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川是这般计划的,但是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虽说把盖火炕的法子交给了秦二郎,也带着他用泥巴试着做了做。
不过这第一个火炕刚盖好没两天,窑洞的门槛就要被他给踏破了。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就是那里出了问题。最重要的是,盖是盖起来了,可是这火炕存不住热,睡不了人。
裴应川原是想和孟冬在窑洞里待着过一段安生日子的,见此情况也只能让孟冬白日里去婶子那和裴容一起做些清闲活,他则跟着秦二郎去南沟村研究火炕的事。
“梁村长,你们村可有木匠?”
“村里有个张木匠,只是他年岁大了,眼睛看不清东西。”梁村长立马回答道。
“那还是我们村的人来做吧。”裴应川本是想让南沟村的村民们也参与进来一起盖火炕,不过条件不允许,所以这钱只能由小溪村的人来赚了。
“二郎,底下的泥巴要铺匀,不然以后会开裂。除去用木头做支撑外,四个角还要加上青砖,至于火炕顶部……”顶部最难做,所以裴应川多叮嘱了几句。
“放心吧,裴大哥。我都记着了。就是南沟村的泥巴太细了,和小山坡那边的泥巴不太一样。”南沟村靠近大河,所以泥巴比较松软,秦二郎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才出了许多错。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裴大哥,你先回去吧。”有了裴应川在场指导后,秦二郎又恢复成了原来那般信心满满的样子。
“这一个火炕什么时候能盖好,村里人都等着用。”梁村长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连年都没怎么好好过,只想着早点把受灾的村民安定好。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真正会盖火炕的是这个姓裴的小子。所以人来了他便顺势催促几句。
“二郎,你预计还需要几日。”裴应川也不知道秦二郎的打算。
“明天上午应当就能盖好了,不过还需要等他晾干。梁村长不用急,七八个汉子一起盖,草棚里还有火烤着,很快的。”秦二郎的声音从火炕里面传来,闷闷的。
“好,梁村长放心吧。”裴应川左右查看了一番后确认没什么问题。
告别了秦二郎,他便出了草棚向小溪村走去。
这几日他们村的人时常要去南沟村,所以两村之间的小路也被踩成了大路,泥路上的雪早已被踩成了雪水,走一趟裤腿上便沾满了泥水印。
他一路小心行走,经过村口的时候转弯,去接孟冬回去。
回村的路上他并没看到什么人,眼前除了白色的积雪和黄色的泥路便是黑色的光秃秃的树木,四周尽是萧瑟之景。
从饶婶子家传来的说笑声在寂静的村路上传出好远,裴应川还闻到了烧柴的烟味。原本略有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裴应川收回目光,在心中默默猜测孟冬今日又做了什么。
听这笑声,应当是在和裴容他们学些新鲜玩意。他轻轻推了推院门,顺带喊了两声。
不久之后,灶房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孟冬。
“裴大哥,你的事都办完了吗?”孟冬一询问一边小步跑着来迎接他。
“都办完了,和婶子说一声我们就回去吧。”他人一靠近,裴应川就感受到了孟冬身上被烘烤过的暖融融的气息,很温暖。
“那好吧,裴大哥你等着,我去和婶子说。”说罢他又十分迅速地跑了回去,裴应川看着他进了门。
几息之后,孟冬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怀中还抱着些什么,只不过他好像不想让他发现,所以将怀里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是放在了衣服里。
“婶子说太冷了她就不出来了,裴容还在忙着烧火。裴大哥,我们走吧。”孟冬心虚地捂住了衣领,不过他面上不显,仍旧神色如常地说着话。
裴应川没有拆穿他,只是坏心眼地牵过了孟冬的手。
“不用牵着我了,路并不滑,我可以自己走。”孟冬挣了挣手,发现挣不开之后立马出声为自己找借口。若是不用手护着,他怀里的书就要从衣服里溜出来了。
忐忑无比的他时而低头看看怀中鼓起来的位置,时而扭过头去看身旁的裴应川,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怀中的东西。
然而他的话都说出口了,身旁的人还是没有松开他。
“牵着安全些。”裴应川装作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孟冬没了办法,只能任由裴应川牵着他往前走去,只是每走一步,怀中的书本便下坠一分,那团鼓起也渐渐地坠落到了他的腹部。
此刻的孟冬无比后悔刚刚的决定。早知道他就不把裴容给的书拿回去了,若是被裴大哥发现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心里一慌,他走路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裴大哥!冬哥儿,出事了!”村口的小路上,不知道是谁跑了出来,正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
