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迷糊的视线变得漆黑一片,视线受阻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孟冬觉得自己一会儿很冷一会儿很热。每动一下皮肤便如刀割一般,只能无力地攥紧了身上的黑布。
“救——”他的求救声很快淹没在了徐老大与人争辩的闹声中。
怕他乱喊出事,徐大娘只好胡乱地把稻草全都铺在了孟冬的上半身上,以盖住他求救的声音。
巷子最里处停着的正是她特意赶来的驴车,车上有许多稻草,到时候只要把孟冬往车里一放,这样谁也不会发现这车里竟然藏了一个人。
而且有了稻草,这人也不会一时半会儿就被冻死了。
“真是个没用的。”徐大娘小声咒骂了两句,只能一个人推着孟冬的身体把他逼倒在驴车上。
然而她嫌弃孟冬身上冰凉且湿透的衣服,并不愿意伸手去碰,又怕他挣扎,直接取了些草绳将那黑布牢牢地同他的小腿,还有车把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草绳很粗糙,孟冬吃痛,立刻缩回了手脚。昏昏沉沉中,他好像回到了之前被打骂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徐大娘这才用细麻绳将他缚。而后又用驴车上的稻草打散盖在他身上用以遮挡。她系好驴车上的绳子混入了人群之中。
“人呢。怎么不见了?”杂货铺店主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晓那个泼水的人说得是不是实话,但是这小哥儿是和一个年轻汉子一起来的,现在人就在他铺子门口被带走,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对他的生意也有影响。
现在找不到那哥儿还有那个老大娘,他也只能先回去在铺子门口等那哥儿同行的汉子回来。
见那店主已经走远,躲在一旁的徐大娘立刻爬上了驴车,她挥了两下鞭子,毛驴嘶叫一声,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拖着板车前行。
一路出了城门,她便叫停驴车埋怨道:“这个拖后腿的,怎么还没出来。”
不久之后,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徐老大也终于赶到徐大娘这里。
他可是被人揪着衣服骂了好几句,差点就被捉去见官了,还好他知道冬哥儿的信息,咬死了说那是他们家要私奔的哥儿。
二人找了一处僻静地,徐老大下车,将盖在孟冬身上的黑布掀开,“这……冬哥儿晕过去了,像是发了热,要是这样放着不管会不会把他脑子给烧坏了。”
“烧不坏,人还活着就行,咱们快些走,最好赶到今天他给送过去,免得有些个不长眼的来生事。”
“冬哥儿,我们养了你七八年,也到了该报答的时候了。当初逼你也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这次去了府城里就安心活着吧,整日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咱们清平村也有好几个哥儿是和你一起去的,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你可不要怪我们,我们也不能白养你那么多年。”徐大娘接着说道。
可不止他们一家是这样做的,哥儿不比女子好嫁人。清平村的小哥儿除了趁着年纪小早些嫁人生孩子外,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条出路了。
见孟冬没有任何反应,徐老大便把稻草给盖回了他身上。
“快些走,那地方离这里可不算近。若是迟了人家收满了人可怎么办。”徐大娘催促道。
“好!”徐老大说着翻身上了驴车。
另一边,裴应川办完所有事情后,依照来时的路线返回了孟冬所在的那家杂货铺。
只是还未走近他便发现了异常,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的孟冬不知道去了何处,现在那杂货铺店门紧锁,门外只有一个在左右张望的年轻汉子。
见此裴应川心口一紧,三两步跃到那年轻汉子身前。
“你是不是来找那小哥儿的,他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后被带走了。”
“已经过去快两刻钟了,若你再不来我便要去官府报案了。”
冷水……如此寒冷的天气,孟冬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是谁!”裴应川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面上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那一摊已经结成冰的水渍。
通过这凌乱的水渍和脚印,他已经能够猜想出孟冬当时的无助和慌乱。裴应川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想,最重要的是快些将孟冬找回来。
“一男一女,说是来抓他们家私奔的小哥儿的,追到巷子后那人便不见了。”店主越说越急,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他本想捉住那老汉的问个清楚,却没想到那人竟偷跑走了。
“那两人多大年纪,是何模样。”裴应川连忙追问道。
“我也没看得太清,那老汉生得矮,穿着一身蓝布棉衣……”
“巷子出口在哪?”裴应川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男一女,用的还是这种借口,无非只有一个可能,这两人应当就是收养孟冬的那家人。
若是这两人回了清平村倒还好,只怕他们为了避人耳目带着孟冬去了别的地方。
“你往这边走。”店主说着给他指了条路,他也是个良善之人,见裴应川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要去追人,只是成功追回人哪有那么容易。
他看着裴应川走进了巷道里,喊了两声并未得到回应,只好努力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跑着去官府报官了。
越靠近街口,巷子内的脚印就越杂乱,裴应川忍住心中的担忧一路查看过去。
他查看得太过仔细,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们纷纷收了摊子,去往最近的屋檐下暂避风雪,有些则撑开了提起备好的油纸伞,人和东西都挤在小小的油纸伞下,着急地揽着客。
