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开口的时候,其他的邪神们并没有谁开口插话。苏耶尔的眼神微动,心头猜测她在邪神们当中的地位大概不低,说不定更是邪神们隐名的领袖。
银灰长裙的妇人轻笑着道:“呵呵……毕竟以往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的存在,所以会好奇也在所难免。”
“我们邪神本就被正神们无尽的压榨了生存的空间,所以才更应该团结在一起,为了能够重返地面上而努力。”
苏耶尔面具下的眉略挑了挑:【汝之意,可是在责备吾斩杀那无礼之蛇?】
……这是什么听不懂话的疙瘩,她的话语当中难道不是字字句句的都在释放善意、希望能够将他也包纳到他们的团体当中来吗?
灰裙妇人的内心有些暴躁,但是面上仍旧是端着一副八方不动的平和的态度同苏耶尔交流:“自然并不是这个意思。”
“正常的竞争当然不会被禁止和插手,但是我们也希望能够认识新的、强大的同伴。为了能够打破来自【太阳】的封印,一切的力量都是需要被集结和使用到的。”
苏耶尔笑了。
【汝等竟妄图挑战【太阳】的光辉与威权?】
这话说的微妙。灰裙女神心头忍不住嘀咕,怎么感觉这黄衣之王对于【太阳】并没有多少的不忿的态度。
不过她并没有去细究这一点,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先将苏耶尔说服,加入他们的阵营当中才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在邪神们原先所筹备的那个打破封印、从地之下脱离的计划当中,血肉之主在其中也扮演着一个戏份并不少的角色。
然而如今,血肉之主一朝身死,其他的力量和血肉之主对等的邪神们也大都在计划当中同样拥有着其他的任务。
所以看来看去,除了让这位吞噬了血肉之主、在力量与位格上至少不会低于祂的黄衣之王顶替上血肉之主原本的位置之外,居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倘若不是因为计划开始在即,不过是有邪神陨落换位而已,何需如此大费周章的还要专程举办宴会、又发出邀请函呢!
说起来也是血肉之主太过于无用,随随便便的就被弄死了,不然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么麻烦的局面……灰裙女神想到这里,心头不免就开始怨怼血肉之主当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仍旧需要先将自己面前的黄衣神明说服才可以。
灰裙女神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太阳】高居天空之上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就算是他忠实的追随者也会因此而感到不满……自然有人同我们里应外合,天之上,未尝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而且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即便是【太阳】,也并非是没有弱点的。”
苏耶尔眼皮一跳。
灰裙女神说话的态度笃定,仿佛她真的知晓托纳蒂乌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而那个弱点则能够像是阿克琉斯之踵一样一击致命,给托纳蒂乌带去巨大的打击与伤害。
苏耶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过快的心跳重新变的平稳下来,不要露出丝毫的异样。
【吾已知晓汝等的意思。】他回答,【吾需要为此做什么?】
——任何的阴谋诡计一旦暴露在光下,那么便也会大打折扣。当不能以有心算无心的时候,苏耶尔相信没有谁能够真正的伤害到托纳蒂乌。
苏耶尔没有任何一刻是如此的庆幸,他并非是真正的【太阳】的继承人,他的本质是一尊扭曲的、晦暗的邪神。
否则的话,他将绝无可能于今天站在这里,并且知晓这一项密谋。
灰裙女神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容。
没有哪位邪神能够从“离开地之下”的诱惑当中逃脱,她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
她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了酒杯,亲自递到了苏耶尔的面前。
“我们的家人,邪神之里欢迎你的加入。”
第71章 邪神之里(四)
如果非要苏耶尔对邪神之间的聚会给出一个什么评价的话,那么他最大的印象是,这里的酒当真是烈的令人发指。
苏耶尔在天之上并非没有喝过酒,托纳蒂乌并不会在这方面对他有所限制。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原材料使然还是说正神喝的酒也该乖巧端正,总而言之——苏耶尔在天之上喝酒,就像是在喝酒精饮料。
他可以当水喝。
因此苏耶尔也就想当然的以同样的标准与臆测邪神之里的酒。
这不,一臆测,就臆测出了大问题。
这其实责任也不百分百全在苏耶尔的身上,实在是因为那些酒刚刚喝到嘴里面的时候,实在和天之上的也没有什么区别。而或许是因为苏耶尔是第一次来参加聚会的生面孔,其他的邪神显然并不打算放弃掉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灌就完事了。
可怜苏耶尔不知道世事险恶,来者不拒。喝的的确是够多的,但是在近乎飘着回到了布加拉格火山之后,人醉也是真的醉的晕乎乎的。
——然后。
