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是手中刚好才得到了一张奇兵吗?
这个时候,苏耶尔都忍不住要怀疑一下,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天命”这样的说法了。
否则的话,为什么他会那么恰巧的遇到了梅利奥托,得到了对方赠予的术语第四纪的【太阳】的部分力量,从而引起了克图格亚的质变呢?
而这不是刚好,就在这里用上了么。
金色的、有如日光一般的火焰在海面上一朵接着一朵的出现,很快的就连成了一整片。原本应该是冰雪覆盖的、除了茫茫的白色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这一方地域上都被染了灼灼的黄金色,像是日光第一次垂怜了这世界之外的地界。
苏耶尔踏上了亡灵海的海面,朝着克苏鲁的方向走了过去。
金色的火焰像是汇聚成为了一柄无可抵挡而又气势惊人的长剑,凡是少年所过之处,大海被分开,朝着两侧退去,立成了一道数百米高的水墙,但又被某种力量所阻碍,无论如何都无法倾颓废而下。
这是磅礴的威力而引导的蔚为壮观的场景,仅仅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人忍不住的为之震撼与心神荡漾。
而在被分开的大海之下,自然便也就见到了那一座一直沉沦在其下的拉莱耶之城。
拉莱耶拥有着和苏耶尔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种建筑风格都相去甚远的模样——那原本也并非是人类的审美与想象所能够描绘出来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无比独特的艺术和审美。
城墙上全部都描绘着奇妙的纹路,乍一看上去显得很是诡异和无序,甚至会让人觉得精神都仿佛被搅弄成了一团,揉了揉之后丢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被弄的七零八落,几近破碎。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克苏鲁尚且没有能够完全的让自己降临在这一个世界上的缘故,所以那一座拉莱耶之城看上去并不完整,并且整体也都有着一种虚浮之感。
但是可以想见,一旦当那座城在亡灵之海下彻底的落成的那一天,大抵便是克苏鲁完全的苏醒、自封印当中脱身,君临这个世界的时候。
只不过赶在那之前,苏耶尔已经机缘巧合的来到了这里,并且将挫败了克苏鲁原本的计划。
或许是因为属于哈斯特的力量退去了,也可能是因为身上所遭受的疼痛……总而言之,克苏鲁的精神也像是清明了许多,再看苏耶尔的时候,已经能够正常的思考,而不是一昧的光想要攻击和将其置之于死地。
【是、你……】
相似怪物、却又背负着神之名的、深海古城的主人抬起那一双巨大的眼瞳,祂像是一时半刻都并不在意那些正灼烧着自己的触手的火焰,不在意下方在诸神的遗灵齐心协力的攻击下已然显出破败之象的拉莱耶。
祂只是死死的盯着苏耶尔,像是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些另外的什么来。
【本该为吾等引路、为原初的混沌之主奏乐颂歌的[密钥]……如今缘何站于对立的那一面?】
苏耶尔的眉心猛地一跳。
当克苏鲁那样询问的时候,苏耶尔隐约觉得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像是传来了某种的无法自控的战栗,就像是被风吹过之后再也没有办法维持平静的水面。但是当苏耶尔要去细究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抓住哪怕是半点的影子,甚至都根本无法主动的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他急切的想要从克苏鲁那里得到一个答案,苏耶尔有预感,对于他来说,这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克苏鲁却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同他多说上什么了,祂仿佛在心头已经确定下来了一个答案,而与这个答案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包括原本要同苏耶尔相争。
【吾且等着……等着门扉为吾等彻底敞开的那一天!】
精灵钉在祂身上的箭落空了。其实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那并不能完全算是浮空,而是因为原本作为着力点的克苏鲁的身形在开始变的无比的虚幻。
与之发生了同样变化的是下方的拉莱耶,它现在看上去已经毁了半边的城墙,让人怀疑如果再待久一点的话,这座深海之城是否会在这里彻底的被毁坏掉。
原本被苏耶尔所分开的亡灵海开始弥合,劈头盖脸打下来的海水浇了苏耶尔一头一脸。但是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见了克苏鲁与拉莱耶的影子——居然是脚底抹油一般的给溜掉了!
