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梵天打开最上面那格,从中取出来一个琉璃盒子,上面似乎还雕有玉龙花柱,光这个盒子,便值不少灵石。
夜渐鸿偏着脑袋,直勾勾看着他的背影,然后便见赤梵天拿着盒子走过来,打开,里面放置着一株灵气浓郁的仙草。
夜渐鸿并不认识这株仙草,但是剑修在脑海里告诉了他答案:“无间霜凌圣花……想不到灵气贫瘠的小界,也能孕育出圣花,夜小子,这可是好东西。叶可解邪毒、除魔气,花瓣更是有可以解百毒之称……虽然这株圣花周身灵气有些薄弱,品质并不算好,但克制你身上的毒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夜渐鸿闻言稍稍一愣,不曾想居然是这般贵重的东西,他不由开口道:“师兄,这是何物?”
“一株解毒灵草而已。”他看着手中的灵草,叶片和茎都呈现透明之色,而花瓣却像是血滴子般娇艳,一共只有五片。
夜渐鸿默默咬住下唇,双眼几乎充血,赤梵天摘下一片花瓣,脸上表情温和:“师弟张嘴。”
夜渐鸿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无法抗拒解毒的诱惑,但同时深深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眼底,印入心底。
他终有一天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他。
凌花入口,顿时从舌尖感受到了一股清凉之意,连带着混沌的思绪都冷静了下来,脸颊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往下降,滞止堵住的经脉似乎在被缓缓地疏通。
“若是练成丹药辅助,效果该更好,但是以师兄现在的炼丹技术,只怕毁掉灵草的可能更大些,你便将就将就这般吃着。”赤梵天收起药盒,重新置于高格,走到榻旁,伸手拿过他的手腕,双指按上。
夜渐鸿呼吸有些急促,视线静静看着他,那股几乎让他整个人扭曲的热度正在散去,手腕手指的温度偏低。
赤梵天皱眉看向他的五指,十根手指都塞满了细碎尖锐的木屑,从指甲盖里涌出的鲜血,让他十指瞧着非常血腥可怖。
“都说十指连心,师弟倒是不怕疼啊。”赤梵天持着他的手腕,然后轻轻捏住他的手指,里面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轻轻叹息一声:“何苦如此?”
他凭空变出一个细长的工具,握住夜渐鸿的手指,他十指骨节分明,右手左手虎口都有厚厚的茧,显而易见,他平时必然苦练剑术,没有半分松懈。
夜渐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他下意识地握紧,但是旋即又像是触电般松开,重新睁开眼,看向赤梵天,眼神复杂晦暗,声音沙哑:“师兄想做什么?”
他如今不再如同一刻钟前那般崩溃的模样,变成了那个依旧理智冷静的剑修。
“我想问问师弟,我偏殿的桌椅是不是被你这双手给弄坏了?”赤梵天唇角勾着笑,缓声说道:“若早知道师弟是这般不爱惜东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不该请你留下。”
说着赤梵天垂眼看着那双手,玉骨天成之感,他轻轻挑出他指甲里面的木屑,放在旁边的手帕上。
夜渐鸿理智和五感都逐渐复苏,感受到了指尖穿透的疼痛,他忍不住蹙了蹙眉,手背上青筋都缓缓凸起,细细密密的疼,像是针扎般。
“如今可知道疼了?”赤梵天挑完他的一只手,又握上另外一只。
“……”夜渐鸿轻轻咬住唇,想要收回手,但却克制着内心的不适,任由他握着,手心除了一阵阵细汗。
“若是知道疼了,下次便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赤梵天故意没有运用术法,而是一点点将木屑挑出来,让夜渐鸿知道疼,每一次都是一次折磨。
“拜入我爹门下,是教你如何自残?教你怀疑同门师兄弟?”赤梵天嗓音清朗,带着一点叩问心灵的意味,垂着的眉眼显得温顺。
“我知你身中情毒,但并不知已这般凶险,你不主动告知我,我自然也不好提。”
夜渐鸿指尖的疼,倒是让他暂时忘记两人的两手相握,浑身僵直,身上的余热未消,手腕被人轻轻放下。
赤梵天站起身来,交代说:“我给你准备好药浴,一刻钟之后,自己去偏殿。”
“哦,对了,药浴师弟若是不愿,也不必褪去衣物,并不影响药效。”这话说得打趣,倒是让夜渐鸿脸颊又稍稍一热,为自己之前误会师兄而感觉到了一丝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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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夜渐鸿疗伤药浴之际,赤梵天去了赤乙铭的寝殿,只见他正在挑灯夜读,眼睛一眯一眯,小脑袋一搭一搭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又在下一瞬清醒,立起一本书看着。
两个哑巴少年也是守在他身边,明明满眼困倦可还是不愿意去睡觉,而是站着拿着一本书正在读,尽管他们也许连字都认不全。
赤乙铭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嘀咕着:“我们一定要好好修炼,让爹爹知道,我们不是没用的凡人,我们可以成为一个厉害的修士!”
