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阿多问。
那名衙役不可置信地掏出钱袋子,现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尽管大家已经猜到了阿多此举的目的,但是当五谷真的在这么多人当中大海捞针一般将东西找出来,还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陆久安犹嫌不够刺激,紧跟着放出一个重磅炸弹:“这是阿多训练的警犬,以后还会驯养很多这样的犬只哦。之前说过,考评得分拿第一的,可以得到奖励,现在告诉你们,拿第一的,可以认领一只警犬哟。”
“哇,陆大人真舍得下血本。”
“陆大人,我要争取拿第一。”
“阿多,以后哥哥对你好一点,下一只警犬留给我。”
谁不想拥有这样一只聪明伶俐威风凛凛的警犬,试想一下,如果到时候这样一只警犬带在身边,不仅脸上有光,而且单凭五谷今日的表现,不难看出它将成为未来工作中的得力助手。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就忍不住心颤澎湃,激动不已啊!
“好五谷,以后你就是警犬里的大哥了,给你一支鸡腿。”赵老三讨好地拿起桌上的鸡腿丢给它,五谷只看了一眼,依然正襟危坐。
“五谷可不是谁给的东西都吃的。”陆久安捏了捏五谷的耳朵,将鸡腿递到它嘴边,刚才对着鸡腿还不闻不问的半大狗子嗷呜叫唤一声,衔在嘴里大快朵颐。
中秋宴席一直热闹到亥时才偃旗息鼓,陆久安借着五谷耀武扬威逢人就炫耀,临近宴席尾声酒醒了一大半,他想起今日的所作所为,抱着头哀嚎一声,只觉得这么久以来经营的形象都毁于一旦了。
喝酒误事啊!
今日饭桌上最丰盛的一道菜就是芋头烧鸡,其他菜式平平淡淡毫不出奇,应了县令说的开源节流。即使这样,这一顿饭不少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不过第二天,大多数衙役都没能起得来,躺在床上哎哎叫着头痛。
陆久安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可劲压榨员工的老板,大手一挥,安排了轮班值守的人,又把假期延长了一日。
就这一两天的功夫,发生了一件令县衙府上下始料未及的事情,在当天夜里将陆久安从床上炸了起来。
第040章
预计在丰收季之后才会出现的流民潮提前爆发,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左右搀扶着涌入应平。
现有的值班人员无法阻挡饥肠辘辘的流民步伐,沿街的百姓被这场汹涌的人潮吓到,关门闭户不敢出去。
第二天陆久安看着密密麻麻扎堆在县衙外面的人, 一瞬间头皮发麻。在四周做登记巡逻的衙役被他紧急抽调回来, 先将难民疏散在各个方向,防止聚集在一起产生暴动。
数量这么多的难民, 当然找不到现有的空房子安置了, 只能组织仅存的人力搭建简易的棚子, 先将人转移进去。
应平自古沿袭下来的一共三道粮仓, 第一道粮仓常平仓,为了平衡粮价储粮备荒所设,丰年则籴,岁俭则粜,避免出现谷贱伤农, 谷贵伤民的情况。
第二道粮仓义仓, 专门为了应付灾难凶年所设, 一旦出现饥荒, 必须开义仓以赈贷怡民。
历朝历代大多都是这两道粮仓足以,到了上一任皇帝时,大周时和岁丰,民富国情, 大周考虑到仓廪充盈, 就增设了第三道粮仓,车仓。
所谓车仓,是州县之地富庶之时, 地亩税十取二充其内,以作军粮。
应平发生洪灾这么久, 三道粮仓的粮食不减反增,着实令人奇怪。
前几次以工代赈的救济粮,是开了义仓的两个储备仓,此次陆久安叫人一连开了3个义仓的粮仓。
郭文急得嘴巴上火:“使不得啊陆大人,再动用义仓咱们县里的存粮就要没了。”
韩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郭主簿怕什么?义仓本就是为了应对饥荒所设,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郭文被问得哑口无言,陆久安感到糟心:“都十万火急的事了,郭主簿莫不是拧不清孰轻孰重。你好歹也算一个九品官,百姓的事就是你的大事,万事当以百姓为重,粮食没了还能种,人没了,你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出来不成。”
郭文道:“大人,下官如何不知,只是下官听说你,你初到应平时,曾经向上面请过灾粮,不知灾粮如今在何处?”