而原本拉莱耶所伫立的那一处,如今却是衍生出一道漆黑的裂缝,内里隐约的闪烁着光彩。
那是什么?
考虑到这东西是拉莱耶消失后留下的,苏耶尔下意识就觉得那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带了警惕与犹疑的想要靠近查看一二,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
“苏耶尔。”
苏耶尔整个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颤。
托、托纳蒂乌?!
他猛的回过头去,发现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如今站在身后的正是原本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神明。金发金眸的太阳神垂下眼睫来注视着他,只是苏耶尔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当中好像还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托纳蒂乌……?”苏耶尔迟疑的询问,宁可是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一起出了问题,也不想真的是托纳蒂乌自天之上的太阳行宫当中前来,出现在了这里,“你为什么在……?”
托纳蒂乌注视着他,良久才长叹了一口气。
“我担忧你。”他说。
苏耶尔觉得自己的直觉像是在隐隐的同他尖叫着预警一些什么,又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经能够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正在一路策马狂奔向了某个无法预估的方向。
他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着托纳蒂乌的话:“担心我……?”
托纳蒂乌望着他,金色的眼眸当中倒映出少年略带了忐忑与不安的面容。好半晌之后,苏耶尔才听他启唇,声音当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苏耶尔,从你登上云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都在看着你。”
这话落在苏耶尔的耳中不亚于百钟轰鸣,让他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寻找到自己的思绪。
托纳蒂乌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先前使用哈斯塔的角色卡的时候,还有和克苏鲁战斗的时候,那些场景全部都被托纳蒂乌给看到了吗?!
那托纳蒂乌大抵也已经意识到,他的身上隐藏着的种种怪异,他甚至也并非是……纯粹的【太阳】?
这样的想法冲击着苏耶尔的大脑,以至于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有些不敢直视托纳蒂乌的面庞,生怕在那上面看到什么别的情绪来。
——但是,苏耶尔却忘记了,他原本便是站在那一道裂隙边上的。
这一退的后果是一脚踏空,直到已经开始产生了堕落的实感的时候,苏耶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苏耶尔:……艹!
要不要这样!
但更让苏耶尔惊疑不定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看见他跌落入了裂缝,并且很快就被那当中的黑暗所完全包裹的时候,从托纳蒂乌的面上流露出了极为生动的、苏耶尔从来想不到会在他的脸上出现的担忧与焦躁来。
随后,那位太阳的神明毫不犹豫的,也紧跟着他,跨入了这裂缝当中。
苏耶尔睁大了眼睛。
“……托纳蒂乌?”
第140章 第四纪(一)
苏耶尔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看见自己和托纳蒂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看到对方几乎都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也不知道拉莱耶之后所连接的这究竟是一道怎样的缝隙,周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但是又不是完全的黑色。正好相反,在那些黑色当中流淌着有如宇宙、有如星空一般的物质,就像是这一跌,当真便落入了星云当中一般。
理论上来说,苏耶尔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挣扎自救一下的;但是只要一想到方才托纳蒂乌说的——他从始至终都在看着他——苏耶尔便觉得心头一跳,然后整个人都如同一条被人给用拖鞋抽傻掉了的咸鱼,连动一动、扑腾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毁灭吧。
苏耶尔在这一刻,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莫大于死的悲哀。
托纳蒂乌看到了多少?他如今对他又抱有一种怎样的态度和看法?
苏耶尔即便是曾经遭遇到几乎必死的险局的时候,也依旧能够面不改色的思考对策并且从容的面对的那种人;但是眼下,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全部都被撕扯成了无法聚拢、更无法正常思考的模样,苏耶尔眼神呆滞,双眼放空。
有的人虽然还活着,但是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直到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随后用力的一拽。
少年人身形纤细,换到人类的状态来估算的话正是抽条发育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而他的皮肤又极白,于是便更显的那一小截的手腕伶仃,被骨节分明的、更为宽大的成年男子一把握住的时候,甚至都显出了几分可怜来。
苏耶尔这才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睛,随后看到的便是同这暗色的环境相比,显得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了的托纳蒂乌。
金色的太阳落在这里,就像是连周围的环境都跟着被一并照亮了。他望着苏耶尔,叹了一口气,随后手上一用力,将苏耶尔带到了自己的怀中,随后揽住了他。
一头栽进了托纳蒂乌宽广的胸怀当中,以至于现在原本就不怎么灵敏的头脑更是已经直接宕机了的苏耶尔:呃、呃?
