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书本来也没什么精神,一直垂着头跟在齐骛身边走着,这时却是心头微微一震,心底闪过一个巨大的问号。
齐骛是怎么知道他家住在超高层……
对了,身边这个人还可以朝他的家送过手机,恐吓他来着。
明明就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可大概是因为受刺激过度导致对时间概念也变得模糊了,现在想起来,竟觉得遥远得仿佛是前世一般。
“谢谢。”谢希书很轻地开口道,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你真的保护了我很多次,谢谢你。”
齐骛听着身侧那人绵软的声音,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但下一刻他便骤然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
男生狐疑地望向谢希书。
“怎么一点精神都没……等等,你发烧了。”
齐骛不废吹灰之力便在谢希书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发烧后因为体温上升,谢希书的香气会比平时更加浓郁也更加潮湿一些。
“靠。”
齐骛骂了一声。
而谢希书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不好——平时在大考前高烧已经足够麻烦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发起高烧是会比之前更加致命。
齐骛一把夺过了谢希书手中的塑料袋。虽然那两个塑料袋里装的也只有一些轻飘飘的膨化食品而已。
少年皮肉中那股对怪物来说堪称魔药般的沁人芬芳,正在高热中细微地逸散开来。
齐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已经可以感知到,在肉眼看不见的位置,那些令人厌烦的怪物正在循着那无比稀薄缥缈的香气,不自觉地尾随而来。
“真是麻……啧,算了。上来,我背你。”
说话间,齐骛手提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背对着谢希书转过了身,男生微微下蹲,将宽厚的背脊展露在少年面前。
谢希书身形微微一僵。
“不,不用了。”
他哑着声音,下意识地拒绝道:“我只是在发热初期,还没那么虚弱,我能自己走——”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男生截断了。
“是你自己主动爬上来,还是让我动手捆着你走?”
齐骛微微侧头,声音森冷。
谢希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沉默了半秒钟后便十分僵硬地走上前去,趴在了齐骛的背上。
变异后的男生体温似乎比正常人的要高许多,就连发烧中的他,在覆上那人背脊时依然会觉得身下的躯体烫得不可思议。
“……抱紧我!”
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谢希书的不自在,用触肢紧缚住后者的大腿和腰肢之后,齐骛又一次开口命令起背上那人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抱紧我,万一待会儿背后来只怪物把你叼走了,我可懒得去追你。”
谢希书搭在齐骛肩头的胳膊变得比之前用力了一点。
说来也奇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发烧,但被齐骛背到背上之后,从未有过的虚脱感却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谢希书。
最后谢希书干脆自暴自弃,彻底放松身体,将整个人都压在了齐骛的背上。
男生背上的肌肉似乎轻轻抽动了一下。
在这个姿势下,谢希书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充盈着来齐骛的气息,到了最后谢希书甚至觉得那味道已经完全渗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而齐骛奔跑时候身体微微的上下起伏则加重了谢希书意识的涣散。
“齐骛。”
“干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脾气真的很烂……”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希书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把心底的话直接问了出来。
齐骛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哦,当然有,”他毫无波澜地应道,“不过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的人都已经被我沉江了。”
谢希书:“……哈?”
