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见他大手没个章法的拎着被褥拉扯,还上下抖动,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把手教他说:
“拆换被褥不能像你这样,把里面的棉絮扯坏了就不暖和了,还有弄乱了晚上也不好缝。”
村里被子都是自家做,一层面子,一层里子,四只角落用针线缝好,防止跑边。
他们乡下时不时地会有弹棉花的匠人下来,这时候大家都会弹上几床厚实的棉絮。
留着给家里女儿哥儿当陪嫁,再则寒冬腊月被子更是万万不能少。
去年成亲的时候,宴清霜请了几个全福嬷嬷,帮着缝了两床厚被褥,前不久刚入冬就把被褥拿出来换上了。
等顾庭风把被套枕巾拆下来,宴清霜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床厚实干净的棉被铺好。
枕巾也重新换了一对儿,亲密的挨在一起,半点缝隙也没有。
看着满床妃红、绣了大朵芙蓉花的被褥,宴清霜脸色有些发烫。
这被子是他当初跟着喜被一起缝制的,当时没想那么多,所以扯的布匹也都较为红艳喜庆。
现在翻出来盖,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两人的新婚夜,一时之间竟叫他不知如何好。
顾庭风喉结滚动,目光在被褥上落了一瞬,紧跟着又转到夫郎身上,新婚之夜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
那是他近十七年,第一次难以自持。
宴清霜被相公直白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忍着羞臊说:“我先把换下来的被褥拿去洗,免得晚上干不了。”
“给我吧,我来洗,”顾庭风伸手拦住他,一开口嗓音喑哑:“你现在洗不得被褥。”
宴清霜抱着怀里的被褥有些犹豫,家里新做的大盆都用来养鱼了,洗大件的被褥还有衣裳,就只能拿到河里去洗。
自古以来,洗衣服,进灶房,都是夫郎妇人的活计,哪怕是他也觉得合该如此,天经地义。
但相公明显和村里其他汉子不同,只要他在家里,什么都会捡着做,就连今日也特意留在家里帮忙,他也习惯了。
可待会端着盆子出去,难免会被人瞧见,哪有大老爷们儿洗衣裳被褥的道理,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顾庭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被褥,从门后拿出小木盆装好,说:“怕什么,我帮自己夫郎洗衣裳,有什么不对吗?”
“那好吧,”宴清霜知道相公认定的事,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他,只道:“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顺便把牛拴到河边去吃草。”
顾庭风笑着答应他:“行,我去把牛牵出来。”
牛犊买回来的时候不过半岁,现在不用拉绳子,它自己也能自行走了,甚至还能找到路回来。
宴清霜就没攥着绳子,让牛在前面慢慢走,他和相公两人在后面跟着。
路过村口的时候,顾庭风瞧见顾守礼拎了两条草鱼站在大梨树下,心里有些好奇,带着夫郎上前喊了一声:“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去唐家。”顾守礼语气坦然。
顾庭风顿了一下,笑着说:“恭喜,终于得偿所愿了。”
“不是,”顾守礼难得有些羞窘,急忙摆手,正色道:“你们说得对,前段时间是我不懂事,有些冲动了。”
“这不,怕无意冒犯了唐三小姐,连累人家名声,想着上门道个歉,把话讲清楚。”
闻言,顾庭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顾叔么眼光独到,他看中的唐家二姐自有过人之处,你且安下心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大家就要准备喝你的喜酒了。”
“别……别乱说,”顾守礼涨红着脸,急忙打断他:“我和唐家二姐也没什么。”
虽然他前不久也见到了唐家二姐,的确如阿么说的那般,是个性格爽朗大气的女子。
不过她早已有了心上人,是同村的一秀才,在镇上学堂里教书。
因着家里长辈不看重自己,唐兰才一直未曾言明,直到村长夫郎上门帮儿子相看,她这才说了出来。
一个秀才和庄稼汉子相比,孰轻孰重,再明了不过了。
这几日可把唐母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往日最疼爱、最看中的小女儿也彻底抛之脑后。
她真是万般没想到,这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女儿竟这样争气,先是丰梨村村长之子,后是同村的张秀才。
尤其是这张家秀才,她是如何都不敢肖想的,冷不丁的到家里来求娶二女儿,顿时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随之欣喜若狂。
唐家对着二女儿自是一改往日的漠视,变得十分重视起来,但唐兰依旧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
待两人走出几步后,宴清霜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树下的顾守礼。
有些好奇的问道:“相公,你说顾守礼最后会和哪家姑娘好了?”
