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之言?”邬咎的表情松动下来,旋即又吊起眉梢,不屑地说,“他能有什么肺腑之言,无非就是那句。”
具体是哪句他没说出来,不过总之上回的仇他还记着。
邬咎又等了三秒,对管家说:“你去把它烧了给我。”
“这不好吧?”管家犹豫道,“我偷偷烧了,祝先生会发现的。”
邬咎也知道这绝对是祝宵的陷阱,但他想了想,又说:“就不能是风刮跑的?”
管家:“……”
驰骋职场多年,管家已经深谙指鹿为马的生存手段:“当然,它就是被风刮跑的。”
于是管家兢兢业业地来到阳间,像做贼一样捡起祝宵的信,在邬咎坟前将那封信烧了。
片刻后,邬咎手上多了一封信。
拆开来看,祝宵的“肺腑之言”一如既往地简练。
字虽然少,但意思传达得很到位。
纸上只有三个大字,专门写给邬咎看的。
——滚出来。
邬咎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几乎能想象出祝宵说这话时的冷脸。
很显然,祝宵早就料到他会拿到这封信了。
邬咎下意识地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祝宵确实不在这里,才说:“什么狗脾气?服了,我才是阎王好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喇叭一样的呐喊:“领导!领导!”
“好消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研发主任光速飘到邬咎办公室门口,满面红光地敲响了他的门,“咱们阴阳通上线了!”
邬咎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塞回信封里,又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将它跟上次那封信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向研发主任,顺带重新端出了他堂堂阎王的架子,沉稳地“嗯”了一声,“给我看看。”
研发主任应要求走近了些,狗腿地向邬咎全方位展示了他们的成果:“我们导入了生死簿的数据,无论是人是鬼在这里都有记录……”
邬咎听完,稍微顿了顿,故作不经意地问:“这个APP,可以给阳间的人发消息?”
“当然可以。就是阴阳相隔,信号会有点差。”
研发主任专门摘下眼珠子,擦亮了再戴回去,用他清澈而闪亮的眼睛看着邬咎,真诚地问:“您在阳间有牵挂之人吗?”
邬咎立马说:“没有。”
祝宵可不算什么牵挂之人,顶多是个嘴硬赖账又惹人烦的爱哭鬼。
研发主任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好吧,本来如果您有的话,我可以在对方手机里下载一个阴阳通,这样您就能跟对方联系上了。”
“这个功能还没有具体试验过呢,既然您没有的话,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
邬咎想起那天祝宵通红的眼眶和掉在他手心里的眼泪,又改了口:“有一个。”
研发主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是你说的那什么。”邬咎义正辞严地强调道,“……我只是找他有事。”
“好的好的,”研发主任倒没想那么多,是阳间活人就行,“劳烦您把他的阳间电话号码写给我吧。”
邬咎拿了张纸,轻车熟路地写下一串数字。
不是因为什么牵挂,也不是因为那封威胁信。
他只是不想看祝宵掉眼泪而已,邬咎想,祝宵掉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第6章 正事
收到古怪短信时,祝宵正在超市挑选水果。
【特大喜讯!恭喜您被选中成为“阴阳通”内测用户!欣然接受请回复“Y”,我们将为您自动下载“阴阳通”APP。残忍拒绝请回复“鱻麤爩籲灪”。如无回复,则默认接受。本APP不收取任何费用,请您放心使用。不用客气,这都是您阴德的!】
祝宵以为是垃圾短信,没有理会。
谁知这短信说的竟然不是假话,一分钟后,祝宵的手机开始自动下载这个所谓的“阴阳通”APP。
祝宵长按“阴阳通”APP的图标,想要卸载,却发现根本没有卸载的按键。
他又试了几次,依然没卸载成功。
祝宵皱起眉,回了“鱻麤爩籲灪”。
【抱歉,您刚刚已经默认接受下载阴阳通APP。本APP刚刚上线人手不足,暂不提供反悔业务,敬请谅解。p.s.阴阳通APP,谁用谁知道,用了都说好。不用客气,这都是您阴德的!】
“……”
应该是中病毒了。
祝宵被这流氓软件弄得默然无语,决定过两天再换个手机。他手机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也基本都有备份,所以不是很着急。
他现在忙着挑水果,等会儿还要去给邬咎上坟。
他收起手机,抬眼却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邬咎手下那根独苗。
“老师好!”张岳秀显然也看到祝宵了,连忙过来打招呼。
“好。”祝宵点点头,算作招呼。
张岳秀论文初稿都还没写完,怕被祝宵问,打完招呼就想溜。
不料祝宵却叫住他,问:“你前导师喜欢什么?”