或许是那些酒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旁边就是魅惑之神的领地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布加拉格火山下面还是太过于炎热的缘故——总而言之,苏耶尔居然续着昨天,又一次的继续了那个梦境。
今天的梦比起昨天还要更过分。
他被人揉抱在怀里面,和对方坦诚相见。那个人的身形似乎要比起他来更加的成熟、更加的高大和健壮,只需要伸出手臂来,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苏耶尔抱在怀中,并且把少年完全的覆盖和包裹。
苏耶尔也能够察觉到那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的拂过,从大腿,到腰肢,到后背,最后往上,捧住了他的脸颊。那个人以一种充满了珍爱的态度细细密密的一点一点的啄吻,最后轻轻的掉住了他的嘴唇慢条斯理的研磨,像是在平常一颗软化的果冻,亦或者是一颗因为太过于珍贵而舍不得一口吞下,因此只好用这样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无比珍惜的品尝一下味道的糖果。
苏耶尔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有火焰在燃烧,血管当中奔腾的也并非是血液,而是滚烫炽热的岩浆。鼻腔当中充斥着的全部都是日光花的味道,只可惜这种平日里闻起来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花朵,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闻起来却只会让他觉得燥热。
他小口小口的喘着气,眉眼当中是满的要溢出来的情欲。他大抵在渴求着一些什么,但是就连苏耶尔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
他最后只能顾抓住那只覆盖在自己脸颊边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声音里面都像是混了含混不清的哭腔。
“帮帮我……”他小声的请求着,“我好难受……”
当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有某种莫名的委屈在苏耶尔的心头猛的蹿了上来。
那个神……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让他受到任何的委屈的。他总是会细心的关照好他的即便是最细微的情绪。
怎么偏偏今天要这样折磨和欺负——
想到这里,苏耶尔难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但没有松开被自己咬住的那一只手,反而还用带了些尖的牙齿在上面不轻不重的研磨了几下,仿佛一只牙都没有长齐的小兽呜呜咽咽的做出了自以为的惩罚。
而他很快就会因为自己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付出代价的。
有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了苏耶尔的耳边,让他整个身体都顿时一僵。比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寸的皮肤都还要来的更加敏感的羽耳被人叼住了,对方也不怎么用力,只是用唇抿紧了那一点点的羽毛尖,但是又绝对不给苏耶尔挣扎脱逃的可能。
实际上,这样的防范显然是多虑了,因为苏耶尔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能够来继续闹了。在羽耳被对方轻轻一拢、全部都抿住的时候,苏耶尔就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挣扎的可能,整个人都只能够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肉的猫咪一样,任凭对方施为,是什么也都再做不了了。
他从喉咙当中溢出了似痛苦又似是欢愉一般的呜咽声,不管不顾的手中胡乱的抓住了什么用力一扯——那可能是一把柔顺的、光华的、仿佛是用金线织成的绸缎一样的头发。
被拽的神轻“嘶”乐一声,喊他的名字:“苏耶尔。”
以这个名字作为分界线,对方那一张一直都莫名其妙的、反正就是没有办法看清楚的脸,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了苏耶尔的面前。有如日冕、有如黄金色的蜜酒一样的眼眸撞到了苏耶尔的面前,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住。
“托纳蒂乌……”
***
梦境的破碎不过在一瞬间。
苏耶尔简直可以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原本晕晕乎乎的脑袋也顿时清醒,可以说是酒醒了大半。
——被吓的。
如果说前一晚,苏耶尔尚且还只是对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过于“青春”的梦而感动匪夷所思的话;那么当他看清楚了自己梦中的另外一位对象的时候,苏耶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保持着仿佛一只呆头鹅一样的造型很久很久,就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了,几乎能够在原地变成一尊凝固的蜡像。
尽管披着黄色的外衣,戴着白色的面具,身周还有无数的触手环绕颤动,配合着周围诡异阴森的氛围,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恐怖片当中最后的超级末日大BOSS的模样——然而尽管如此,也无法掩盖在他身边所弥漫的那种根本没有办法掩饰住的呆滞。
