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也是,之前……唉,村长怎么在我家?裴大哥,我先回去了,改日见!”刚刚还打算大侃特侃的秦二郎立刻收敛了动作,同裴应川告别后立刻跑进了两人对面的房子里去。
裴应川一边目送他一边记着了秦二郎家的位置,秦家占地不算小,只是院子墙边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显得有些拥挤。
那边村长正与秦大郎交谈,似乎是有什么事。裴应川不打算打扰他们,悄声离开了。
草屋里,孟冬心里有些害怕,下午不知何时起忽然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怪风,草屋这里正处风口,大风很快就把房顶上的茅草吹落了些,其中就有早上汉子刚铺上去的。
他不忍心让汉子的努力白费却也只能干看着毫无办法。
坐不住的他把晒好的被子抱回了屋内,又去掰断了一些细树枝当作木柴,等了汉子一个下午之后,终于看到了对方的人影。
其实刚出村子的裴应川也有些奇怪,明明村里都没什么风,然而一出村走到小山坡下风变陡然变大了许多,走路都觉得有些阻力。
快步跑回草屋门前,抬头一看,草屋的房顶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地上散落着许多细碎的草屑和树枝。好在被吹走的都是那些零散的,而不是一片片的压实的茅草。
“木哥儿,这风可有吹走什么东西。”
孟冬摇摇头,给他看今早晒着的被子还有之前编好的草绳,意思是所有东西都好好的。
“好。我去找些石板压在屋顶上。”
两人互相配合,终于赶在天黑之时把屋顶又加固了一遍。
吃完晚饭,洗漱过后的孟冬终于盖上了他人生中最厚实的一床被子,这床被子没有一个补丁,没有臭味,不用和别人分享,虽然是旧的还有些霉味,他依然满意得不得了。
他的旁边,没有睡着的裴应川在思考另一件事,这茅屋即使修好了也不保暖,冬日是万万不能住在这里的。
那能搬去哪里呢。
想起小山坡和那些旱地,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人原本以为大风过后便会有一场阴雨,然而直至深夜,屋外也没有一点动静。
……
“滴答滴答——”
裴应川睁开眼睛,草屋内只有火堆的微光,天色未亮,空气中有一股泥土的腥味,茅草屋檐正滴答滴答滴着水珠。
很显然,这场雨已经停歇了。他裹紧身上的被子,听着水珠坠落在地的声音再次睡去。
屋外,他们之前搭建的火灶烟道上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清脆的叫声同这蒙蒙细雨交织在了一起,雨点的滴答声又大了起来,鸟儿受惊,张开翅膀迎着雨丝飞入了远处树林之间。
不一会儿,熹微的晨光驱散了这股将散未散的小雨,天光渐明。
……
“木哥儿,张嘴。”何锦溪一边出声提醒,一边观察着他的伤口,木哥儿的舌头上有两处伤口,如今痊愈后结了厚厚的一层疤痕,看起来十分怪异。
“愈合得很好并无大碍,伸出手来,我为你把脉。”木哥儿的身体虚弱,之前要求他清淡少食,根据如今的脉象看倒是不用再少食了,需要慢慢进补,只是由木哥儿家的情况来看,怕是买不起那些药材了。
把脉完成,何锦溪给他开了一些温和常见的药用以煎服,接着拿出昨日清点好的三十文放在了床侧。
“昨日你大哥去送了一些药材,一共五十文,刚开的药是二十文钱,你收好。”
孟冬点点头,又掀开了裤脚,何锦溪净了手摸上了他的骨头,觉得并无大碍。“这扭伤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不过你仍需小心,闲暇时试着这只脚少用些力慢慢地走,不可勉强。”
“裴大哥,进来吧。”复诊之后他便将在外等候的裴应川叫了进来。
“溪哥儿,木哥儿的伤如何了。”裴应川拿来竹筒给溪哥儿和木哥儿洗手。
“一切都好。”
“多谢溪哥儿。”裴应川说着走到一旁,“溪哥儿,不知这诊费是多少银钱。我今日去镇上卖了这些草绳和竹篮应当能凑够。”
“不用了,你昨日送来的草药是五十文钱,药材二十文钱,不需要诊费。”何锦溪说罢顿了一下,“裴大哥,你说你要去镇上。”
“对。溪哥儿可是有事相托。”
何锦溪握住药箱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纠结,“我有一封信能否拜托裴大哥帮我送到镇上驿站寄出。”
从小溪村去一趟镇上属实费力,不然何锦溪也不会开这个口,而且裴应川能看出他应当是不想村里人知道这件事。
“当然可以,不知信在哪里。”
“信……我这就回竹屋去取,还请等我片刻。”
“溪哥儿尽管去。我就在草屋里等着。”裴应川话音刚落,何锦溪就背着药箱匆匆离开了,十分急切。
孟冬一时也有些惊讶,两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溪哥儿。
“木哥儿,你的草绳和竹篮可是都要带去?”