裴应川听见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呼喊他们的人是裴容。能让裴容跑着来喊他们的,必定是大事。
见此孟冬也顾不上什么书不书的了,当即把书从冬衣下摆抽了出来,同裴应川道:“裴大哥,我们快去找裴容。”
“好。”
“裴大哥,冬哥儿,刚刚村里来的消息,说是裴大爷喝了酒出门铲雪摔伤了腿,你们快去看看吧,听村长说好像伤得有些重。”
见裴应川和孟冬面色担忧,裴容也没多说,总之裴大爷的伤情他们见了就会知道了。
“裴大爷那里现在正聚着许多人,我就不去添乱了,你们快些去,还能帮些忙。”裴容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两人点了点头,而后迅速往村里去了。
裴应川和孟冬也没有丝毫耽搁,他们俩来到裴大爷家的院子里时,屋里屋外已经围了许多人,都是前来帮忙的。
“都让让,小心些,不能再摔着了。”说话的是何大夫,他正指挥那些青年汉子把裴大夫抬到院子里去。
“裴大哥,裴大爷怎么还笑眯眯的,是不是伤得并不重。”孟冬有些担心。之前脚踝受伤的时候他听婶子说过,年轻人的骨头断了也能很容易就能长好,而上了年纪的人若是伤了骨头,只怕是半年两年也好不了。
“我们跟着一起去。”裴应川看何大夫的紧张程度便知道裴大爷的伤得不轻。他不想说出来让孟冬忧心。
“裴小子,冬哥儿,你们这几日就自己练习,我暂时教不了你们了。”裴善章看他们两人站在不远处似乎是不敢上前来,所以远远地喊了一句。听声音仍是中气十足。
孟冬听着他玩笑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担心。裴应川倒是没多说,只是带着孟冬走上前去,帮忙抬着门板。
“就这样,慢些来,走大路,抬到我的院子里去。”见他们抬得稳当,何大夫便没再指挥,和拄着竹杖的徐夫子一同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在他的腿伤痊愈之前,咱们三个就住在一起吧,我让溪儿把书房收拾出来,留给老裴住。”
徐夫子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等到将裴大爷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何大夫那里之后,其他人见帮不了什么忙便都回去了。留下来的除了匆匆赶来的叶正荣也就孟冬和裴应川他们三人。
“有一处骨头断了,需得好好养着,这几日就不要再下床了。吃食上也需注意。还是等酒醒了再说吧。”何大夫在裴善章的伤腿上摸索了几下便得出了结论。
“裴小子,你来,帮我把他的外裤给剪了,小心些。”他吩咐道而后又看向了叶正荣,“叶村长,有些事需要村里……”
“好,何大夫请说……”叶正荣和何大夫匆匆地去往了外间商议。
孟冬坐在隔间外面的火炉前面,正在给裴大爷准备醒酒汤。虽然裴大爷年岁大了,可他毕竟是个汉子,所以孟冬不能进屋子里去照顾他,只能在外面做些煎药打扫的活。
今日,好像溪哥儿不在……孟冬四处瞅了瞅。果然没看见何锦溪。
按理说何大夫诊治时是会带上溪哥儿的……虽然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因为隔间里的裴应川喊了他的名字。
“这里不太方便,不如先回去?”裴应川洗了手在孟冬身边坐下。
“好吧。”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帮不了什么忙。
“你们两个都回去,留在这里作何?”隔间里忽然传来了裴大爷响亮的声音。他刚喝了酒,现在还兴奋着,所以说话有些醉意而且声音格外大。
“不必留在我这里,有何大夫在,我老头子就算是腿没了也死不了的……”
“说什么疯话呢。”走进来的何大夫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对裴应川他们俩说道:“你们也回去吧,稍后村里会有人来帮忙。若是想来照看他,先过了这几日再说。”
“溪儿,你来……”何大夫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停住了,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何锦溪并不在。
“对,你们先回去。裴小子,你来把房门的钥匙拿去,这几日你和冬哥儿也不要落下练习……”里面的裴大爷又出了声。
“好,我都记下了。”裴应川接过钥匙,在何大夫的示意下给裴大爷喂了一碗醒酒汤。
第114章 表情
“我们走吧。”出来后,裴应川和孟冬一起洗了锅碗,又问了裴大爷的病情。何大夫说他的伤比之前孟冬的脚伤要严重一些,这一摔起码需要休养大半年的时间,行动上多有不便。
煮饭洗衣的事村中会有人前来照管,照看何大夫的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都是拿钱做活的,已经做了许多年,比裴应川他们专业多了。
听何大夫这么说,孟冬才放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裴应川又进去看了裴大爷的状态,得了裴大爷的吩咐请他去屋子里拿些换洗衣服和解闷的书籍。
临走时他还特别提醒道:“裴小子,我那里有许多书,学累了便去翻翻看吧。”
裴应川没有拒绝,裴大爷家藏书众多,若是情况允许的话,他和孟冬能够看一个整个冬天。
“先别走。”何大夫见他们两人仍在隔间的门口,特意出声把人留下,“冬哥儿,这几日天寒,你身体可有不适?”