非要找个什么词语来形容的话……简直就像是被人给直接被打傻,脑子都跟着离家出走了一样。
而且细看就能发现,即便是那些在他的身边的、状似凶狠的触手实际上也都在杂乱无序的扭动和拍打地面,简直像极了它们的主人那并不平稳的心境。
也就好在布加拉格火山底毕竟是曾经的血肉之主千挑万选才给自己选中的休憩地,结构稳固、轻易不会被破划掉是首要考虑的事情,才能够撑得住苏耶尔这无意识下的造作,并且还没有现在就塌掉。
苏耶尔抬起手来,把自己的脸深深的、深深的埋进了掌心当中。从指缝间有无比焦躁和苦恼的呻吟声泄露了出来。
“……啊啊。”苏耶尔发出了无比懊恼的、痛苦而又绝望的声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耶尔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春梦的话,那么也不过只是身体成长发育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所必须经历的躁动,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受——无论是扭捏还是不好意思什么的。毕竟曾经作为人类的时候,这些都是已经经历过一遍的事情,并不需要在其上投入什么过多的情绪。
然而,这个梦的对象却有些太不同寻常,于是让整个事情的性质也都跟着产生了改变。
苏耶尔发出了一声悲鸣,周围的那些触手涌动着将他包裹在了其中,像是某人那种可悲的逃避心理,似乎只要借着这样的动作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而不必在意先前发生过的事情。
但事实证明,这不过只是一种自欺欺人而又徒劳无功的挣扎。甚至正因为处于这样的封闭而又黑暗的环境当中,因此那个梦的种种细节又开始在脑中过分清晰的二次放映。
从身上拂过的手。
缠绕在一起的、拥有着鲜明的色泽差异的金色与银色的长发。
被反复的触碰与喷上热气、以至于其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几乎要炸开了的羽耳。
以及……那一双凝视着他的,金色的眼睛。
……住脑!快住脑啊苏耶尔!那可是托纳蒂乌!是你的监护人与男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去臆想对方!实在是太失礼和不尊敬了!
苏耶尔“哐哐”的用头去撞身边的触手,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胡乱的折腾了好半天之后,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并非是冷静了,而仅仅只是因为把无处发泄的精力和体力都挥霍的七七八八,但并不代表着某人的内心就因此而释然和想通。
他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对托纳蒂乌会拥有那样的形式。因为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贵无双的【太阳】来说,仅仅只是将会这样的想法去和对方联系在一起,都仿佛已经是一种冒犯与亵渎。
苏耶尔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梦来。现在再回想起自己以往同托纳蒂乌之间的相处,原本应该是纯洁的关系都仿佛染上了一些另外的色彩。
也好在现在他是身处邪神之里、身处这个世界上同【太阳】的宫殿相隔的最远的另一端的角落,暂时并不必同托纳蒂乌相见。否则的话,苏耶尔会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出现在对方的面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掩饰情绪的涵养能好到完美无缺,不被托纳蒂乌察觉的地步。
但是在下一个旬日他依旧需要去托纳蒂乌那里上课,能够留给苏耶尔用来自我调节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托纳蒂乌呢?
……怎么可以,是托纳蒂乌呢。
可是再想一想,他会喜欢上托纳蒂乌实在是一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最先看见的是托纳蒂乌。给予他名字的是托纳蒂乌。一直以来关照他、指引他、教导他、包容他,无条件的讲一切的爱都加诸于他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给足了自己安全感、承诺会作为他永远的港湾与后盾……做出这一切的,都是托纳蒂乌。
苏耶尔想,无论是任何人,当其也面对了同样的疼爱与珍视的时候,想必都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行动。
而他自然也一样。
即便是披着神明的外皮,即便是拥有着神明的地位、力量,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卑劣贪婪,想要独占天上的太阳的凡人。
吊桥效应也好,雏鸟效应也罢。他钦慕托纳蒂乌的光辉,就像是逐光的飞鸟,渴望亲吻天空的游鱼。
少年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掌心。
再强大一点就好了。站的再高一些就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是否就能够将太阳私有,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袒露在托纳蒂乌的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