雪一大起来,这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今日的生意也算是做到头了。是以躲雪的那些摊主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冒雪回家去。
裴应川一路走到巷子尽头,终于在墙根处看到了除脚印外的其他痕迹。
是车辙印记。印记旁还散落着两根黄色的草叶。他拿起来一看,是稻草。
车辙印记前还有动物的脚印,脚印很轻,不像是牛的,倒像是驴子或是骡子的。
很显然那人是有意将这辆车停放在巷子后方藏着的。
这印记沿着岔路口一直来到街道上,只是到了街上便与其他乱糟糟的车轮印混在一起了。
好在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出城。保险起见,裴应川先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他和孟冬进城的那个城门查看。
一般的驴车不能进城,若要进城还需要另外交钱。
想到此裴应川才终于从他的猜想中抽出身来。他的四周是四散飘落的雪花。有人踩过,洁白的一层薄雪立刻变成了一片黑污。
若是带走孟冬的人是在雪落之前出城的话,城门口处的摊贩们说不定会注意到……
驴车颠簸,盖在孟冬身上的稻草被晃开,他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天空之下。
迷迷糊糊中,孟冬感受到了脸上的凉意。意识在混沌一片中挣扎片刻,却还是受不住从身上各处传来的冷意,逐渐变得模糊。双手也如同冻僵一般沉重,好似又回到了他逃跑的那天。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旁的稻草向板车两旁推去,孟冬期盼那些散落的稻草能给裴应川留下一些消息。
他知道裴大哥一定会来找他的,而且很快就会来。
第97章 寻人
城门口,程世均长吁一声,身下的马儿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乖乖地停下脚步,任由主人从他的背上下来。
“受苦了。”程世均握着缰绳,轻轻拂去了马身上的积雪,一路带着它去往了路旁的茶棚。
这样下雪的日子,茶棚很少能有生意,是以突然见到一个牵着马的汉子出现,守棚的摊主便立刻扔下了手中扫雪的扫帚前去迎人。
他们这茶摊虽小,但是因为处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官道上,除了一些牛车驴车之外会在这里稍作停留外,也接待过马车。
“这位小哥可是冒雪赶回来的?”
“赶了夜路,还请摊主多准备些草料。”程世均拒绝了摊主的好意,一路牵着马儿去往停放牲畜的草棚。
“这么冷的天,连夜赶路……”摊主惊讶一瞬后便按照程世均的意思去给那马儿准备草料了。
“小哥快进来,这火还旺着呢,我去给您煮一壶清茶。”
这次程世均没有拒绝,他坐在茶棚外面的围栏处,静静地看着大路上形形色色的过路人。
来来往往的人多多少少都沾了一身银白。有些不嫌麻烦的用竹筐或是篮子罩住身子,以免被雪沾湿了衣襟。不过这么多的过路人中却有一位有些特殊。
程世均走镖这么多年,虽说大雪遮住了那人的大半个身子,他还是通过身形认出了那个人,他一定见过。
“这位小哥,您有何事?”茶摊摊主看这个什么话都不说一脸阴沉且直直地向他冲过来的汉子有些害怕,只好躲在门口和他搭话。
“摊主,两刻钟前,您可曾见过一辆拉满稻草的驴车?”裴应川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稻草,不肯松开半分。
裴应川顾不得其他了,他一路沿途查看,然而这场雪几乎抹掉了大半的痕迹。
若是再找不到孟冬,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拉稻草的驴车?今天早上我这茶摊里就有一辆。不过他们后来去了城里。都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摊主连忙解释道,生怕裴应川听后不满意对着摊子做些什么。
大半个时辰,算算时间刚好和他们进城的时候差不多。
“车上的可是一男一女?那汉子穿的是不是蓝色布衣。”裴应川听此立刻上前追问道。
“是是是,那老汉就是这样穿的。”
“多谢。”裴应川没有多言。此时茶摊里其他休息躲雪的人见裴应川这副着急样子,纷纷出声询问他是出了什么事。
也有人说他出城时就和那个拉满稻草的驴车一起走了一段路,还给裴应川指了方向。
眼下时间紧急,裴应川匆匆谢过,别的并未多说。
既然那两人已经带着孟冬走出了一段距离,现下雪下得这么大,他们一定会找个地方停下来躲雪。
若是不能趁着他们停车的时候追上去,只怕孟冬就要出事了。
他必须快些走。
想及此裴应川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牲畜棚里。
久未出声的程世均也在此时站起了身,他已经知晓了大概。
这人应当就是村长和二郎口中的裴应川,他们曾见过两面。他记得秦二郎说这人还有个弟弟名为冬哥儿,应当就是他现在正在找的那个人。
“那两人是从什么方向离开的。”离开之前裴应川仔仔细细地与众人确认了一遍。
“我是小溪村的程世均,今日事情紧急,先跟我来。”程世均没有过多介绍,他知晓裴应川应当认识他。
十几年前小溪村建村的时候就立下了规矩,他不会坐视不管。
裴应川应声看去,是与他见过两次的那位骑马的汉子。不知为何他前几日匆匆离开,今天又出现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询问这些事的时候。若是能坐马车去追那两人,孟冬便也能少受些苦。
“多谢!”裴应川与他对视,微微点了点头。两个汉子便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程世均身下的那匹马似乎并不习惯拉车,抗拒地来回走动。程世均轻拍两下便翻身上马。
裴应川见状再次与他对视一眼。确定了前行的方向后,两人一马便顶着大雪进入了泥路上。
马车留下的车辙印记很快便被泥水填满。
“前面是李家村,我们去他们村那个荒牛棚那里避避雪吧。”徐老大被冻得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扔了手中的鞭子,将驴车驶入了另一个小路。
“要去就快去。也得给他烤烤火。怎么今日又下了雪,没完没了的,莫不是要出事。”徐婆子心中有些不踏实,她摸着身旁的孟冬一片冰凉,呼吸微弱,生怕真的给人冻死了,那样他们可就不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