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这个身份是假的，但霍展颜这个人是确实真的，他说话语气，面部神态，肢体动作，都跟“展颜”如出一辙，吴别总会在他的身上看到“展颜”的样子，又或者说“展颜”本身就是霍展颜。

　　既然是“展颜”，那在吴别这儿就会拥有特权，吴别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还是一样的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开始，猝不及防结束，霍展颜甚至都没有准备好，吴别已经唱完了。

　　霍展颜的反应跟之前是一样的，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只是这回他笑得比较放肆，不像上次那么遮遮掩掩。

　　“笑个屁啊。”唱歌不是自己的强项，吴别知道他肯定跑调了，像他这样的厚脸皮，被人笑话也没不好意思的，只是这人是霍展颜，他多少有点难为情，“行了吧？就你屁事最多。”

　　霍展颜嘟囔道：“我还没许愿呢。”

　　正好手里的烟花燃完了，吴别四下看了一眼，找了块儿大石头将蛋糕放下。

　　“赶紧的吧，弄完赶紧下山。”吴别掸了掸手里的烟灰，瞭望着山顶的景色，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起了灯光，散落在绵延的群山中，山上不光景色不错，连空气都很清新，偶尔来一次也挺好的，下次公司团建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吴别七想八想的时候，裤腿被人拽了一把，他低头一看，霍展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石头旁。

　　“你能不能别站着？你陪我过生日好歹装装样子，我许愿的时候你别走神啊。”

　　是他吴别许愿，还是霍展颜许愿，又不是他吴别过生日，他为什么不能走神？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吴别受不了霍展颜唧唧歪歪的，为了堵上霍展颜的嘴，他只能勉为其难蹲下来。

　　巴掌大的蛋糕上面插了一个“19”的蜡烛，霍展颜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许愿，十九岁了，还是小孩，吴别在想，自己真没必要跟一个小孩较劲，这是最后一回了，等霍展颜回了学校，他俩桥归桥，路归路。

　　良久，霍展颜睁开眼睛，昏黄的烛光照着他瞳孔发亮，点漆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吴别。

　　“你不问问我的生日愿望吗？然后说帮我实现之类的。”

　　单看这张脸，吴别总会有不忍心，但是霍展颜只要一张嘴，自己的幻想就会破灭。

　　吴别轻蔑一笑，“你想得美，我对你的愿望不感兴趣。”

　　霍展颜眼神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噘着嘴，“你之前明明挺浪漫的，现在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为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吴别作势要将最后那一点烟蒂给踩，被霍展颜拦了下来。

　　霍展颜又拿出了一根仙女棒，用烟头点燃后，将其凑到吴别跟前，自说自话，“你不问我也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

　　“我没兴趣听。”吴别翻了一下装生日蛋糕的袋子，大概是这蛋糕太小，蛋糕店没给配刀，只配了两根叉子，吴别就着小叉子刮了一点儿奶油塞进嘴里，还行，不算太甜。

　　就算吴别表现得满不在意，霍展颜还是得告诉他，“我许愿想你能喜欢我一点。”

　　吴别正歪着脑袋专心吃生日蛋糕，听到霍展颜这么说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表情凝固，眼里的情绪稍纵即逝，他深吸一口气，将叉子插在了蛋糕上，回头对上霍展颜那双充满期许的眼睛。

　　“没人跟你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霍展颜一脸认真，“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吴别一把扯下霍展颜揣在兜里的手套，霍展颜忙不迭去拦，没拦住不说，又让吴别扯开了领口，露出那两条摇摇晃晃的项链。

　　“手套你戴着小了你没发现啊，还有这是女士项链，这块儿怀表也不是送你的，你再跟我整这些煽情的，小心我揍你。”

　　霍展颜捂着领口，戒备地看着吴别，“就是送我的，我就是展颜，你不想承认也没用，你就是跟我谈恋爱，你不说分手，我俩就没分！”