谢希书忽然就觉得自己比之前清醒了许多。
好在下一秒便听到齐骛继续开口道:“开玩笑的。现在到底也是法治社会了,就算是我家一帮子神经病开会,也不会让我刚成年就去蹲局子的。”
很显然,齐骛大概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言。
当初在南明三中,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暗地里都觉得齐骛未来走上犯罪道路最后去蹲大牢什么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渐西移,太阳的光线已经没有那么耀眼了,空气也比先前要稍微凉爽的一些。
那轻柔的风拂过谢希书的脸颊,就连他身上那股来自于成安的血腥味,在这一刻似乎也变淡了许多。
而齐骛不知为何,忽然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家庭。
“哦,我家啊……确实是一群癫公,祖传的精神病神仙来了也没办法,想走正道也走不了,只能搞些下三滥的事情。”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都怕死,家里备的物资应该够用。”
“我老爹就是个傻逼种马,完全没脑子全靠直觉,不过我估摸着他应该挺喜欢你,那货色自己脑子不好使就特喜欢脑子好的人。”
“我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唔,不用管他们,都是我爹当年在外面留的种,同样是一帮蠢货,烦人得要命。”
“总之就是群外强中干的家伙,又贪又蠢,到时候你少跟他们接触,可别传染了那些家伙的弱智。顺便说,那老东西年轻时在外面结的仇家特别多,生怕别人哪天突然找上门来寻仇,所以才找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住着……”
……
说话间,在茂密树荫掩映之下的一片别墅群映入了谢希书的眼帘。
齐骛的家,到了。
在齐骛之前的描述中“鸟不拉屎”的居所,实际上是位于城郊的高级别墅区。
精心打理的花草树木与精致的建筑外形足已经昭显出这片区域的价格不菲。在小区的外围伫立着一圈精致的铁栅栏,显然便是那种严格执行封闭式管理小区。
而且因为居住在此的人大多有着丰厚身家,即便是进入小区内部,每一户人家的安防设施也都相当严密。从齐骛的回忆来看,小区里也很少听说谁中招了那场在A市肆虐的大流感。
“呵,会住在这里的人,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多没少干,不然也不会那么贪生怕死。。”
当时齐骛是这么评价自己的邻居们的。
按道理来说,住在这里的人,存活概率要远远高于市区中的平民,然而当他们来到小区门口,无需多言便已经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萦绕在小区上方的不祥气息。
死一般寂静正笼罩在小区的上方。
唯一的动静,只有警报器有气无力的蜂鸣声。
造型精致的保安岗亭早已倾倒在地,破碎的玻璃散落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之中。
数具尸体被钉在了漆黑厚实的小区大门上方,几只苍蝇正绕着他们垂下的头颅嗡嗡直叫。
每一具尸体都只剩下了外层薄薄的皮肉,内脏已经被完全掏空了,现场没有留下太多碎肉,显然袭击他们的那只怪物,对内脏有着非常专注且独特的癖好。
而现在那些“厨余”的头颅倒垂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苍蝇以及其他的小虫没有放过这温热湿润的产卵地,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的苍蝇卵成簇地粘连在尸体的眼窝,鼻孔和微微张开的口腔中,有一些甚至已经满溢出来。
谢希书这时已经被齐骛放了下来,他与对方并排站在小区的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胃部再一次翻腾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齐骛垂下的手腕,后者此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齐骛?”
“……先进去吧。”
齐骛反握住了少年的手,力气很大,几乎已经掐疼谢希书。但谢希书什么都没有说。
昔日必须通过严密的验证才可以进入的,铁门早已门户大开。
谢希书跟在齐骛身后一步步走进小区内部——“嘎吱”一声凄厉的摩擦声在他身后猛然响起,谢希书吓得汗毛倒立连忙回头,正好看到齐骛徒手将已经变形的金属门掰回差不多的原形,然后强行将小区的大门重新合拢。
被悬挂在门上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被他取了下来,搁在了地上。
在大门关闭的那一瞬间,警报器那刺耳且令人莫名烦躁的蜂鸣声总算停止了。可随即朝着谢希书和齐骛涌来的,却是一股更加不妙的腐臭气息。
那味道与小区里盛放的花朵响起混杂在一起,闻上去反而比单纯的臭味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路上他们看到的尸体不算太多——有一些看上去已经毫无人形,应当是从外面进入小区摄食的怪物,结果却被某只更加强大,更加血腥的怪物夺走了生命。还有一些则是普普通通的人类,穿着考究舒适的衣裳,面朝下倾倒在干涸的血泊中。
不过,毫无例外,他们跟小区大门上的同类一样,内脏都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外层柔软的腔体。
小区漂亮的道路表面沾满了血,踩上去有些黏鞋底。而这也让齐骛和谢希书的脚步声在小区里愈发明显。
在位于小区正中心——也许就是所谓的“楼王”的位置——齐骛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我家。”
他站在那栋别墅的门口,语气有些空洞地说道。
*
谢希书用手捂住了嘴。
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在别墅的车道上堆叠着几具尸体,齐骛当着他的面靠了过去,将尸体翻了过来。然后男生站在暮色之中,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青肿微腐的面庞看了一小会儿。
“这几个……是我爸的生意伙伴。”
齐骛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道。
然后他微微偏头,顺着地上的血迹看向了自家的门口。
一道长长的血痕正是从那个方向延伸出来直到尸堆所在的位置。
在别墅金碧辉煌的门厅处,可以看到大理石地面上还有好几道血手印以及抓痕。看着这些痕迹,谢希书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些人满身鲜血,惊恐万分地从别墅内绝望爬向外界的场景。
这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糟糕。
齐骛与他手牵着手慢慢朝着别墅的内部走去。
好在这里头并没有出现太多的尸体——至少在一楼他们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