孟冬摇摇头。他吹了风会有些头疼,不过裴容也是这样,想来应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大夫放下药箱,是唤了孟冬近身,为他把脉复诊。见此裴应川立刻上前两步,同孟冬一起等待着结果。
“嗯,一切都好,不必担忧了。”何大夫诊完后便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
听着房间里裴大爷和何大夫谈笑的声音,两人冒着竹林里的寒风向着裴大爷的住处出发。
到了地方之后,裴应川负责准备换洗衣物,孟冬负责挑选书籍,半个时辰后又将这些东西安全地送到了何大夫那里。
此事忙完后已至晌午,因着何大夫雇的人已经做好了午饭,所以他们两人的午饭是和裴大爷和何大夫,还有徐夫子一起吃的。
溪哥儿仍未出现,何大夫也没有告诉他们为何他今日不在。
而后几日裴应川和孟冬也时不时地去往何大夫那里打探裴大爷的情况,见他吃好喝好还有兴致同徐夫子作诗便也放下了心。
只是他们去得常了,免不了要被唠叨几句。催他俩趁着冬日闲时多勤练习。
裴应川和孟冬只得每次去都带上这两日做的烂瓶子破罐子什么的,留给裴大爷批评和修改,省得他每日躺在床上太过无聊。
才只过了七八天,何大夫家的院子里已经堆着许多破陶片了,都是裴大爷扔的。
今日他们俩照例去看了裴大爷,回来时却在何大夫院子门口遇到了等待许久的秦二郎。
“终于出来了,我的腿都快坐僵了。裴大哥,冬哥儿,裴大爷在里面说什么呢,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响动。”秦二郎揉揉腿,一脸不可置信。“我还以为是在吵架呢。”
“那是裴大爷在点评我们俩做的东西。不用担心。”裴应川掩好大门顺带解释了一句。孟冬捡起地上的碎陶片看了看,心道也没有裴大爷说得那样丑。“嗯。秦二哥,你来找我们有事吗,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秦二郎爽快答应,一步跃至裴应川身旁,和他们俩一起走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
“还是之前盖火炕的事,裴大哥你不是说让他们给你挑些石块嘛,我都谈好了,说是过两日你带人去南沟村找周平拉回来就是。”
“还有就是银钱的事了,梁村长也把所有的工钱都结清了,我是专程来给你们送钱的。”说完后他挠挠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周平还说南沟村的人想同咱们村买些木柴,这事儿我忘记告诉给二叔了。”
“那个等等再说,我们先回窑洞,把钱结了才是正事,我还得赶着回去给其他帮忙的汉子们结钱。”
“那也不必赶回窑洞了,二郎,现在把钱结了也行,放心,不会被风吹走的。”裴应川打趣道。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院子,我还是不放心。不过裴大哥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给你吧。”秦二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花纹朴素,还有些旧了。“这个钱是南沟村的各家各户凑的,只有梁村长家结的是整钱,不过我和叶大哥已经换过钱了。”
说着他从小荷包里掏出了全部的碎银子和铜钱,递给了裴应川,顺手还把篮子也递了过来。
“篮子里面的也是梁村长分给帮忙盖草屋的汉子们吃的,其他人干活的时候都分完了,冬哥儿你拿上。”
“这是……”孟冬不知道篮子里的是什么,闻着有一股腥味又有一股香料的味道。他掀开盖在外面的稻草,发现是用线串起来的小鱼。
“南沟村有河,最不缺的就是鱼。裴大哥,这些约是四两银子,一共盖了十三个。草棚里倒是没盖几个,南沟村里的富户把我们喊去盖在他们屋里了。梁村长还砍了价,碍于人情少收了些。”
秦二郎也算是见识到了,南沟村里的富户可比小溪村里的人有钱多了,盖的房子也都是青砖瓦房,比他们村的土坯房结实许多。这些富户虽然没有受灾,却更愿意花钱盖火炕,那些住草棚的村民则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