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碧玉打开院门让人进来,伸手虚虚在背上昏迷那人额头上一探,又看了看人的颈后,顿时加大了嗓门,“这可烧的不轻。当家的!当家的!”
“怎么了!”
裴应川刚把人放下就见叶村长披着衣服出了房门。
一见是地上有个人,再看看来人的面容,叶正荣立刻加快了步伐。
这人不是昨天还记不起自己是谁吗,怎么今日又带了个人过来。
“这孩子烧的重,何大夫这几日正巧不在。”叶正荣迅速探查了一番之后开口道。
“婶子,村长,能否借我一块布巾,他需要擦拭退热。”知道大夫不在之后裴应川已经有了新的打算,这少年眼下最需要退热,他想布沾水来擦拭少年的身子来降温,以免体温太高烧坏他的身体,之后尽快带着少年去另外的村子找大夫。
听他这么说,饶碧玉立刻去灶房里取了一块浸了凉水的布巾,她出来时正看到裴应川和叶正荣将人扶到屋里去,便立刻出声阻止。
“唉,这可是个小哥儿,你们慢点,我来!快去找溪哥儿来!”
裴应川闻言一顿,然而这一瞬,那婶子已经将他挤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村长,婶子这是作何?”
那少年明明是男的,这婶子为何把门关上自己进去了?
叶正荣没空和他说太多,立刻拉了他就要走:“你没听你婶子说,那人是个小哥儿,你我不方便,还是快去何大夫家去把溪哥儿请来,溪哥儿平日跟着他爷爷学医。眼下去找别的大夫是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饶碧玉关紧房门,把人放在了不住人的房间里,又唤家里的女儿端了水这才开始给这哥儿擦拭身体,只是这越擦便越惊心。
这少年是被谁虐待过一般,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她一擦少年便疼得直抽气,死死咬着牙,看得饶碧玉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见不得这种场面。
“也不知那汉子当的什么大哥,人都晕了才送来……”
裴应川还不知道他被那婶子想成了什么样的人,在叶村长指路之后一路奔跑,终于找到了何大夫的家。
何大夫家的房子坐落在一片竹林里面,他又是七拐八拐才找到院子。
“有人吗,有人吗?”人命关天的事,他敲得十分急,那头也很快有了应答。
他声音刚落,只见房间里走出了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
见到陌生人前来,那少年显然十分意外,隔着老远开了口:“你有何事?”
“叶村长让我来找溪哥儿,我弟弟昨夜受伤今早起来发了高热,需要赶快诊治。”
那清秀少年闻言转身进了房门,“你等等,我去取药箱。”
然而这一会儿功夫,裴应川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知道古代医疗水平有限,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穿来第二天就看到这样的结果。
在这里,一场感冒,一个小小的伤口,最后都可能变成不治之症,让人失去生命。这里不比现代,能够迅速就医,还有那么多的医疗设备保住人的生命。
想起今早少年的眼睛,这一刻,裴应川才意识到古代生活的残酷。
“走吧。”
“溪哥儿来了,快快!”叶正荣刚到便看到溪哥儿已经备好了药箱,三人于是赶快向少年那边赶去。
幸好两家离得不远,几分钟之后他们就走到了村口小路。
“溪哥儿,快进来吧,这孩子这会儿烧有些退了。”他们一到饶碧玉已经收拾好一切在门口等着了。
因着那少年是个哥儿,叶正荣便去了灶房准备煎药的事,饶碧玉依旧留在这里。
“好,婶子。”清秀少年一进去,饶碧玉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个缝儿也不留给裴应川。
“婶子,他如何了?”裴应川心急却不能去查看少年的情况,只能开口问她。
“你当大哥的不知道他是个哥儿?”饶碧玉语气冷淡。
“哥儿?”裴应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小哥儿身上大大小小全都是伤,你若真是这小哥儿的大哥为何让他成了现在这样。”
裴应川不知道也答不上来,昨夜他只注意到血腥味帮少年处理了舌头上的伤口,少年身上的伤他并没有发现。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饶碧玉还以为是他心虚了,于是话语里更没好气儿:“也算是他命大,这会儿精神好些了,若不是来得及,这哥儿就算是没发热晕过去也早晚会被疼晕过去。”
饶碧玉还想再说,只听得屋里传来溪哥儿的声音,便将门开了道缝挤进去了。
裴应川同样还想在说些什么,不过却先被村长叫了过去。
“来,快帮我把这要罐子洗洗,好几年没用了,这稀粥也可以留着给那哥儿吃。”叶正荣虽然是一村之长,却并不摆什么架子,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活他都会干,这灶房里的事他也很熟。
裴应川接过药罐子,找到水缸便开始擦洗起来,不过他的心全都放在了那少年的身上,一直听着房门那边的动静。
“婶子,你帮我扶着他。”何锦溪刚刚给这个哥儿把了脉,这哥儿虽然脉象虚弱身体亏损,但是求生的欲望非常强,也没有内伤,高热在擦洗之后也稍微退了些。
只是麻烦的是少年身上的伤虽然可怕却都已经愈合,右腿上的扭伤是新伤却并不至于高热,难道其他地方还有伤口?