孟冬点了点头,他编了许多草绳,除去用掉的,剩下的也能卖二十文钱,再加上那些簸箕和篮子,应当能一共有三十多文。钱不多,却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把何锦溪送来的银钱递给了正在整理东西的汉子。
“是溪哥儿送来的,先留在草屋吧。”裴应川接过放在了两人平日放米粮的地方。
“我今日去镇上还想再找短工,若是傍晚时分还未回来你就不用再等我了,注意林子的那户人家。”
孟冬点了点头,汉子是真的很辛苦,几乎日日都在忙着赚钱的事。
“这小刀你留着防身。”裴应川掏出小刀递给了他。
第22章 送信
“一切小心。”说罢裴应川出了草屋向着林子那边眺望许久,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后便走到山坡下迎接何锦溪。
“裴大哥,多谢。”何锦溪掏出一个稍显破旧的荷包从中拿出了一些铜钱放在信上,“这是送信的报酬。”
溪哥儿之前两次帮木哥儿看病都没有收取诊费和药费,裴应川又怎能拿他的钱呢,他只接过了那封信。
“溪哥儿,不用了,我这就走了。”裴应川将信收好,提起地上的簸箕和草绳走上了大路。
何锦溪目送他走过草屋,最终转身离开。
今日晨间有雨,土路上的泥土有些湿润,一脚踩下去鞋底都沾满了黄泥,有些坑洼处还积了水,裴应川还提着重物,这样赶路稍费力气。
如此深一脚浅一脚后,大约中午时分,他终于走到了之前买胡饼的摊位,只是现下摊子都要散了。
“年轻人,这城里的集市都要散了,你怎么还提着东西进城。”来搭话的正是之前卖胡饼的老伯。
“我们村子离得远,来一趟不容易。”额前不停留下汗珠,手心也被磨得生疼,裴应川索性停了来休息,同这位老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这草绳和簸箕可是拿来卖的。”老伯把擦手的毛巾撩到背上,上前几步将那堆东西都看了看。
“不如这样,现在你去城里也卖不出去了,不如舍点银钱卖给我。”
“那老伯你能出多少钱。”昨日他和木哥儿一起清点过,这三个簸箕和竹筐再加上二十多把草绳能卖到三十六文左右。
那老伯随意数了数:“三十文可行。卖与我你还能早些赶回去。”
“三十文加一个胡饼。”裴应川追问道。
“好好好,给你。”老伯当即就数了钱给他。裴应川知道这老伯应该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帮着把那堆草绳放到了老伯的竹筐里,他收好胡饼就进了城。此刻日头正盛,城里没什么人,早前已经问过老伯驿站的位置,裴应川便最先去了那里。
这城镇虽小,钱庄布庄还有茶楼什么的一应俱全,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连转了好几条街后,他终于来到了一条行人较多的街道,驿站就在这条街上。
许是北方战事的原因,这驿站里的人并不在少数,所送的信件似乎也多是往北方的,裴应川猜测或许前两年,这里曾经征过兵。
将送信的事做完,裴应川一边问路一边向之前等活儿的宁家巷走去,只不过途中他似乎经过了一处官府用地,街道上有一个木制的告示牌,这会儿告示牌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两眼。
上一次他进城时来就发现这里的文字和现代社会的有些相似,像这样整篇的文章他能看出个大概意思,只是若是把字单个拿出来他便认不出了。
告示牌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告示,其中最为显眼的一篇是官府所贴,大概写着什么战事告捷之类的,旁边还有一些小广告,裴应川一一看去,发现了几个令他十分感兴趣的。
这几个告示除了招聘书童的还有招聘掌柜账房先生之类的,都是需要进行文书工作的,而且薪资比旁边的小二、短工之类要高出许多。