　　给吴别气得，恨不得把蛋糕直接扣霍展颜脸上，他指着霍展颜，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是在跟我生气呢？还是要跟我分手？”

　　这问题没法回答，不管怎么回答，答案都好像证实了他跟霍展颜有关。

　　吴别冷着脸起身，用脚尖踢了一脚霍展颜的运动鞋，“下山了。”

　　吴别能答应来陪自己过生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自己再跟他唧唧歪歪的话，他真的会翻脸的。

　　霍展颜见好就收，回了声“好”，开始乖乖收拾地上的垃圾。

　　吴别站到一旁，将目光落在了霍展颜的摩托车上，这看着是新款，车身的车漆都是崭新的。

　　男的嘛，看到车就走不动路，吴别大手一挥，拍到了坐垫上。

　　等霍展颜将东西全收进箱子里，吴别冷不丁开口道：“下山我来骑。”

　　霍展颜有些怀疑地看着吴别，“你能行吗？”

　　吴别就听不得霍展颜质疑的口气，什么叫他能行吗？他吴别就没有不行的时候。

　　“我背着大人偷摸骑摩托车的时候，你刚学会走路。”

　　瞧不起谁呢？

　　霍展颜小声嘀咕，“我学走路起步可没那么晚。”

　　“什么？”

　　霍展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从兜里摸出摩托车钥匙递给吴别，他知道吴别会骑，只是山路颠簸，他还是担心嘛，忍不住小声提醒，“那你骑慢点。”

　　吴别接过钥匙，从容地跨座位，发动引擎。

　　“你要安心坐你就上车，不然你就待在这儿吧。”

　　这到底是谁的车啊，霍展颜只敢在心里质问，还是乖乖坐到吴别身后。

　　看着吴别的后背，其实自己一点儿都不排斥坐后面，还是吴别的后面。

　　霍展颜悄悄朝吴别靠近，他隔着头盔问吴别，“我能抱你吗？”

　　“啊？”摩托车刚好起步，吴别没有听清，他看到后视镜里霍展颜在摇头，他也懒得管了。

　　光听这引擎的轰鸣，就知道这摩托车的价格不便宜，轮胎抓地力强，但还是有些颠簸。

　　摇摇晃晃间，后面的霍展颜随着重力滑到了吴别的后背，一双胳膊也抱住了吴别的腰，吴别一心专注下坡，完全没有在意腰上收紧的力量。

　　一段长下坡后，终于迎来了平路，摩托车随之加速，像是一只穿行在山间的猎豹，夜风在耳边呼啸，那种自由和畅快，跟在海上是不一样，这是速度带来的极限快感，刺激人的神经，一直保持兴奋。

　　霍展颜撩起他跟吴别的挡风镜，大声问吴别，“好玩吗哥？”

　　吴别也不正面回答，但是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很高兴，“谁给你买的车？”

　　“我哥！”

　　这小子，又骗人，吴别心想，霍展颜不是爹不疼，娘不爱吗？都有人给他买这么贵的摩托车了？同性恋嘴里果然没一句真话。

　　风库库往头盔里灌，霍展颜在帮吴别放下挡风镜的时候说了句，“吴别，你别把我忘了。”

　　风声很大，霍展颜的声音不大，他不知道吴别有没有听到，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吴别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有听到，他有些失落地替吴别放下挡风镜。

　　挡风镜关上后，头盔外各种声音都小了许多，但吴别觉得自己心跳声却声如擂鼓，还有他吞咽唾沫的声音，和加速的呼吸声，都变得震耳欲聋。

第43章

　　回去的路总是要比来时好走得多，花的时间自然也比来时少，不管霍展颜怎么在心里祈祷，周遭的景色，还是从群山变成了高楼大厦，眼看着到了吴别公司楼下，他们注定是要分别的。

　　“吱呀”一声，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地下停车场的声控灯随之亮起，阴暗潮湿的停车场内，能嗅到轮胎因摩擦产生的焦味。

　　摩托车停好大概半分钟过去，吴别因为车速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拍了拍箍在他腰间的胳膊。