“呃?”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您说邬老师吗?”张岳秀想了想,“苹果橘子香蕉之类的吧……?”
张岳秀其实不太了解邬咎的喜好,但是他每次去邬咎办公室都能看见桌上摆着这些水果,这么回答应该没错。
祝宵正好在挑橘子,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正好,都是供品。”
他挑了个表面光滑,颜色橙黄的橘子放进袋子里。今天的橘子成色还不错,吃起来肯定鲜甜多汁。
张岳秀没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听闻两位老师关系不怎么样……难道是在嘲讽?
张岳秀摸不着头脑,祝宵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岔开话题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业,倒是没提他论文的事,只问了点寻常的。
聊几句的功夫,祝宵已经挑了满满一袋子。
除了橘子,祝宵还买了点苹果和香蕉。结完账出门时他顺手分了张岳秀一点,顺带提醒了他一句趁早把初稿交了。
张岳秀傻愣愣地应了“好”,等祝宵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他没想起来……”
“不过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问邬老师呢?”
张岳秀想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脑细胞不足以支撑这个深奥的问题,便将它抛诸脑后,抱着刚从祝宵这儿得到的水果高高兴兴地回宿舍了。
-
经过研发主任一通操作,两天后,邬咎的联系人列表里多出了一个“祝宵”的名字。
邬咎已经对着联系人界面看了整整五分钟,还是没想到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做事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他还差个名头。
比如说,他现在是找祝宵有事。
……只不过具体什么事,他还得想想。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偏移,落到他画的那幅画上。
这幅画线条崎岖,颇具特色。
旁人乍一看可能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但邬咎自己目标很明确,他画的是祝宵。
当然,他画祝宵才不是出于什么旖旎的心思。
只是因为回到地府的日子实在是有点无聊,所以他才动笔画一画祝宵,通过这个方式给自己找点乐子。
毕竟祝宵就是他在阳间印象最深刻的人了,其他人的脸他记不住。
这幅画,从他办葬礼那天就开始画,画到今天已经有十几天了,依然是这副四不像的抽象模样。
邬咎没有将这归咎于自己的画功问题,反而是感觉自己的参照物找得不够好。
单凭想象当然画不好,要是有照片就好了。
邬咎终于找到一件可以用来联系祝宵的“正事”了,当即点开了祝宵的对话框。
他斟酌着用词,在输入框里慎重地写:【我是邬咎,能不能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刚打下这行字,他又删掉了。在他看来这句话多少有点不够霸气,好像他在求祝宵办事似的。
邬咎换成陈述句:【我是邬咎,请给我烧一张你的照片。】
他还是觉得不满意,这“请”字显得他很卑微似的,祝宵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请”字。于是又删掉了。
邬咎正打算换一句威武点的,白管家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白裕:【少爷,祝先生正在给您上坟】
白裕:【祝先生这次带了很多供品过来】
托阴阳通APP的福,现在就算白管家去了阳间办事,也可以给邬咎实时汇报了。
邬咎挑了挑眉,祝宵怎么转性了,居然还带了东西来。
点出白管家的对话框,邬咎食指在“祝宵”名字上悬停着,几秒后又收了回来。
“算了,”邬咎正襟危坐,自言自语地道,“我先看看他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
祝宵前两天还来过一次,看见自己压在墓碑前的信不翼而飞,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还是觉得邬咎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