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谢希书,当时因为基因病已经濒临死亡,为了让他能够活下来,我和我的丈夫率先在他身上使用了那种物质。最开始效果很好。真的很好。那个孩子凭着自己的生命力从死神的镰刀下逃了出来,他变得那么活泼,那么开朗。那么可爱。”
“……但那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
女人一字一句,哑着声音低语道。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忽然发现,我们被骗了。从病床上爬下来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人类,就像是所谓的地心熔岩根本也不是普通的熔岩……那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生命。它太狡猾了,太阴险,它被囚禁在地心深处那么久,却被愚蠢的我们带到了地表,任由它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肆虐生长,然后任由它一点点占据了我孩子的身体,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我不知道现在正在看这个视频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现在你所在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也许你只是单纯地来调查我的死亡。但不管怎么说,我要在这里提醒你:不要相信它。”
“那东西……可以扭曲感知和记忆,还有人类的意志。”
“多可笑啊,”女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她用手不断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是那么用力甚至眼白都开始充血,“……我和他明明知道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爱他,想要养育他,想要供给他所需要的一切。”
“我无法伤害它,哪怕我知道它将给整个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根据我的公式,我可以肯定地说,那玩意很快就会迎来那个种族的繁殖季。它发情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那种变化,它比之前更危险了。为了增加自己的择偶范围,它会将整个地球上的人类都催生成那种……恶心的……发狂的怪物……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不信的话,看看我。”
女人惨笑着,朝着镜头抬起了脸。
原本娟秀的面容上,赫然布满了绽裂的缝隙。
而每一道缝隙里,都镶嵌着一颗血红的,蠕蠕而动的眼珠。
即便已经习惯了怪物们千奇百怪的丑态,但在这一刻齐骛看着手机屏幕,心头还是不由一紧。
“它希望我多关心它,呵呵……”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叽叽咕咕转动着脸上的数十双眼睛,她的声音飘忽,似哭似笑,“它想让我多看看他,然后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多可怕,可我甚至觉得这样也没关系。我的理智正在被扭曲,我正在……我正在变成一只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我想以人类的身份离开,趁着我还有这么一丁点儿……一丁点儿人类的意志。”
“我熟悉的世界即将迎来毁灭。多可笑啊,为了挽救人类,我和我的丈夫,我的同事们,一起开启了潘多拉盒,彻底终结了人类这一种群的生命。
“我不想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视频里传来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老婆,你在干什么?医生不是说你要静养吗?我看你这几天的抗焦虑药都没有吃……”男人的话音忽然顿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女人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直勾勾盯着男人出现的方向。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在停顿了几秒钟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我在录视频,我在记录我们犯下的罪。”
“嘘——嘘——亲爱的别怕,是我啊,我们一起来吧?一起去赎罪。”
……
手机的支架晃动了一下,随即倾倒了。
屏幕上顿时变得一片黑暗,但是视频却依然忠实地记录下了当时回荡在房间里的声音:有男人凄厉的惨叫和挣扎声,有女人不成调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
最后,是一阵湿漉漉的,皮肉筋膜被暴力撕开时的可怕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重新被人拿了起来。
女人的衣服已经布满了血渍。
嘴角一片鲜血淋漓。
而在她的手边,依稀可以看见一道鲜血染成了鲜红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伏趴在床上。
看到手机时,女人眼睛里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就像是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干什么,也忘记了手机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但最终,她还是缓缓地,重新坐回了摄像头前。
她颤抖着举起了自己通红的双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浑浊的眼泪不断滑过她早已变得扭曲而可憎的面颊,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什么怪物正在绝望的呜咽。
“……看,看看我做了什么。”
“如果还有人,如果还有正常人看到这里,我希望你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女人变得越来越狰狞,越来越疯狂。
“杀了它!杀了那个叫做谢希书的东西!它不是人无论它看上去多像人它都不是人它是源起是第一寄生体它控制着所有怪物它会繁衍它会不停繁衍必须杀了它必须必须——”
在那语无伦次的呓语即将变成嘶吼之时,女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她再一次用双手死死压在自己头颅的两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着。
“不,不对。”
她绝望地看着手机。
嘴唇微微翕合。
“我没有孩子。”
她喃喃道。
“我应该没有孩子才对。”
“它是从哪里来的……它是从……”
“我搞不清了。”
“我,我已经……”
……
在她双手的不断挤压下,隔着屏幕齐骛都能隐约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
“齐骛,你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卧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向他开口问道。
第42章
谢希书站在门口,表情迷茫。
齐骛分离出来的触肢被他抱在怀里,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齐骛打一个寒颤。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随着异变的加深,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之后,现在的他已经很难感受到类似于恐惧这种软弱的情绪了。但在这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心惊胆战。
他没有察觉到谢希书的到来。
一点都没有。
一缕寒意宛若一条多脚的小虫,缓缓爬过他的背脊。
他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了手机的屏幕。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谢希书用困惑的声音继续问道:“……你拿着那只坏掉的手机还看那么久,是有什么新发现?”
“?”
齐骛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诧异地看向门口的谢希书,少年异常白皙的面庞在黑暗中就像是一朵缓慢绽放的昙花,光洁的皮肤隐约仿佛正在从内至外的泛着微光。
谢希书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尸体,也没有看到齐骛手机上的画面。
他只是略微有些担忧地凝视着齐骛。
也许是因为齐骛沉默不语,他继续解释起来。
“那只手机很久以前就坏了,就算没有坏,应该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我妈很早之前就没有用那只手机了。”他耐心地解释道。
紧接着,谢希书狐疑地扫视了卧室一整圈。
“你有发现别的什么吗?”
齐骛不由自主顺着的目光再次看向床铺,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的也是一张铺设平整干净的床。
如果不是掌中的手机边缘正深深的硌在他的掌心,就连齐骛自己恐怕都会以为,自己刚才在床上看到的那两具尸液横流,腐烂到露出骨架的尸体,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幻觉。
只不过,当齐骛认真再去打量那张床的时候,会发现床上似乎有一缕缕布料的暗纹正如同活物一般蠕蠕而动。
当他再一次低下头看向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地暗了下去,手机的金属边缘稍微有些变形,似乎是因为刚才他不自觉用力,已经将原本就不看重负的手机彻底捏变形了。
“齐骛?”
谢希书慢慢走上前来。
“你,你没事吧?”
然后他微微俯身,柔声追问道。
他的嘴唇显得湿润而柔软,细贝般的牙齿雪白。
而他的吐息一如既往的甘美诱人。
“你的这些触肢,忽然间就变得很没有精神……”
谢希书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的关切和担忧看上去都那么真实。
“我,我没事。”
齐骛怔怔地凝望着少年,良久,他听到自己沙哑地开了口。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他问道。
谢希书听闻,很青很轻地苦笑了一下。
“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顿了顿,他的声音转而变得兴奋起来,“然后,我忽然就想起来了,我爸在年轻的时候,因为一直搞地质,再看荒郊野外闲得无聊,捣鼓过一阵子电台啊收音机什么的。”
“啊……”
齐骛的脑海里乍然浮现出方才听到的男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