　　“差不多得了，抱够了赶紧松开。”

　　骑车的时候自己懒得说霍展颜，这小子一点都不自觉，到目的地了还抱着不放。

　　霍展颜缓缓松开吴别，他在心里默念道，怎么会抱够呢，根本抱不够，两人只能文字聊天的时候，他就盼着能说上话，等能语音的时候，他又奢望看到吴别的脸，后来跟吴别视频上，他又得寸进尺地想要见面，如今见到了，也抱到了，但是欲壑难填，哪有那么容易满足？

　　胳膊上还残留着吴别的体温，霍展颜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耷拉着脑袋，低声问道：“我是不是要走了？”

　　净说些废话。

　　吴别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语气平淡，不带什么情绪，“不然呢？滚回去上课吧。”

　　“吴别。”霍展颜捏紧手腕，用力的位置迅速白了一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手机能给我借一下吗？”

　　吴别心想着这小子手机没电，没有多想，将手机解锁递了过去，就瞧见霍展颜飞快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

　　不是他的手机响了，是霍展颜的。

　　霍展颜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冲吴别摇了摇手机，“我有你电话号码了。”

　　吴别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地看着霍展颜，霍展颜又道：“我把我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大不了我不给你发消息，你就让我翻翻你的朋友圈都行。”

　　其实拉黑人这种做法，吴别觉得挺弱智的，要不是之前气急了，他不屑这么做，好友列表多一个霍展颜也不会怎么样，不管霍展颜给不给他发消息，他都有不回消息的权力。

　　霍展颜见吴别没说话，应该是默许了，他将手机还给了吴别，又道：“刚刚我拍得的片你要吗？”

　　吴别想说不要的，但是霍展颜这小子动作太快，不等吴别拒绝，聊天界面跳出来十几张照片。

　　这么多照片里两人没有一张合照，多数拍的是烟花和蛋糕，唯一一张两人手上拿着烟花，还拍到了鞋，能看出这是两个人在山上过生日的合照。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吴别完全想不起来霍展颜什么时候拍过照，这小子偷拍的技术简直炉火纯青，“杨利伟上太空才拍五张照片，你一下子整了这么多。”

　　这些照片都是霍展颜大大方方拍的，吴别心不在焉的，老是催他，所以才没留意。

　　“吴别，我是不是要走了？”

　　霍展颜的声音听着蔫蔫儿的，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山上的活力。

　　不光是他要走了，自己跟他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该翻篇了，以后就算是再遇到，他俩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吴别心里沉甸甸的，他长吁一口气，故作轻松，冲霍展颜挑眉，“不然呢？滚回去读书吧你。”

　　不管吴别是真轻松，还是假轻松，霍展颜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很想问问吴别，他有没有一点机会，哪怕是一丁点儿，可他又怕从吴别那张嘴里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要霍展颜先走不可能，吴别得拿出一个果断的态度来，他先上了自己的车，发动车子，放下车窗，原本想挤兑霍展颜两句，可霍展颜眼巴巴地看着他，所有的舍不得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走了。”吴别舔了舔嘴唇，毫不拖泥带水，一脚油门直接起步，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还面朝他这个方向的霍展颜，叹了口气，挥挥手大声道，“生日快乐！”

　　“吴……”

　　车子驶出停车场，霍展颜的人和他的声音同时消失在了吴别的接受范围内，吴别重重呼出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

　　没有霍展颜碍手碍脚的，吴别很快便到了家，刚下电梯，陈显家的门跟着打开。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陈显是听到电梯的声音特意开门出来看看的，“我下回了趟公司，你车明明停在车库的，没看到你人，你去哪儿了？”

　　吴别抓着脑袋在想怎么糊弄过去，“下楼买烟去了，可能正好错过了呗。”

　　“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吴别脑袋都要扣烂了，“吃饭呗，吃饭吃太晚了。”

　　陈显狐疑地将吴别上下一打量，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他总觉吴别遮遮掩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