别桑挡在身后,道:“家宴就要开始了,姑姑快请吧。”
“啊……”戚平安忽然捂着肚子走了上来,伸手环住她的手臂,道:“母亲,饿了。”
“饿什么。”青阳被他拉着往前走,道:“你们不是刚在家里吃过糯米鸡?”
“吓死我了。”看戚平安把可怕的长公主哄走,常星竹拍了拍胸口,道:“我们也进去吧。”
温别桑被承昀牵着往前,道:“她好凶。”
“不是对你的。”承昀哄完,常星竹已经绕到了温别桑的另一边,轻声道:“听平安说,她素来以火弹为食……”
温别桑疑惑:“那她怎么还未死?”
常星竹:“……”
承昀的手臂越过温别桑拍了他脑袋一下:“少胡说八道。”
……
目送几人远去,楚王眉心紧锁。
王妃安抚道:“我看长公主对他并不满意。”
“她说的是,没有父母之命,不可做未婚妻。”楚王沉声:“而不是男子不可为太子妃。”
苏芙明立刻看过来,面含恼怒:“那我今日过来算是什么?”
“谁能想到,他竟然敢把人带到家宴上来……”
“只能静观其变了。”楚王沉默了一阵,抬步走了过去。
同样的除夕夜,相府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可桌上却空无一人。
二房的院子里,周苍术沉默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儿媳,还有坐在长榻上正在接受包扎的孙子。
“父亲……”何氏艰难的半侧在床上,脸色苍白,道:“今日我们可没有惹那孽障,他把我和景儿打成这样,是真的完全不顾您的脸面了。”
“我的脸面。”周苍术冷冷道:“我在他那里,何时有脸面了?”
何氏眼睛一红,蓦地将身侧的枕头重重摔了下去,嘶声道:“难道我们就活该挨这几箭吗?!”
“你们若不惹他,他不会随便动手。”周苍术闭了一下眼睛,又去看向周连景,道:“你说。”
“我们……只是迎面撞上。”周连景轻声道:“母亲确实作势想去打他……”
“周连景——!”何氏一喊,扯得心肺都在疯疼,她满头冷汗,周玄急忙扶住她:“你别生气了。”
“你滚!”何氏一把将他推开,用没有受伤的手指着周苍术,道:“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这一次,你还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告诉我爹,我倒是要看看,你堂堂一国之相,连一个孽孙都杀不死,你还有什么脸见我爹?!”
周苍术就像是看疯狗一样凝望着她,缓缓道:“那你就去告诉何远洲,看看面对被太子护着的人,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说罢,起身离开屋内,又道:“把孙少爷送回房。”
“他是唯一的孙子了!”何氏在后面哭道:“你若不能保住他的性命,你们周家就完了!!”
“父亲,父亲。”周玄匆匆跟在他身后,道:“她只是疼坏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我早就说过。”周苍术停下脚步,盯着他,道:“小狼崽子,要么养熟,要么捏死,千万不要折磨。”
周玄冷汗下滑,点头道:“是……之前,是我们不对,可谁能想到,他如今竟然……”
“你早就对你弟弟不满。”周苍术来到长廊旁边 ,花白胡须下,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你自幼什么都不如他,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我将他打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周家只能靠你了?”
周玄脸上冷汗越来越密,他的头垂得更低,道:“儿子不敢。”
“周玄啊。”
“父亲……”周玄双腿发软,道:“我,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您的。”
周苍术闭了一下眼睛,又转脸看向他,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道:“希望如今还来得及。”
他转身,道:“孙少爷的伤怎么样?”
“和前段时间二爷手上差不多,都被刺穿了,箭矢很细,又短,没能伤及内脏。”
“那就好。”周苍术停在周连景的房间门前,周连景下意识抬眼,神色呆滞的跟他对视。
“我去陪你大母,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周连景点头,目中却静静淌下一行清泪。
皇宫。
先帝只有一个妻子,也无嫔妃,故而到了这一代,宫中的家宴也并无太多人。无非就是永昌和青阳,一干旁系宗室的宴请则安排在了明日开年的祭天大典之后。
殿选的不大,众人很快按照各自的位置坐好,温别桑坐下之后,便被太子塞了一颗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