“溪哥儿,是要让他翻个身吗?”饶碧玉赶紧将人扶住,让他换了个姿势。
就在何锦溪要去掀开少年身上的薄被之时,却见那昏睡的少年忽然咳嗽两声,接着吐了一口血水。
第4章 苏醒
何锦溪连忙扶住少年脑袋小心探查,这才发现了问题,原来是舌头上暗色的旧伤崩裂开来,此刻正流着鲜血。
他细看之下才发现幸好这崩开的地方只是一小块,只是不知道少年舌尖上那可怖的旧伤是怎样造成的,又花了多长时间才愈合的。
人都说十指连心,其实这舌头上的伤才是最钻心的,而且他看少年这伤似乎是咬伤,不知他到底经历了怎么一番折磨。
知道伤情之后,何锦溪便开始准备给少年退烧止血,这会儿少年已经有转醒的迹象了,只要人还清醒,烧退之后仔细照顾着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饶碧玉没想到这哥儿舌头上还有伤,那血糊糊的场景让她根本不敢睁眼去看,只能闭着眼帮溪哥儿将人按住好让他上药。
药粉刚刚撒下,昏睡的少年便扭着身子怕疼要把那药粉给吐出去,他们两人费了一番功夫让少年安静下来。
屋里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屋外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与此同时,叶正荣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不过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小孩子。
秦二郎是个嘴大的,他昨日一回家就将裴应川的事情说得一干二净,村里人虽然没有跑到草屋那边去打扰他,可是大家都好奇这个新来的汉子,今早上这汉子又急匆匆地跑到了何大夫家,不少人都听见了那动静,于是便一个个的来看热闹了。
大人大多数都是知道个缘由就先回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好奇的小孩子。
裴应川刷完药罐后便在灶房里来回踱步,他此刻最关心的就是少年的伤势,那溪哥儿和婶子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应当是少年情况不太好。
叶正荣备好热水留用一出灶房的门就看到院子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怎么都没有去学堂,今日徐夫子给你们休假了?”他一开口,那些孩子都一窝蜂地跑开了。
人群里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怕他,手脚并用企图扒着院门跑进来,“二爷爷,我才不怕徐夫子呢。”
“秦书贺!你胆子大了,居然敢扒二叔的院门!”叶正荣还没开口,那头秦小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是听二哥说了早上的事后过来帮忙的。
“小叔我没扒,我要去学堂了!”那个名叫秦书贺的男孩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收回了手脚,见秦小双的巴掌越举越高,连忙护住脑袋大步跑回村里,还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这贺小子,性子还是这样。快进来吧。”叶正荣给他打开院门。
秦小双一进院门,视线就先被院子里的汉子给吸引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
原来这就是二哥说的逃难来的汉子,北方的汉子都是这么高大吗,头发真短,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好吓人。不过长得比程大哥还好看,就是白了点,看着不像是逃难来的。
秦小双收回视线正想问问二婶在哪,就见堂屋的木门忽然打开了,饶碧玉和何锦溪一块走了出来。
“婶子,溪哥儿,他还好吧。”裴应川听见声响第一时间上前询问少年的情况。
何锦溪点点头,饶碧玉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这哥儿命大,也是幸好溪哥儿医术精湛。”
“先去煎药吧。”何锦溪淡淡开口。
“我来。”裴应川连忙回答道。
“小双你来,帮二婶给这小哥儿换身衣服。”
“好。”
咕噜咕噜的水声响起,灶房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苦味。
“他需要安心修养,吃喝都需要定时定量,这几日最好先吃些米粥不能有荤腥……”何锦溪想起少年的伤情又看了看眼前衣着简朴的汉子,继续道,“先不要让他一次吃太饱,若是缺吃食的话可以来我爷爷的竹屋里取些米粮。”
“他脚上的扭伤有些严重,这几日也不能乱动。”何锦溪一边指导他煎药一边说着关于少年伤势的注意事项。
扭伤,裴应川昨晚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应当是今天早上少年够野兔时弄出的伤。
眼下得知少年的伤势不会危及性命之后他才暂时放松了下来,将溪哥儿说的话都仔细记下。
虽说他与少年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少年的扭伤却实实在在是因为他才受的,而且若是他不管,按照少年这身体状况若是无人照看,只怕他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罢了罢了,是他将少年从草堆里抱了出来,也是他将少年的野兔给挂到了高处导致他受伤,能帮则帮,待少年伤好后再做打算吧。
“就是这些了,待我爷爷回来后我会请他再给小哥儿诊治一次,这几日就先用着我开的药。你们既然是逃难来的,诊费就不用付了。”
“好。”裴应川点点头,只是他还有一事尚不明白。
为何这里的人会叫这个少年溪哥儿呢,而且少年也是个“哥儿”,这又是什么意思。
“溪哥儿……还有一事我不明白。”
何锦溪停下收拾药箱的动作示意他继续说。
“不知这个‘哥儿’是何意思?”
“你不知道?”何锦溪忽然抬头。
裴应川摇摇头,他选择实话实说。
刚才婶子多次强调那少年是个哥儿,他便觉得这称呼一定是有着特殊意义,恰好溪哥儿也是位“哥儿”,更是学医之人,他便想着问一问溪哥儿。
“所有人以哥儿、汉子,女子为区分。”何锦溪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回答。“哥儿体形介于女子和汉子之间,能怀孕生子,其后代也多为哥儿,寻常女子也有可能生出哥儿。”
“我就是位哥儿,刚才饶大婶身旁那位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是位哥儿,一般像你这般身形高大的人则是汉子。哥儿汉子有别,你与哥儿相处时需注意行为举止。”解释完毕,何锦溪便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溪哥儿为我解惑。”裴应川连忙起身送他出门。
两人这才出了灶房的门,只听得饶碧玉一声高呼:“溪哥儿,这哥儿醒了。”
……
孟冬只觉得头好疼,就像是之前从山坡上滚下来的那种疼,他想闭上眼睛休息,可是周围起起落落的话音让他十分烦躁。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到了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