他的羽耳与头颅相接的部分的、那一点点能够看到皮肤的耳根“唰”的一下就全部都红了,看上去就像是完全熟透了的果实,甚至让人疑心靠近一些的话,是否会嗅到近乎于糜烂一般的烈酒的味道。
苏耶尔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够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片托纳蒂乌的白色的衣服,脑子逐渐停止了运转。
——要,要一直这样抱着么?
可是让苏耶尔自己去挣脱这个怀抱的话,他又确实是有些难以做到,钝刀子割肉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当察觉到苏耶尔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挣扎的迹象的时候,那一直都横在他的腰间未曾撤离的手臂甚至还更用力的紧了紧,像是生怕松了一点,苏耶尔都给直接掉了出去。
这下子,无异就更糟糕了——至少对于苏耶尔来说是这样。
他和托纳蒂乌之间这下当真是再没有半点的距离,苏耶尔艰难的侧了侧脸,好歹是没有让自己再保持一个——尴尬又幸福的——脸几乎直接埋在托纳蒂乌的胸当中的窘境。
少年的脸红艳欲滴,仿佛只需要用指尖在上面轻轻的一划,就会从中流淌出液体来。
苏耶尔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敢看,当然也更是不敢动一下;只是,当五感当中的一个被剥夺的时候,其他的几种感官就仿佛变的要更加的敏锐起来。
他能够嗅到托纳蒂乌身上一直都会带有的、日光花的味道,让苏耶尔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已经完全是因为倚靠着托纳蒂乌、靠着对方支撑起自己全身的重量所以才没有直接软趴趴的滑下去;他的耳边也能够听到那正被自己所紧贴着的胸膛之下传来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
咚咚。
咚咚。
一声一声,恍若擂鼓。
苏耶尔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那究竟是托纳蒂乌的心跳声,还是他自己的心跳声了。
他被托纳蒂乌抱在怀中,对方的衣袖宽大,于是便几乎将身形要显得纤细和娇小了许多的少年人给完全罩住。
苏耶尔轻轻的、常识性的抬了抬手,小心的攥住了托纳蒂乌胸口的衣襟,随后轻轻的攥紧。
这一刻,苏耶尔满脑子都只充斥着一个念想——
【我见灿日,奔我而来。】
***
金色的、太阳一般的图案在托纳蒂乌的脚下一闪而过,他们便停止了继续下落的趋势,在空中悬停了下来。
即便是托纳蒂乌,也还是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场所。
他眉心的太阳印记在这黑暗当中闪闪发亮,金色的眼瞳当中也像是流动着华彩,让托纳蒂乌能够看清楚黑暗当中的一切。他四下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心头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倒是有了些数。
——那一道缝隙之后所连接的,大抵是时间与空间交错的裂隙。在这里充斥的事无尽的乱流与世界的闪念,托纳蒂乌以【太阳】之尊方才能够在这里自如的行走,倘若是换成其他的神明的话,或许连在这一处缝隙当中制止自己的下落都做不到,而只能够最终一路坠到最底层去。
这下子,托纳蒂乌倒是无比的庆幸,自己在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苏耶尔的身边——否则的话,他几乎不敢想象,若是苏耶尔一个人流落到这里将会怎么样。
而这个时候,托纳蒂乌才后知后觉一般的,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苏耶尔好像已经安静很久了,以至于托纳蒂乌差点都要忽略掉了他的存在。
他忙低下头去,轻声的呼唤苏耶尔的名字:“苏耶尔?苏耶尔?”
一个银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从他的胸前冒了出来,声音低如蚊呐:“……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