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如何给苏耶尔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呢?
尽管在艾格看来,一切的过错都绝对不在他的身上;正好相反,这整个事件当中,他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人……可是艾格不敢确定苏耶尔会不会也这样想。
他的眼睛里终于是因为意识到这件事情而产生了几分难得的心虚来。
于是,艾格第一次主动的尝试着去感知了一下苏耶尔。
……很好。
我主那边风平浪静,看起来尚且还没有意识到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艾格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将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
不不不,这怎么能叫做“隐瞒”呢,这只不过是一种合理的、体贴的不愿意让苏耶尔大人感到烦恼和忧愁的善意的关照罢了。
总之,能不被苏耶尔大人发现,就尽量还是多拖上一段时日好了……
***
这场宴会的后半程,终于是在苏耶尔的食不知味中结束了。黄昏之神的异样就像是一根扎在他喉咙里面的鱼刺,总是梗在那里不上不下,委实令人难受。
对于苏耶尔来说,如果不能够把这件事情给搞清楚的话,那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可怕的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苏耶尔悄悄的跟在黄昏之神的背后一路越走越远。
他必须得得到一个答案来,不然寝食难安!
黄昏之神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正有一个神明在偷偷的跟踪自己。毕竟有【太阳】高高在上总揽大权,神明之间就算是相互看不顺眼,也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所以完全可以说,神界——至少是在天之上,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治安环境。像是跟踪啊尾随啊什么的事情,在天之上大概根本都没有谁想过还能拥有这样的操作吧!
因此,黄昏之神自然毫无提防。
黄昏之神的确是一尊无论是力量也好,还是地位也好,全部都微弱到可怜的神明,仅仅只是看她的居所居然是位于天之上如此偏远的一角、甚至都没有什么同行的人,似乎对于这位女神的处境就已经可见一斑。
自从诞生到这个世界当中以来,就一直都居住在托纳蒂乌那恢弘壮丽、根本无神能及的宽宏殿宇当中的苏耶尔,看着眼前这甚至都不能够算作“神殿”,而不过只是一隅的栖身之所的小小居所,陷入了沉思。
原来神明当中也会有这样的存在吗……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究极无敌神二代、坐享其成着这个世界上最尊贵和华美的一切的苏耶尔,陷入了某种震惊当中。
他还以为神明的话,只会有如意和不如意,但应该不会存在落魄呢……
黄昏之神看着自己的小庐,又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场宴会,心头忍不住生出了些悲凉来。
她真的是受够这样的神下神的生活了!她一定要将先前所发现的那一尊新生的邪神给吞噬掉!
只是当这样的念头在脑中升起的同时,黄昏之神却是忍不住的愣了愣,随后那一双原本呈现出如同黄昏一般的、橘黄与蔚蓝所交错的色泽的眼瞳当中,银白色的雾气开始渐升渐起,直到最后彻底的占据了她的整双眼睛。
从她的身后走出来银发紫眸的少年神明,只不过后者那一张精致的脸上如今写满了某种一言难尽。
“我主……”睁着一双银白色的眼瞳的少女仰起脸来看着他,那一张白皙俏丽的面庞上却挂着她平日里面根本不可能有的某种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扭曲和诡异的笑容。
苏耶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的身边。
黄昏之神那因为被银白色的雾气所充斥、因此根本看不出有高光和瞳孔的区别,整个都是一片的白色的眼睛看上去都像是灯泡一样的亮了亮,随后步伐轻快的朝着苏耶尔小跑了过去,依偎的贴着他。
苏耶尔将手放在黄昏之神的头顶上,而后者也任由他施为,根本没有半分要反抗的意思。
简直可以说是乖巧的有些过分了。
而在接触之后,苏耶尔就立刻的察觉到了来自黄昏之神的体内那些力量的回响与共鸣。那是同这个世界上的神明的力量所归属于完全不同的体系的、另外的某种更为阴冷和扭曲的东西,难以轻易的用语言去解释和描述它的存在。
它们的确就在这里——就在眼下,但是又无可捉摸,不可触碰。
这种力量苏耶尔并不会觉得陌生,因为每当他套用了卡牌,开始行使某一位克系神明的力量的时候,都能够体会到同样属性的力量在身体当中的流动。
苏耶尔深深的哽咽了一声,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个时候,无论是多么的不想承认,他都必须坚强的面对一件事实:黄昏之神格洛米尔,毫无疑问已经被克系神明的存在本质给污染了。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哪里沾染上的这些力量,但伴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她终有一日将会成为苏耶尔最狂热的……眷属,或者,信徒?
苏耶尔不知道,毕竟这在系统当中从未有过先例。他点开查看,信徒卡当中依旧还是那几张,也并没有新出现一张绘制有格洛米尔的画像的新的卡牌出现在那里,等待着苏耶尔的查看。
这下,就算是苏耶尔也有些搞不懂了。
他最后决定只能先将黄昏之神暂时搁置,目前看来对方被侵蚀的部分还少的可怜,并且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就当这是一张暗牌,一个随手播下的种子。苏耶尔想。
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够发芽开花,并且结出带给他惊喜的果子呢?