陆久安一凛,被郭文这么一提醒,他全身过电一般,将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扒了出来。
是了,当初就预料到了今日的难民饥荒,曾经写过一封折子递上去,本来想的是,无论下来的灾粮有多少,蚊子再小也是肉。
现在这么久过去了,缘何一点灾粮的信号都没有。
陆久安沉吟片刻:“感谢郭主簿提醒本官,只是灾粮一事恐另有变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开仓布粥,将灾民的肚子填饱为先。”
郭文一走,韩致便迫不及待询问:“这么回事?”。
陆久安将情况跟他一说,韩致怒气暴涨:“真是岂有此理,有人救难民于水火之中,有人却为了一己私欲置百姓死活于不顾。”
陆久安深有同感:“就是不知道,此番到底是折子被人扣下来没有上达天听,还是赈灾粮拨下来却让人中饱私囊了。”
韩致一掌拍碎了桌子的一角,犹自不解气:“当今陛下惩污罚贪,嫉恶如仇,如果不是因为追查军粮一事到此,我甚至不知道,国安民安之像的大周境内,居然还有这样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
陆久安脑袋里隐隐回荡着一个人的声音,一句沉痛的话:“无论多么光鲜亮丽的地方,仍然会藏污纳垢。”
应该是原主脑海深处的记忆,他按了按闷痛的太阳穴,安慰韩致:“将军戍守边疆,不了解也很正常。想来也是惭愧,作为武将的你率领百将镇守国门,将边境守卫得严丝合缝,作为文官的嘴上言辞凿凿,却把地方治理地千疮百孔。即使这样了,朝廷之上,文官却还要和武将针锋相对,以礼自居将战场杀敌的武将极尽贬低之意。”
韩致道:“我知道久安没有这种意思,你懂我的。”
陆久安点点头:“若有朝一日,我能重返百官之列,我定要带头作表率,打破文武相轻的怪相,与你携手共治,你负责外镇强敌,我负责内安黎民。”
“一定会的,久安非池中之物,我等着那一天。”
韩致顿了顿:“你呈请赈灾粮一事,我会上书一封走军情捷道,你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陆久安:“那再好不过了,有韩大哥相助,相信此事不久之后定能水落石出。”
义仓很快又打开了3个,源源不断地被送往各个安置点。
陆久安当天穿上便服,和韩致一起走入难民当中,见他们虽然已经喝上了米粥,但是精神状况非常差。
难民千里跋涉,平时卫生条件本来就不好,很容易滋生细菌。大规模的逃难路上,灾民又没有食物,为了活命,一切能维持生机的东西都被纳入了食谱。
病从口入,生病倒是小事,就怕产生瘟疫,这些流民聚集在一起,一旦染上,其传播速度造成的后果将非同小可。
韩致扯了扯陆久安的衣袖,陆久安便顺着他的方向看到帐篷外探头探脑的赵老三。
“定是交待他的事情有着落了。”
果不其然,陆久安一走到他面前,赵老三就汇报:“大人,城里的大夫全部召集齐了,本来很多不愿意来的,按照你的吩咐,先去找的石大夫,有他一马当先作表率,其他人也就同意了。”
陆久安冷哼:“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石大夫一样医者仁心,只要不威胁到自身安全和利益,沽名钓誉的事谁都不想落人于后。”
“那报酬的话......”
