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也惊讶了。
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看了上百次的监控里,确实有一个打扮比较浮夸、容貌精致的女性,衣服颜色跟柜子里的如出一辙。许多男扮女装,之所以暴露破绽,是因为男人还是无法完美扮演女性,难免暴露出违和感。
可小王记忆深刻,那监控摄像头里的女子,一举一动包括走路姿势都十分和谐,隐藏在人海里,完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这是什么逆天的学习天赋?这瞒天过海的本事绝了。
小王瞠目结舌。
一会儿工夫,又有新线索,一名警员戴着手套的手捧着一本日记,“王哥,你看这本日记!上面有犯案经过!”
“我看看。”小王表情严肃,急切接过来看了,随后他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无语。
不过在场每一个看了日记的警员几乎都是这个表情,也不怎么奇怪,他们被这本日记给惊愕到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日记上密密麻麻是一笔隽秀的手写字,记录着郑民一路的心路历程和接下来的犯罪计划。
【今日又是窘迫的一天,房东又骂我了,说我是赖着不走的蛀虫。我有一瞬间怒气上来,想杀了这老匹夫。可我的理智又阻止了我,郑民别冲动,你不能愤怒,愤怒会蒙蔽人的神经,冲昏人的头脑。】
【我告诉自己,处境再艰难又如何,不经过寒冬,怎么能见到温暖,不经过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人要有目标、有决心、有想法,执行力也要跟上。我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都是空想家,人不该如此,应该当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我开始努力了,今天学习了一下反侦察技巧,购买了刀子、洗涤剂、橡胶手套和垃圾袋,一套完整的清理现场工具。顺便学习了一下,如何清除DNA,收获匪浅】
【再一次反思,熬夜不行,办事效率不高】
【不过熬夜很适合踩点,灵感也比较充沛。第一次行动失败了,郑民啊郑民,你心太软了!下一次不能再放过户主了!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最近的一篇日记是凌晨写的:【下一次去天心花园,踩好点了,户主女,没有同居舍友。模拟了一下怎么下手,今天还学习了如何用生活中常见东西清洁血迹,如果我动手,血迹喷溅到衣服上怎么办……用硫磺皂搓洗、柠檬汁浸泡或者用洗洁精加牙膏。】
如果说前面的内容让人又气又笑,那后面的内容,令办案人员脊背升起冷汗:好悬就差一点,悲剧就要发生了。
同时通过这本日记,他们也明白了,报案人为什么说,犯人是一个善于学习、伪装和反思,同时性格又很努力的人。
确实是努力!
也确实在学习,不断完善自己的知识,不断地反思,可是完全努力错方向了啊!
有这样强悍的学习能力,做什么正经的事不好?
警察们把日记本合了,这可是罪证。同时又从衣服里搜出两张小票,第一张小票是几天前,购买物品是刀子、洗涤剂、橡胶手套和垃圾袋,普通人买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同一天买加上日记本所写,确定是作案工具无疑了。
第二张小票是今夜凌晨三点,在24小时便利店,购买的一颗柠檬和硫磺皂。真是学以致用。
警方气笑了,通通拿证物袋装了收走。
见警员们埋头干活,没有理他的问题,郑民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的计划哪里有纰漏?”
他语气充满波澜,固执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像是一个孩子般,就想知道哪里做错了,记录在错题本上,下一次好改。
“不会告诉你的!”警方冷冷一笑。凶手的错题本最好没有完善的那一天!
“你打算几点动手?”
“化个妆,两点出门,三点动手。”郑民老实交代。他就算编谎言也没用,他日记里详细写了他的犯案思路。
“我看你一开始只是要钱?那你后来为什么要害人命?如果你今天晚上动手,你会杀了那个女户主?”警方这样问,郑民似乎被问住了。
他无法解释,在第一次行动中,最初他的想法还是很纯粹,只是要钱,后来看到受害者装睡,后又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饶时,他的心态变了。那种轻易掌控别人生死的强大滋味,让他欲罢不能。
警员的目光极具穿透力,郑民的眼神略微飘忽。
这下不用问了。
郑民确实有这颗心,这下案件性质变了,警察把他带走。
同时众人心里也惊讶,郑民的口供与报案人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看出凶手心底秘密、下一步行动,宛若开了天眼的人吗?
