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蔺挖了整整一箩筐的红薯带回应平, 就在大家都以为陆久安会像上次一样,迫不及待把红薯交给下面的人栽种,陆久安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拒绝了。
“员工也是人嘛, 我这个做上司的,总不能在别人休假期间把人拎回来, 可劲地压榨他啊。休息会吧, 以逸待劳, 效率更高。”
“大人又兀自说一些听不懂的词。”陆起小声嘀咕。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 也为了未来的□□生活着想,韩致跟在陆久安身边,鞍前马后地精心照顾了几日,陆久安身上的不适症状很快消失。
然而陆久安到底被那一天汹涌的浪潮吓到了,吃一堑长一智, 死活不让韩致上床, 韩致面沉如水, 没有想到陆久安犟起来会这么要命, 态度坚决一副要为守身如玉的样子。
逼得韩致没有办法,立下数项条约,承诺再也不会重蹈覆辙,才肯放下戒心与他亲热。
陆久安笑嘻嘻坐在韩致腿上, 含着他喉结吮吻, 就在对方忍耐不住要将他翻身压下时,陆久安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面色自然从他腿上站起来:“说好的, 我不同意,就不能继续, 这是对你的考验。”
韩致刚开了荤,食髓知味,被陆久安这么不知死活地挑逗一番,用了极强大地自制力,好不容易才把□□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遮住发狠的目光,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春节很快过去,陆久安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
一只肥硕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落到吾乡居窗前。五谷嗅着味儿闻过去,鸽子非但没跑,甚至煽起翅膀,小脚丫子踩在雪白的空纸上,踏出一排黑色的足印。
“咦,哪来的鸽子。”陆久安眼睛一转,看到它脚上绑着的信件:“信鸽啊,传给你的,云落城来的?”
飞这么远啊,陆久安这是第一次见信鸽,不由好奇地观察它与普通的鸽子有什么不同。
“不是。”韩致否认,他把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突然道:“过几天我要回云落一趟。”
“出什么事了?”陆久安错愕地抬起头。
“无需担心,一切无恙。”
“那就好。”陆久安松了一口气,边防乃国之大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大周都将陷入动荡。
韩致把信件丢进火炉里,“虽然云落城有雪拥十二骑驻守,我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是时候回去一趟了,我打算这次回云落之后,把障碍赛拉练运用到边塞战士的日常训练中。”
陆久安蹙着眉头:“会不会不太妥当,障碍赛毕竟侧重于单兵作战的能力训练。而你们要面对的是成群结队的敌人,更讲究协调和配合。”
原身虽然博览群书,但是在兵法一事上却知之甚少,说出口以后,他立马意识到在韩致面前谈论这些,有些班门弄斧,悻悻闭了嘴。
韩致嘴角不自觉上扬:“久安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直说,你我之间,无须避讳。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其实你刚才那番话也有道理。”
“不了。”陆久安摇摇头,“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胡乱说说,练兵一事上,还是你更擅长一点。”
韩致并不那么想,事实上,不管是教化百姓,还是管理部下,陆久安都有一套独到的见解和办法,时常令他刮目相看。
“边塞训练士兵手法单一,而你创造的这套训练办法,可以很好的弥补这个不足之处。”韩致鼓励他,“久安,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取长补短,才不会被他人抛下。”
“不是我创造的。”陆久安不好意思把他人的成就占为己有,只说是兵书上看的,“若是你实在想听,那我就说一下吧,不过只是一些粗浅的谬见,能不能用,还是要你这个将军做决定。”
陆久安做策划时,负责过一些军旅题材的专栏,那个专栏既有现代化军事训练的采访,也有历史学家对古代大型战役的评价,他从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百人而教战,教成合之千人,以此类推,会之于三军。你若是觉得训练方式单调,平日只有练枪布阵,那就把障碍赛拉练和军事模拟演习结合起来,模拟不同作战环境下的作战方式和他们的临场反应。”
韩致追问:“我们平时会有列队对抗,排兵布阵,但是像你的说的实战模拟演习如何操作?”
陆久安绞尽脑汁想了会儿,列举了一些据点攻防战、营救人质之类的考核训练,不过现在是冷兵器时代,武器和作战模式与现代化部队多有不同,陆久安点到为止:“就这么多了。”
韩致没有立刻采纳,而是若有所思地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久安咽下想补充的战场医疗和后勤的话。
出发那天,陆久安给他搬来半袋红薯:“你拿到云落城去,我记得你说过那边很多沙壤土,适合种植。这一本书是红薯的种植方法,这一本是申志水稻实验的记录,跟着里面的步骤来,水稻产量可以提高不少,你一同带着。”
事实上,研究了红薯的习性后,陆久安发现比起粘土地来,红薯更适合沙地,只要及时浇水,补足农肥,口感会更好,而且沙地土质松软更容易收成。
红薯被放在蹄霄背上,韩致眉头紧锁:“我部下没有时间种地,红薯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也是暴殄天物。”
陆久安失笑:“哪敢让堂堂雪拥军去种地,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你拿去给云落的知府,让他们在本地推广种植。以你的威望,说服他们想来不是难事。”
韩致沉默片刻,把两本手抄书揣进怀里:“怎么突然想到要让云落城来种植的。”
“上次军粮一事。”
韩致微微愣住,军粮一案过去一年之久,没想到陆久安还会在此时提起来。
“我不知道往年军粮补给如何,不过有备无患总没错。充足的后勤是战事的关键,若是再因为那样的事断了粮,战士们肯定吃不消,与其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朝廷发下来的军粮上,不如自给自足,这样起码发生意外时,还能有个缓冲的时间。”
陆久安说的这些,韩致作为将军,何尝没有想过。
然而云落城这样一个边陲之地,早年的征战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搬离了出去,只有少部分安土重迁舍不得离开,云落城人丁稀少,连带着大片土地都已经荒废,和刚来时的应平不相上下。
若是陆久安在云落城……
韩致压下刚刚冒出来的想法,趁着旁人没注意,悄悄吻了吻他嘴角:“我走了。”
“去多久?”