陆久安想都不想打断他:“对于郎中大夫,我不想做慷他人之慨的事,问诊费和药钱,一一记在账上,事后必须分毫不差地全部结清。”
随后陆久安和韩致两人又深入几个安置点查看,情况不容乐观,就他们走访的这会儿功夫,就从帐篷里抬出几具刚逝之人还带着余温的躯体。
这些人当中,有的尚有亲人在世,抱着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有的孤零零被兜头盖在白布中,无人问津。
陆久安看不得这种惨烈的悲剧发生在眼前,感觉胸口闷闷的痛,韩致捂着他的眼睛,将人带到外面。
“不好受的话,就先不要看了。”
陆久安的声音低沉无力:“韩大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时候。”
韩致想了想:“15岁那年吧,第一次上战场,曾经照顾我的副将为了护我,被人砍断手臂,敌人攻过来的时候,他无力应战,被挞蛮从马上掀下去,铁蹄踩断了他的肋骨。那场战役,死了很多大周战士。”
韩致用平铺直述的语调讲着战友壮烈的牺牲,讲着昔日关怀他的前辈惨死眼前,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不难想象当时的死生之状。
那时候他才15岁啊,还是个孩子。
陆久安忍不住伸手抱住韩致,将下巴埋在他肩窝里。
韩致摸到他后脖颈,安慰地轻轻捏了捏:“不要难过久安,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所以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找了一匹无人的战马,集合了剩余的人,将挞蛮杀了回去。”
陆久安一想到那时的韩致,面对敌军凶猛的进犯,忍着满心的恐惧从滚烫的鲜血中拿起战枪,就忍不住为他心痛。
韩致捏着他的脖子将人拉起来:“生死有命没法改变,不要难过,有我陪着你。”
陆久安被韩致温柔坚定的眼睛看着,心中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慢慢消散了,待他收拾好心情重新走回去,正好赶上衙役来问:“陆大人,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如何处理?就地掩埋吗?”
陆久安道:“不,统一火化。”
还在埋头痛哭的家眷猛地抬起头来,扑到陆久安脚下:“这位大人,不能烧啊,我当家的身体要是烧了,还怎么投胎啊。”
衙役结结巴巴地求情:“是啊大人,人死为大,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好。”
陆久安不为所动:“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而造成不必要的后果,谁来承担?”
衙役懵道:“什么.....什么后果?”
“疫病。”
“啊!”衙役大惊失色,陆久安清喝:“你慌什么?平日教你的都忘了吗?作为百姓基石,你都慌了,他们还能倚靠谁。当下只是防患于未然,只要处理得好,疫情就不会发生。”
衙役满脸羞愧,也不敢再替那些家眷求情,几人按照陆久安的吩咐,将尸体抬到郊外烧了。
灾民的数量与日俱增,所幸在县衙开仓布粥后,谢岁钱和丁贺楼也开设了粥点接济流民,虽然只有几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县衙的压力。
陆起气呼呼地在陆久安耳边说道:“这谢岁钱还算有点良心。去年他哄抬粮食价格,后来又道貌岸然假惺惺地布粥施恩,这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嘛。今年谢家和丁家布义粥,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塑造一个惠恩博施的虚伪形象而已。哼,假仁假义。”
陆久安道:“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今年只要他们真真切切惠及了众生,那得到的那些赞誉,就是算实至名归。”
第041章
现场的工事陆久安不敢再停, 稻谷抢收之后,当初离开忙农活的壮力又陆陆续续回到工地。
为了鼓励后面来的这几批流民积极参与工事建设,陆久安把最近来的流民同前面几批次一视同仁, 尚且有劳动力的只免费提供了3天。
后来想了想, 干脆又停了妇人的免费供应,这些女人平时在家做农活, 力气一点也不输男子, 为他们找点事情做, 还能减少他们胡思乱想的时间。
陆久安四处寻找自己那条烟青色的腰带:“我放哪儿了, 昨天才用过。”
陆起问:“大人又要出门去啊?”
陆久安遍寻不到,就随意从衣服堆里挑了根灰褐色柔丝细软往腰上一捆。他边往外走边说道:“去工地看一下。”
旁边的门扉哐当一声拉开,韩致走出来:“我陪你。”
流民的大量涌入,最大的好处体现在人多,因为填补了人口空缺, 要2个月才能建好的房子, 如今已经完成了房屋主体, 只消把门窗安装上就能立即投入使用, 这让陆久安更加坚定了留下这些流民的决心。
修好的商铺是一个两层楼的房子,总面积达400多平米的大开间,无论未来是开酒楼客栈,还是隔断做成不同的小店面都行, 绝对物超所值。
与其他单一的在建工地不同, 现场周围拉起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各色横幅,除了富户赞助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让此地丰富充裕不少外,因为大量的人口聚集, 很多聪明的小贩在这儿摆起了摊位。
生活广场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显露了他的商业气息。
陆久安指着矗立的楼房同韩致打趣:“韩大哥,你未来的商业版图将从这儿出发。”
韩致摇头:“你知道的, 官职人员名下产业不能超过3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