可是——这可能吗?
众人心脏怦怦直跳。
另一边刑警队放了假。
其他警员离开了,秦居烈交接了陈莎莎案后也驱车回家。他回到自己公寓。他年轻时候不要命,几次生死搏斗,获得了不少赏金和上级的夸赞,攒够了钱,再加上秦父秦母的资助,就买了一套距离市中心极近的公寓。
这套高层公寓不算豪宅,不过有高级落地窗,地段较为优越,交通也方便,还有一套健全的安保系统,远眺能把江州市沿江一带美景收入眼帘。夜色降临,更是能俯瞰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
室内大是大,三室一厅一书房,不过整体空荡荡的,没有多少活人居住的气息。
更是因为半个月没住人了,室内浮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秦大队长熟练地拿出吸尘器。
他完美地沿袭了警校一些习惯,拧了抹布擦拭桌椅、洗了警服外套去晾干。
对面那层公寓不知道有没有偷窥狂,如果有,用望远镜看到一身正气的黑色锃亮制服和蓝色衬衫,估计要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跟其他人放了假只想在家里躺尸不同,秦居烈清理了灰尘,打扫了起居空间,才进浴室冲了澡。热水洒下,水雾升腾,镜子中的男人有英俊五官和浅色的薄唇。水流顺着薄薄的眼皮而下,男人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思考这一段时间的案件。
他垂眸,敛了一切凛冽,仿佛陷入了深思。
细密的水珠分布在他匀称的脖颈处,从打湿的头发落下。花洒下是成熟男人的身躯,身高八尺有余,要肩膀有肩膀,要窄腰有窄腰,平时隐藏在朴实无华蓝色制服下看不出来。比起年轻时的刚闯敢冲,男人这些年气质有所改变,更趋向内敛沉稳,像酿酒一般越酿越醇厚。
未成年人get不到,说不定还会哭着来一句,警察叔叔帮帮我。成年人只会觉得这一切刚刚好。
可惜江州市局刑警队普遍阳盛阴衰,没有人能好好欣赏。
就在这时,洗手池上的手机“嗡”地一声震动,开始唱歌。秦居烈睁开眼,目光倏地望去,久久盯着手机。放假时候收到电话,是个人都要咯噔一声。
秦居烈也不例外,唇角一抿,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同事。他接通了,语气很平静,像淬了冰:“我记得,才放假不到半天吧?”
电话那头被噎了一下,半晌哭诉着:“没办法秦队,又出事了,公园有人死在了吊环上,局里要求刑侦队到场。”
“是意外?”真有命案另当别论,秦居烈问。
“现在还不清楚,法医鉴定可能是意外,死者挑战高难度动作后失误,把自己摔死了,我们一开始打算当做意外结案。可……当初那个报案人寄了一幅画,说这不是意外。”
报案人?
秦居烈锋利的眉头一下子皱起,这下不用说了。他披了浴衣走出浴室,抓起一件方便外勤的衣服。
“我现在过去,你把案发经过详细说说。”
“好,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第三十九章
刑警队全员收到了通知,蒋飞在接到电话时,心里滑过一个念头:果然啊。
其他小警员则懵了,一个个如遭雷劈,他们嘴里还糊着油,跟涂了唇彩似的,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烧烤味,仔细嗅闻还有啤酒味。
“你们干什么去了?”蒋飞明知故问,他板起脸:“怎么还喝酒了?都说了几百次了,执勤期间不能饮小酒!”