奈何裴应川现在算是半个文盲,并不符合这告示上的招聘要求。
从告示牌离开后,他便去了宁家巷,然而这巷子比他前几日来时还要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等活。
耐着性子等了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同剩下的几人被一个干瘦的男人一同叫走去搬货。
到地一看,原来是米粮铺子要换地方,特意等今日生意做完后才来找人。他们几人要把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另外一条街上去,而且还要把新铺子给整理好。
好在这米铺老板不是个苛刻的,他们每人除了一百二十文的工钱还额外得了一麻布口袋脏了的陈米,大约有两三斤。
一直忙到傍晚,裴应川领了工钱又去米铺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些盐,这才踏上回草屋的路。
等他赶回草屋时已经是入夜时分,裴应川小心掀开草帘,只见身形消瘦的少年正趴在木凳子上,略有些长的黑发从凳子边缘垂落下去,似乎嫌火光过于刺眼,少年的一只手轻轻挡在额前,凌乱的刘海从额前垂落,露出了少年的眉眼。
他闭上了眼,呼吸清浅,睡得正香。
裴应川放轻动作,在少年身边坐了下来,他之前并未注意到,现下一看木哥儿的气色好看了许多,睡着时的眉眼十分柔和,因为是侧睡,脸颊被胳膊挤出了一道痕迹,下巴处依旧是圆圆的。
也许是因为他的到来有些吵闹,少年忽然扭动了身体,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里,这就导致他头顶的发丝忽然翘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的,很是可爱。
裴应川收回目光,添了柴,数了钱,仍犹豫着要不要喊醒木哥儿。
最终他决定等洗漱回来后,若木哥儿还睡着再把人唤醒,这才掀开草帘去了外面。
然而等他再回来时,原本沉沉睡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稻草床上,轻轻的呼吸声响起,似乎是又睡着了。
裴应川没出声,沉默了两秒回到了自己那边。
今日的被褥没有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应当是木哥儿趁着天色好又拿回去晒了晒。
一觉天明。
每次做完体力活他的睡眠时间就会变长,因此今日裴应川醒来时,木哥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内的火坑还残留着一点火苗,不过空气中隐隐有一股饭食的香味。
裴应川迅速换了另一套衣物走出门去,果然在空地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木哥儿正在一片干净的地上拨弄着什么,神情十分认真,还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前几日做好的泥灶如今已经完全干透,此刻上面正放着瓦罐,煮的是野菜米粥。
应当是木哥儿看见了他昨日带回来的陈米。
裴应川取来竹筷搅了搅。
这几日吃得不是很好,油早已用光,只剩下一点腊肉还未吃完,他想着要不要买些新鲜的猪肉回来。
其实孟冬正在不远处处理野菜,天气逐渐转凉,可以吃的野菜越来越少,他这几日不是在采野菜就是在晒野菜干,之前汉子采的木耳也被他收了起来。
米粥已经炖煮软烂,裴应川放下竹筷提起竹筒去了水洼那边,他走时还特意查看了之前种下的花草,这些花无一例外全都蔫了,只有一株还强撑着没有失去活力,而且看样子木哥儿似乎每日都来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