小孩清脆的豪言壮语,引得暗中的男人轻嗤一声。赤乙铭顿时朝着他看过来,看见爹爹,默默咬了咬唇。
但犹豫一瞬他还是朝着他走近,伸手轻轻拉住赤梵天的手,抬眼,双眼希冀地看着他:“爹爹你别怪师叔吧,他真的只是想帮我而已,是我逼他的。”
“你逼他?”赤梵天轻笑一声:“他的剑都比你高,你能逼他什么?”
赤乙铭顿时不愿意了,小脸皱起,说:“我会长高的,和爹爹一样高!”
“嗯,我等着。”赤梵天似笑非笑地说道,随后从袖中取出几卷经书佛卷,扔在桌上,语气低沉:“赤乙铭,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当佛修吗?”
“确定!”赤乙铭回答得很快,这是他能变得厉害的唯一方法,他不想放弃。
“行,你爹我能帮你的就是找到这些功法,至于其他的,便看你自己造化了。”赤梵天冷淡地说道,手被一只软软的手抓住。
“爹爹……”赤乙铭忍不住捏紧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他还以为自己会挨骂,没想到爹爹居然会支持他。
然后赤乙铭脖子上挂上了一颗珠子,赤梵天捏着那颗珠子,打量着,然后不确定地说道:“他们说的佛门宝物,舍利子?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你带着便是……”
“爹爹,你对我最好了。”赤乙铭高兴得不行,扒拉着他的腿,差点围着他的腿转圈圈了,“爹爹,我一定!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修士的!绝对不给你丢脸。”
赤梵天冷笑一声,不为所动,低声道:“我的脸早就被你丢完了,不在乎这一星半点脸面。”
“哪有嘛……”赤乙铭今天开心,不怪爹爹嘲讽他。
“行了,快上床休息,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你当你已经成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了?你现在还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而已,还想长高吗?”赤梵天垂眼看着他。
赤乙铭当即转身回到床上,抱着被子,露出漆黑的双眼看着他,朝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又因为抵挡不住困意,眼眶染上了一丝泪水。
“爹爹,爱你呦。”赤乙铭说着。
赤梵天没作声。
“就算爹爹,你不说话,你是哑巴,我也会爱你的呦。”赤乙铭笑嘻嘻说着,然后乖乖躺下,转头看着他。
“你才是哑巴。”赤梵天扔下一句话,离开了。
赤乙铭安心地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甜美的梦,他梦见他变成了大衍宗最厉害的修士,然后爹爹也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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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毒虽未完全清除,但暂时并无大碍。这几瓶丹药你拿着,若是毒发,便吃上两粒,不会让情毒损坏经脉……”赤梵天将几瓶丹药放在桌上,看着披散着黑发,只着一身白色中衣的青年,他正坐在榻上,眉眼间染着几丝虚弱之感。
“多谢师兄。”夜渐鸿蹙着眉,似乎陷入了什么两难之地,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赤梵天。
“我也会多阅读一些医书,看是否能找到根治的方法。”赤梵天笑着说道,眉目温润,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似乎只是把他当作一位关系不错的师弟。
“师兄不必麻烦……”夜渐鸿避开他的视线,又想起自己自荐枕席、宽衣解带又被拒绝的滋味,如今想起来更是觉得难堪。
“师兄……”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清哑的嗓音,磁性好听,仿佛冬日清涧流水。
“好啊,好你个赤梵天!你将我留在主殿,便是来这儿私会小师弟的?”
人未到,声先至。
夜渐鸿的话只能暂时止住,他瞧见赤梵天露出一抹头疼的神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不由对来人更加好奇了几分。
“大师兄,你为何不说话了?!”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直接大剌剌地用手臂勾住了赤梵天的脖子,同时直接在他耳边质问道。
夜渐鸿惊讶地看着两人颇为亲密的举动,只见那人长相漂亮,有一股阴柔之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但听声音的的确确是男生。
一身蓝衣,都穿出了红衣的娇艳骄纵,眉宇间落下一朵红色的花钿,倒是和赤梵天眉心的火焰有一种交相辉映的感觉。
“怎的,在小情人面前,不敢出声了是吧。”蓝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夜渐鸿,虽然这般说着,但语气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调笑。
赤梵天伸手拉开他的手臂,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少来我这儿撒野,这位是夜渐鸿,夜师弟,是我爹的小弟子,你不得冒犯了人家去。”
蓝玉子手上拿着一柄拂尘,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一弯,说话却半点不客气:“我都不怕冒犯你,还怕冒犯你爹的小弟子了?”
