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围兜的男人,手握着锅铲,带着一丝笑意探进头来:“老婆,今天想吃蒸鱼么我刚买了条新鲜的……”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直接对上了女人匕首般尖锐的目光,整个人不由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褪去了。
“额,你……你还在记录那什么……”
女人冷冷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声音格外的阴沉。
“我不是跟你说过,未经允许,不要进我的书房?”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看我,我的脚不是还在门外面吗?”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脚尖,再开口的时候,神色中满是无奈,“,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啦,这是在家里不是在研究所。而且我已经证明了很多遍吧?小书他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说话间男人已经放下了锅铲,语气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多次的实验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哺乳动物对于地心熔岩辐照的反应是最强烈的,如果地心熔岩的辐射真的对小书有所影响的话,他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变异。他甚至根本就无法维持基本的人形!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照常上学,正常生活了。亲爱的,你真的太紧张,太焦虑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对他的态度……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最后一句话,男人说的有些迟疑和含糊,但女人显然也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女人的神色渐渐变得怔忪。
“我也希望你说的一切都对,但是……我还是觉得好害怕。你不觉得那个孩子,有点不对劲吗?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间屋子也不对劲,墙纸的颜色,家具的摆放,碗碟陈设的触感,我总是觉得跟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家里到处都是黏黏的,丝丝缕缕好多东西垂下来,全部都连在那个孩子身上,还有……”
“还有什么?”
男人终究难掩神色中的焦躁,开口道。
“还有你。”
女人猛然抬头,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的丈夫。
“你不对劲。家里明明有那么多怪异的地方,可你却总是视而不见,每次我跟你说你都像是听不懂一样,总是会岔开话题,然后就是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老婆,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也不对劲。”
女人没等丈夫说完便打断了她。
她抽了一口气,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太恐怖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弄出来的那玩意究竟是什么,竟然那么胆大妄为,毫无科学素养地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进行人体实验,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吗?”
“我们从地心带回来究竟是什么?该死,那究竟是什么?那真的只是一种特殊的熔岩?真的吗?”
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和疯狂,眼看着对方又一次变得疯疯癫癫,男人眉头紧皱,不安地举着锅铲便直接走进了书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嘿,亲爱的,听着,你必须得冷静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是焦虑症犯了。之前医生给你开的药,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吃?宝贝你真的不能这样了你得吃药不然你……”
男人的声音因为家门口处传来的钥匙声而停顿了一下。
他和女人齐齐抬起头望向了门口。
明明只是开门时最普通不过的声音,他们却同时僵直了一瞬。
“嘎吱——”
大门开了。
一个少年垂着头,丝毫不曾注意到书房内父母的僵硬,有些魂不守舍走进了家门。
“小书,你回来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在原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才抬起头来愣愣地跟男人打了个招呼。
“啊,爸爸。”
紧接着他又越过了男人的肩头,看见了身形极度消瘦,满脸神经质的母亲。
“妈妈。”
他低声喊道。
“我,我回来了。”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从之前的讨论中完全抽离出情绪,面对自己的孩子时,表情也格外的生硬。
谢希书仿佛也能察觉到那种无形的隔阂,勉强跟父母应付了两句之后,便飞快地抱着书包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大门的一瞬间,谢希书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涌上心头的一丝酸涩。
他能感觉到,父母并不喜欢自己。
虽然已经拼了命地努力了,但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父母要求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失败品吧。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父母亲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
明明都已经习惯这种待遇,可偶尔他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把头埋在膝盖里,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之后,谢希书抽了抽鼻子重新抬起了头。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的重新拿起了书包,然后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了半根香烟。
香烟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去除了笔芯的中性笔笔管中。
谢希书盯着它看了几秒钟,然后才低下头,将鼻尖凑在了滤嘴的位置,轻轻地嗅了一下。
他只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羞耻感。
“啊,简直跟变态一样。”
谢希书用胳膊挡住眼睛,绝望地喃喃道。
可无论怎么自我唾弃,夹在指尖的香烟的淡淡气息,却依然萦绕在他的鼻端。
而这股气息瞬间让他再次回到几天前……
*
“砰——”
谢希书在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听到了那种沉重的打击声。
然后,是有人发出的沉重闷哼,以及随之而来的,其他人的恐惧呜咽,还有细碎的求饶。
“齐哥……对不起……”
“饶命,是我们不自量力……”
“齐哥,齐哥你就当是我们鬼迷心窍好了。”
……
钢管划过粗糙的墙面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声,然后又被人重重地丢到了地上,
久不见天日的小巷中总是充盈着污水和垃圾的臭气,这时又多了些许淡淡的血腥味。
再然后……是一阵很淡的烟草味。
啊,是齐骛。
听到那些人喊“齐哥”时恐慌的样子,谢希书立刻就察觉到了小巷中屹立不倒的男生是谁……那可是学校里的名人。
也是危险和麻烦的代名词。
谢希书不自觉握紧了书包的带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站定,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多管闲事地望向小巷深处。
阴影中几个小混混打扮的人都已经抱着肚子佝偻在地上,哀声连连,呻·吟不休,整条小巷里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从此时的场景上来看,那齐骛应该是被埋伏围攻了,。
然而就算是那么多人一起围上来,他也丝毫不见下风,甚至把所有人都揍得嗷嗷直叫,痛哭流涕。
尽管他此时头脸上也都染上了血,额角也多了些许淤青。但莫名的,男生依然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些百无聊赖。
像是一头格外桀骜且凶悍的凶兽。
看着齐骛没有丝毫表情与情绪的侧脸,谢希书莫名地想到了某些动物纪录片里凶狠而危险的独狼。
而处理完小巷中的“小麻烦”后,那个人直接半倚在了墙上,垂着头,懒洋洋地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
谢希书敢肯定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他所在的位置也是一个死角,从理论上来说,巷子里的那个人压根就不应该发现他才对。
然而就在下一秒,齐骛猛然间抬起了头,戾气横生的漆黑眼眸就像是一把匕首般直直刺向了谢希书。
“看够了没有。”
他冷冷道。
在那一瞬间谢希书甚至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僵直在原地。
齐骛叼着烟,漫不经心的从小巷内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谢希书发现自己甚至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是害怕吧。
也有可能是紧张。
谢希书的心跳瞬间开始失控,背脊上也渗出了一抹冷汗。
结果当齐骛走出小巷,眯着眼睛看向他后,男生原本暴戾凶狠的神色倏然退去。
“啧,我还以为哪个不要命的又tm在搞事……结果是你啊。”
齐骛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一改之前的紧绷,整个人看上去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吓我一跳。”
他随意地瞥了谢希书一眼,嘟囔了一声。
见谢希书还是一脸惨白的模样,齐骛倒也不太在意。
“喂,给你个忠告,以后不要随便围观别人打群架,也就是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男生无趣地抽了几口烟,然后直接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头直接插进了谢希书身侧的砖墙缝隙中。
“……不然小心你也被揍。”
齐骛倏然凑近了谢希书,微笑着冲着少年咧开了嘴笑起来。
他当然清楚,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可跟所谓的“亲切”“温和”无关——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非常愉快地看到面前的书呆子少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少年瑟瑟发抖的样子让齐骛的嘴角不仅又往上勾了勾,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