顾庭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他,笑着说:“缘分之事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也说不定。”
自入冬以来,甚少有这么好的天气了,大家伙都稀罕得紧,农忙过后才有闲功夫好好拾掇一下家里。
连日积攒的脏衣裳,刚换下来的被褥,还有家里能洗的大件,桌椅板凳,都拿到这宽敞的河坝上来洗晒。
第180章 苜蓿草
还有人过来淘豆子、洗青菜的,现在正是村里腌酸菜的时候,大家把青菜割下来,用竹筐装着到河边来洗。
这里的水干净清澈,以前村里人家没打井的时候都是到河边来挑水吃的。
所以洗菜什么的都很放心,而且方便,在家里清洗多少次,都不如直接拿到河里来冲一冲就干净了。
晾晒到河边的树枝上,水分沥干后直接拿回家下锅就成。
而且这里人多,做起事来还能说话解闷,和傍晚的村口差不多,都是个好地方。
顾庭风一个青壮汉子,顶着河边众夫郎妇人的目光,依旧泰然处之。
给夫郎在边上找了个位置,还拿了一件待洗的衣裳给他垫着坐。
宴清霜手指拽了一下相公袖口,心里有些忐忑,怕大家说些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小声提醒相公,“快去吧,到上面一点洗。”
“嗯。”顾庭风点点头,最上边水较深,人也少点。
众人的确没见过大老爷们儿出来洗被褥,夫郎却在一旁好好坐着的,一时间窃窃私语。
不过没像宴清霜以为的那样,说什么汉子帮夫郎洗衣裳没出息。
若是汉子看见了,必定少不得调侃打趣两句,更甚者表示不屑,大老爷们儿怎能做这等屋里活计。
可河边多是些妇人夫郎,还有些刚成亲的小哥儿居多,大家见了眼里也只有羡慕。
宴清霜刚嫁给顾庭风那段时间,大家俬底下什么酸言酸语都说过。
不过这都快两年了,他们也都见识到,顾庭风不仅有本事,还一如既往的体贴夫郎,甚至在外面都没掩饰过。
村里人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了,再说也是自讨没趣不是。
宴清霜坐了一会儿,见牛周边的草吃完了,便起身想给它换个地方。
顾庭风抬头看了一眼,由他去。
入冬后山上就是光秃秃的一片了,唯有这靠近河流的两岸,依旧水草丰茂。
家里有牲畜的,多会到这来割些水草回去,或者像宴清霜这样,直接把牛牵出来吃草。
今年田里大家都没撒冬麦,无论水田还是旱地,种多了都不肥,来年收成不好,就好比人一样,累一年了,也得给它留休养的时间。
宴清霜见田里苜蓿草长得尤为好,把拴在树枝上的绳子解开,牵着牛到下边去,想着兔子也爱吃这种草,便用手挨着薅了一些,堆在地上,打算待会抱回去。
家里最费草料的就是兔子还有牛,牛还好,还能牵到外面来放一放,兔子就只能拘在笼子里喂养了。
苜蓿草一到冬日就开始冒出来,连成一片,放眼望去,一片深绿,直到开春翻田的时候都还有。
因此宴清霜费不了多少功夫就扯了小半块田,后边堆放得高高的,只能拿竹筐过来背,否则拿不回去。
瞧见苜蓿草里面还藏有旱叶小芹,宴清霜想起刚才河边婶子们都在洗青菜,着手腌酸菜,自家也得行动了。
小叶旱芹炸酸菜比青菜好吃,忍不住也跟着撬了一些,好在泥土松软,就是用手也没觉得多费事。
顾庭风手上力气大,再厚实的衣裳被褥搓上皂角,在他手里随意摆弄两下就洗干净了。
他端着装衣裳的盆子上来,见夫郎蹲在田里不知道在干嘛,额角不由狠狠跳了两下,不让他洗衣服,反倒薅草去了是吧。
“小霜!”
宴清霜听见他喊,抱着手里的小叶芹站起身,扬声答应着:“你衣裳洗完了?我在田里薅了些苜蓿草,待会拿竹筐背回去喂兔子,还挖了些小芹菜,等回去咱们也把酸菜腌了,趁着天气好,先把干酸菜晒了。”
去年家里建房子晚了时日,后面天气也不好,就只做了些水酸菜,干的就没晒,今年想着多晒些,吃一整年。
顾庭风见夫郎一脸欣喜,还没聚起来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也没怎么说他,好声道:“你现在衣服穿太厚,弯腰难受,这些等我来弄就可以了。”
宴清霜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下“衣服”,笑着说:“没事,这草长得茂盛,还有芹菜也多,我没费多大力气。”
顾庭风轻叹一声:“先回去吧,待会我拿竹筐过来装,牛也先放在这里吃草,晚上它自己会回去。”
“好。”宴清霜弯了一下眉眼。
到家后顾庭风把被褥扯开,晾晒在竹竿上,又去田里把苜蓿草背了回来。
宴清霜坐在院子里,把刚撬的芹菜一根根理整齐,剔掉边上的黄叶子,再用清水洗干净晾在簸箕里。
顾庭风道:“是打算现在腌酸菜吗?我去园子里把菜割回来。”
“嗯,”宴清霜笑着交代他:“先朝篱笆那块割,先种的要高一些,今年还要晒干酸菜,割满一筐就差不多了。”
顾庭风点点头,拿上镰刀往菜园子里去,小黑以为他要出门,扭着屁股率先跑到他前面,等走到一半才发现不是,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秋分种,立冬盖,院子里的瓜豆收了以后全都种上了满院的青菜。
顾庭风放下竹筐,对着青菜的根部直接整颗割下来。
若是平日里吃菜,只是挨着青菜周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掐下来,腌酸菜就得整颗割才行。
小黑蒙头盖脸的在菜园子里跑了一圈,顾庭风直起身瞧它一眼,见它都是避开走的才没唤它。
他做事利落,没一会儿竹筐就装满了,宴清霜刚把灶台点上,走出来见相公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洗菜,便朝他走过去。
顾庭风瞧见夫郎凑到自己身边来,把湿漉漉地双手在衣角擦拭两下,摸了一下他脑袋,柔声道:
“前两日下了两场雨,菜杆里进了些泥沙,要多洗一会儿,你旁边有凳子,坐那等我。”
“好。”宴清霜笑眯眯地点头,用脚勾了条方凳子过来坐下,和他说话。
“我刚看了一下鱼,果然还是地方宽敞一些才游得开,这都小半个月了,依旧活蹦乱跳的,跟在河坝里一样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