“来,这位师弟,你说说他的恶行,他是不是将你留在府邸中,对你……”
夜渐鸿不等他说完,连忙开口说道:“师兄未曾冒犯我,别乱说。”
“啧……真没意思。”蓝玉子翻了个白眼,头往赤梵天肩膀上靠着,偏头看着他:“大师兄,你就不能从了我吗?”
赤梵天脸色铁青,一把推开他,语气不善:“蓝玉子再给我胡说八道,我迟早将你这拂尘烧了个干净。”
“别啊,这拂尘还是你亲手送我的呢。”蓝玉子笑吟吟地说道。
夜渐鸿这才想起一个传言,蓝玉子喜欢大师兄赤梵天百年,一直求而不得……
如今看来,倒不是什么传言,而是事实了。
赤梵天头疼看着这个蓝玉子,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出生的蓝家和赤家是交好的家族,然后一同拜入大衍宗,两人关系算是极好的。
蓝玉子就是个玩世不恭的个性,早些年赤梵天还能想得通他在做什么,但是自从修为上去之后,他便越来越行事诡异了,和他那个师叔越来越像了。
他有时候都会想他不会跟着师叔修占卜,变成疑神疑鬼的疯子了吧。
“小师弟,不如我给你卜一卦吧。”蓝玉子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道。
赤梵天心中一紧,虽然他觉得蓝玉子不过是一个神棍,但保不齐真的给他算出点什么,那就麻烦了。
“不必了。”夜渐鸿冷冷淡淡地拒绝了。
“好吧。”蓝玉子也不好强人所难,遗憾地说道,然后抓着赤梵天手,在他手心摸了摸,然后说:“师兄,我给你算一卦吧。”
“……”赤梵天还没来得及拒绝,便听见蓝玉子便飞快说起来,一边说还一边盯着他的手心,像是在给他看手相:“师兄啊!不得了了!”
赤梵天额前青筋凸了凸,显然是忍到极限了,拳头都硬了。
“师兄,你爱情线大凶之兆啊!恐有血光之灾啊!但好在结局……”蓝玉子还未说完,赤梵天一手捂住他的嘴。
“你十年前还告诉我,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如今倒是又变了卦了?”赤梵天拽着他的袖子,将人从结界扔了出去。
夜渐鸿怔愣一瞬,倒是第一次鲜活地看见大师兄情绪波动这么明显,之前总觉得他带着一个温润的面具,见谁都笑眯眯的。
眨眼之间,赤梵天又回到了偏殿。
“师弟,刚刚想说什么?”赤梵天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脸上又出现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刚刚被气得差点跳脚的人不是他般。
夜渐鸿眨了眨眼,眼神闪过一丝笑意,唇角轻轻勾起,他想说的话无非就是感恩之类的话,或者是作出一些保证,说多了倒显得有些虚伪了,语调放缓了一瞬:“无事,再一次欠了师兄人情,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赤梵天见状也稍稍一怔,夜渐鸿五官柔缓的模样,倒是和赤乙铭那笨蛋有些相像,他唇角弯了弯:“赤乙铭的事情我还未谢你呢。”
“那我便不与师兄客气了。”夜渐鸿挑了挑眉,便又问道:“师兄,一年之后的蓬莱仙岛各宗内门弟子比武,你会去吗?”
想到这事儿,赤梵天应道:“去的,师弟也会去吧。”
各宗内门弟子比武,也是修真界一大盛事,若是那些门内老家伙比武倒是不好看,所以为了招揽天资优秀的修士,便举办了内门弟子比武,以彰显各宗实力。
原本赤梵天是不准备去的,但因为前世就是在这次蓬莱仙岛比武上埋下了祸根,害得整个大衍宗遭殃。
要说大衍宗,这些年也有些青黄不接,再无惊世之才,都快要退出十大宗门了。
现在也只是垫底的存在,但这次剑修有夜渐鸿,倒是会让他们大衍宗出了一回风头……
“师尊和我说,让我去历练一番,这一年,我便不会再外出游历了,师兄若有任何吩咐,只管传信于我。”夜渐鸿低声说道,五指轻轻捏紧,指尖的伤口还未痊愈,不过是夜渐鸿不想让它痊愈而已。
“好。”赤梵天笑着说道。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夜渐鸿抬眼看着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请说。”赤梵天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