苏耶尔这样想着,拍了拍黄昏之神的脑袋就飘然离去——有先前的经验,他明白黄昏之神是不会记得自己在“被污染”的那一面露出来的时候的记忆的。
而且,对于黄昏之神怎么会遭受到污染,苏耶尔觉得他也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的……
【艾格。】
于是,远在人间的艾格原本正系着围裙,跪在地上用抹布努力的将221号公寓的地板擦的光滑锃亮到能够当镜子用的时候,一声呼唤在他的耳边响起。
艾格整个人差点当场从地上给蹦起来。
如果是平时别的什么时候的话,能够得到来自苏耶尔的讯息,都足够艾格整个人炸成一朵烟花了;但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确是心虚,因此在为得到了苏耶尔的联系感到兴奋的同时,他的内心又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小心翼翼和惶恐来。
“我主。”艾格恭敬的、端正的跪坐着,即便是没有人会看到,但是他也依旧被自己的身板挺的笔直,没有半点的弧度,“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又会街道什么来自于苏耶尔的命令,然而苏耶尔的下一句话就让艾格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模拟出来的心脏都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违背了我的命令,放出了你的本态?】
艾格的脑子“嗡”的一声响,随后他就像是表演魔术那样,眼泪“唰”的一下就从眼眶里面流了出来。
“我主!”艾格声泪俱下,整个人夸张的像是剧院里面那些正在上演曲目的名角,“这当真是冤枉啊!”
【……】苏耶尔险些没有被他这一嗓子给送走。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嗯?】
接下来,苏耶尔就被迫听艾格讲述了一个关于他是如何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又是如何的情非得已,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和自保的故事。
其中艾格着重强调了,即便是被人动手要挖去心脏,他也绝对遵循了一个普通人的人类应该有的模样,甚至都没有反抗,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任由对方随意施为,再不会有比他更乖巧的眷族。
“但是在他挖出了我的心脏之后,这件事情就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艾格试图让自己表现的更可怜一些,以期能够得到苏耶尔的垂怜——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虽然苏耶尔对于艾格在这件事情当中真正的无辜程度究竟有多少仍旧存疑,但是对方的说法也的确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他最后只能够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下不为例,艾格。”
艾格于是就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他于是连声音都变的轻快了起来:“您什么时候返回伦底纽姆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您接风洗尘。”
苏耶尔:【……再过段时间吧。】
不过苏耶尔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毕竟埃勒斯韦纳大坝的第一期工程都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了。等到阿尔菲斯给他放的这个小短假结束之后,差不多也就该是他们返回伦底纽姆的时候。
他最后又谨慎的警告了一下艾格:【我很快就会回去。你谨言慎行,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艾格满口答应:“好的。没问题。”
“对我,您尽可以放心。”
苏耶尔:……呵,那他是半点都不放心。
苏耶尔原本对返回伦底纽姆并不是多么迫切的,毕竟于他而言去哪里都一样;但是现在,苏耶尔却觉得自己头顶简直警钟长鸣。
他真的很担心艾格又搞出一些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在返回人类的世界之前,苏耶尔必须要先去托纳蒂乌那里一趟——这是对方早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同苏耶尔所预定下的行程。
好在有了黄昏之神和艾格所带来的冲击在前,苏耶尔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可以如常的去对待和托纳蒂乌之间的相处了。
“我来了……托纳蒂乌?”苏耶尔走入托纳蒂乌平日里常住的主殿内,探头探脑,心下却有些疑惑。
他在来之前已经先问过索卡,对方也明确的表示了托纳蒂乌就在宫殿当中,并且也没有别的什么神前来拜访,苏耶尔大可直接前去;只是在踏入这里之后,苏耶尔左顾右盼,都并没有看到托纳蒂乌的身影,这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疑惑。
托纳蒂乌应该是不存在会放他鸽子的这种情况的。哪怕是推掉其他神明的见面的请求,对方也一定把和他相关的事情放在首位。
作为享受到了来自托纳蒂乌的极致的偏爱的神,苏耶尔表示他就是这么的有恃无恐。
或许只是托纳蒂乌现在正巧有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苏耶尔在大殿内安静的坐着等了一会儿。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苏耶尔体感自己在这里等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托纳蒂乌依旧没有出现——他甚至是连跟他说一声都没有。
这可不同寻常。
毕竟苏耶尔在托纳蒂乌这里,可还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对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耶尔的内心开始有些担忧了起来。
难道是托纳蒂乌那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又或者是被另外的事情给绊住了脚步吗?
这样一想,苏耶尔就有些坐不住了。
寻常的神明即便是进入了太阳神宫当中也该是毕恭毕敬的,轻易根本不敢在这当中四处走动;但是苏耶尔又不一样。
对于他来说,太阳神宫就和家一样,这里还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够踏足的地方。
于是苏耶尔开始在宫殿内搜索了起来。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托纳蒂乌究竟到哪里去了。他穿过花园,走过回廊,路过彩窗,叩开图书室的大门……但无论是哪里,都见不到托纳蒂乌的身影。
“托纳蒂乌?托纳蒂乌?”苏耶尔的声音里面都逐渐的带上了几分焦急。
好在他最后终于得到了回应。
“嗯?苏耶尔?”从某个方向传来声音,“我在这里。怎么了?”
苏耶尔急忙朝着那边赶去。因为心头实在是过于的急切,他走路步步生风,远远的看起来近乎于在小跑。
终于——苏耶尔来到了方才托纳蒂乌的声音响起来的地方。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门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耶尔总觉得周围似乎若有若无的缭绕着一些白色的雾气,这里的温度也好像比别的地方要来的更高一些的样子。
他没有多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托纳蒂乌,我——”
苏耶尔的话戛然而止。
门后是一片非常、非常宽广的浴池,几乎像是一小片通透的湖泊。白色的近乎透明的纱帘高高低低的从穹顶垂落了下来,和周围弥漫的水汽近乎要融为一体。
而那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从水中站起身来的神明不着寸缕,金色的发丝被打湿了,蜿蜒的贴在他的皮肤上。有调皮的水珠沿着线条流畅的鼻梁滚落,划过修长的脖颈,在锁骨处浅浅的积了一小洼,又满溢而出,借着顺着起伏的肌肉线条向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