红的,白的,啤的,通通都不能喝。
“没喝,而且今天不是放假吗,我、我们去聚餐了。”齐翎苦着脸,怎么会这样,半天不到就归队了。他们聚餐才聚到一半,热腾腾的烤架上放满了铁签肉串,想着难得放假,放松点,就收到了通知,一个个吃吃喝喝的差点喷出,连忙放下半生不熟的烤串,嘴都来不及擦干净,抄起包里的外套就往收银台走。
当时烧烤店的人都错愕了,没想到邻桌这群小伙子还是警察,真看不出来啊。齐翎去结账,其他新人连忙跟上。
隔壁桌俩打赤膊的男人,正吆喝着划拳,酒意上头起了口角争执,大吵大闹,随后动起了手,演变成轻微的肢体碰撞,眼看要发生冲突。骤然间看到一群精神挺拔俊俏的蓝色衬衫,两个男人呆住了,立刻收起了面红耳赤的一张脸,乖乖在自己位子坐下,不再大吵大闹,安静得如同小学生。
什么口角争执,什么肢体冲突,什么即将爆发冲突,没有的事!我们彬彬有礼,我们可文静了,举手投足之间好似绘画绣花、君子下棋。
齐翎犀利地望了他们一眼,说了一句:“刚刚盯着你们呢,不许闹事啊。”
两个大男人乖乖点头,拿起烤串细嚼慢咽起来。
众人风风火火往局里赶。
蒋飞满意地看着新人们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总算收起了训斥,“下次注意了啊。”
“把衣服整理好,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齐翎一听衣服乱了,连忙去照镜子。片刻后听蒋飞道:“收拾完了就跟我一起进去,今天有案子。”
在人口两千多万的大城市,每天都会发生意外。单纯的意外事故不需要惊动刑警队,谋杀案才需要。
当法医的鉴定结果和当初那个报案人的信息冲突时,这个案子就有点棘手了。
新人警察进入室内,秦队已经坐在室内,男人低眉敛目,鼻梁挺拔,头发还微湿,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淡,反而英俊得惊人。对方手里拿着几张纸。那一双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手里的资料,眼神极为专注自然。
看来匆匆忙忙赶回局里的,不止他们几个。
齐翎凑过去看,是法医的尸检报告。一名警员在旁边介绍案情:“事情是这样的……”
众人洗耳恭听,一秒进入了工作状态。
案发地在一处偏僻公园的运动器材健身处,两处掉了漆的吊环高高悬挂,足有两米多高,几年前就有人在此处摔死过,死因是摔断了脖子。没有鲜血喷溅。
这一次不过是历史重演。
死者是一名穿着运动服的中年人,他的手机、钱包都放在吊环边,技术科破解了手机后,发现后台运行着一处短视频。
正是高难度吊环挑战视频,可想而知,男人是看了别人的极限动作,自己也想挑战。
这类型的新闻屡见不鲜,什么健美冠军表演后空翻摔断脖子、国外男子跑酷意外致死。人类的灵魂深处,本有不断超越自己、热血与挑战冒险的精神。
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是意外。文件里附有现场照片。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搏斗伤,临死前眼珠子放大,濒死那一刻瞳孔里有深深恐惧,这依然无法解释是意外还是谋杀。毕竟人一旦发生意外,发现自己头着地时,也会心生恐惧、五官失控。
然后那一瞬间,生命终结。
运动衣之下,拉链死死地卡着男人的下巴,长长的脖子形成半个U型,当场毙命失去呼吸,叫救护车也没用。死亡时间在下午六点左右。
怎么看都是一个意外的案子。
“怎么样?”蒋飞又拍了拍一名法医的肩膀,法医推了推眼镜,冷静道:“说几百次,我也要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外,我的验尸结果就是高空坠落导致的脖颈骨折死亡。”
意不意外,谋不谋杀,那都是侦查组要查的事。
“现场有没有别人的脚印和指纹?”
“有,可是无法作为参考。那一处公园虽然人流量比往年少了,可总有人在傍晚后散步,有别人的脚印和指纹,一点也不意外。”如果要论足迹新鲜程度,吊环区是视线死角,新鲜足迹却一点也不缺。连健身器材都是公共设施,人人都能用,自然也人人都能沾上指纹。
“那个时间点,有目击证人吗?”
“除了拨打报警电话的那个市民,他拨打电话时死者已经死亡半小时,目前没有发现新的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