韩致眼神柔和:“舍不得我吗?”
陆久安没有回答,韩致道:“很快就回来。”
他又把韩临深叫到面前来:“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听颜夫子和久安的话。”
“知道了。”韩临深硬邦邦地回答。
他被拒绝了一同回云落城的请求,心里正不高兴。
韩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离去。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负责葡萄藤的农工来请示陆久安,是否需要进行分枝扦插。
“以目前的葡萄藤,可以分枝扦插多少?”
农工报了一个数。
“不影响主藤生长的情况下,尽量多培育一点葡萄苗。”移植回来的葡萄藤数量仅够府上食用,有沐蔺这么一个酒鬼在,相信酿的葡萄酒,不出多久就被他一个人喝完了。
况且他还想在葡萄种植技术成熟过后,拉着应平的百姓一起种植,然后把葡萄打造成江州的特产,给当地百姓多一点谋生的道路。
剩余的半袋红薯,陆久安打算再招两个农工在官田种植,和以前一样,照例配备一个记录员。
红薯已经提前洒水发好了嫩芽,只等选择一块合适的地,哪知这个时候被告知,官田不够了。
“怎么会?”陆久安诧异:“不是有10亩吗?就算去年葡萄挖回来占用了一些,至少有五亩土地可以使用吧。”
负责此事的书吏苦笑一声,把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应平官田面积确实很广,不用以前一直租给佃户在种植,自从陆久安来了以后,因为要搞各种各样的培育实验,少部分已经收回来了,但是还有七七八八,佃户不愿返还。
麻烦的是,那家佃户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因为祖上出过一个举人,后来慢慢发迹,在这一带小有名望。上一任县令不知和对方怎么协商的,他租也不是一年一年的租,而是一次性租了二十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县衙的官印,若是强行收回,怕是要闹出冲突。
“既然是租用,那当初收了多少租银,就退给他们多少,分文不少,他们自然就把官田还给我们了呀。”韩临深正好听了全部,忍不住插了一嘴。
既然韩临深问了,陆久安有意借此事给他上一堂课:“要想种出好的庄稼,你知道取决于哪些因素吗?”
韩临深道:“天时,地利,人为。”
“地利指什么?”
韩临深被问住了,随便猜了一个:“河水。”
既然叫水稻,那肯定少不得河水的灌溉。去年年底,韩临深还记得整个县耗时几个月疏浚河渠,想来河水很关键。
陆久安摇了摇头:“是土壤,土壤的肥沃很关键。而为了养肥一块地,要花很大的功夫。”
古代有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的区分,大周也不例外,陆久安就怎么把一个下等田沃成上等田事无巨细分析给韩临深听了,又问:“一匹劣等马若是被你养成了千里良驹,别人用同样的价格买回去,你会卖吗?”
韩临深实事求是:“劣等马养不成千里良驹。”
……
陆久安没打算和他深究血统论:“这是另外一个命题,我就问你,你会卖吗?”
韩临深沉默。
他哪里知道,只是种地而已,居然还有那么多学问在里面。
“任何看起来细微而不起眼的东西,都有他运行的轨迹和值得探索学习的一面。剖析本质,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这件事,陆久安全权授予陆起去处理:“放心大胆地去办,没做好,公子我不会责怪你。”
陆起也不负他期望,第二天,把租条放在他的面前。
陆久安对红薯颇为重视,挽着裤脚亲自守着农工松土起垄。
期间,一个小吏过来寻他。
“陆大人,你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妥了。”来人是去江州其他县收集花种的,他把花种呈给陆久安看,“按照您的吩咐,各种各样的花都有,价格便宜,只花了几两银子。”
陆久安从田间站起来,他蹲久了,一时有些眩晕,差点栽倒在地。
他缓了一会儿,抓起一把草籽搓了搓,他无法认出花的品种,只看种子饱满,遂点点头:“把这些花种分发下去,每家每户可凭借户籍免费领取种子。”
不论是再小再廉价的东西,只要是免费的,古往今来,百姓都仿佛能够占多大的便宜,趋之若鹜。
与种子发下去的,还有一本水稻种植技术手册。然而令陆久安没想到的是,这本对农民来讲意义重大的手册反而无人问津。
陆久安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原由。
是了,几百年以来,百姓自成一套种植水稻的步骤技术,要让他们放弃根深蒂固的传统方法,来选择看起来就十分不靠谱的尝新,无异于火中取栗。
这样大胆的冒险,关乎一年的收成,没有人愿意去尝试,想要在应平推广,除非出现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契机。
这个契机不是那串苍白的收成数据,也不是口说无凭的保证。
这个契机,没让陆久安等多久就出现了,并在应平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01章
阳光普照的一个大晴天, 一群训练有素的素衣高帽踏入应平地界。
嘉禾进献的赏赐到了。
陆久安一早得了消息,没等他们走进到县城门口,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下属出城迎接。陆久安穿着县令那身浅绿色鸂鶒补服, 头戴官帽, 很是显眼。
为首之人左右张望,目光在黑压压一群威武的壮汉里四处搜寻, 寻找无果后, 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陆久安哪能不知道他在找谁, 嘉禾赏赐因为一方配玉才得以保下, 可不是在找佩玉的主人韩致将军吗?
陆久安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把来人往县城里恭迎:“一早就见堂前喜鹊高鸣,原来是有贵客大驾光临。请随下官移步县府,备以好茶。”
“不用了,就在此处吧, 本官事务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