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摇摇头,他很少会主动讨好别人,说话也别扭得很:“不用了,我……我顺路过去,咳,刚好吃完早膳出去溜达一圈。”
将药放在小盅里,楚召淮拎着食盒犹豫许久,慢吞吞朝前院书房走去。
姬恂这段时日被禁足,在书房不知在忙什么——反正不禁足时楚召淮也没见他多忙,当王爷还挺清闲的。
楚召淮拎着食盒过来,守在门口的周患朝他颔首一礼,在那傻乐。
“王妃终于来了,这段时日王爷禁足无公事可干,在里面干等一个时辰,还说要给您一个惊喜,时不时问我们王妃来没来,您再不来王爷都成望夫石了……”
楚召淮:“?”
殷重山:“……”
殷重山脸一绿,差点连肺都咳出来了:“咳咳罚俸咳咳咳!”
楚召淮疑惑道:“什么惊喜?”
殷重山:“咳咳咳!”
“殷统领嗓子不舒服?”楚召淮疑惑道,“府中枇杷叶摘些熬水喝,很快就好。”
殷重山:“……”
殷重山假笑着屈指一弹,小石子击在周患后背,示意他想活命就不要再揭王爷老底。
周患愣了愣,虽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接收到了某种信息,懵懵地挠了挠头:“啊?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噫,这不是王妃吗?王妃来了。”
周患脑袋不太灵光,总说些奇怪的话。
楚召淮也没多想,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中姬恂坐在堆满公文的桌案前,的确如周患所说,禁足无法外出,晋凌传来的公文已处理好,仔细想了半晌竟然无事可做。
姬恂正懒洋洋把玩着掌心的六枚小金币,随手一抛,四枚正两枚反。
每次都是如此,不像楚召淮那样随手便是六纯。
此时,乍一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王爷眼瞳一动,立刻抄起最近的一卷公文,垂着眼目不转睛地看。
楚召淮缓步走进来:“王爷在忙吗?”
姬恂头也不抬,沉迷公务:“忙得不可开交——有什么要事吗?”
楚召淮不自在地走上前,将食盒里的药拿出来放在桌案上:“我……我来给王爷送药。”
姬恂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公文上移开,端起碗一饮而尽,淡淡道:“这种事让下人来便好,外头风大,当心风寒又发作。”
王爷比之前要更像个正常人,也不经常阴阳怪气地刻薄怼他,日常相处也更加体贴。
楚召淮更愧疚了,垂着头小声说:“王府中连府医都心思不轨,保不齐送药的小厮会给王爷的药里放什么东西,还是我亲自送来比较稳妥。”
王爷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王妃了?”
楚召淮叼着鱼钩嚼嚼嚼:“无碍,反正我也无事可干,不像王爷日理万机。”
这话楚召淮虽然只是陈述事实,姬恂却听得眸瞳一暗,好一会才道:“前段时日朝中有官员送来一批书,王妃若是闲来无事,可以瞧瞧书打发时间。”
楚召淮疑惑道:“什么书?”
姬恂朝着旁边的书架一指。
书房本没有那一排书架的,好像是特意加的,楚召淮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愕然发现这上面林林总总数百本竟全都是医书。
还有一排甚至是白家遍寻不到的孤本。
楚召淮压抑着高兴,随意拿起一卷书掀了掀,墨香扑面而来。
白夫人留给他的小矮柜太小,只足够装着贵重物品,书籍沉重又占地,也不好搬,这些年甚少买过。
如今王府的书架上,不少都是楚召淮这些年想要却根本不敢买的书。
楚召淮掐了掐手指,遏制住冲上脑海的欢喜,回头试探着道:“王爷,这些我全都能看吗?”
明明高兴得要疯了,却努力克制住自己,楚召淮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姬恂心口一酸,肩膀的疼痛都遮掩不住。
“反正医书本王也看不懂,王妃既然喜欢那就赠给你,随你处置。”
楚召淮听到这句眉眼的笑意才真正泛起来,爱不释手地拿一卷看一卷。
医书孤本难求得很,书架上几本被保护得极好,寥寥翻了几页就将楚召淮之前某个困扰的医术问题解决得七七八八。
楚召淮越看越入神,恨不得一目十行一天就看完。
正看着欢喜之际,身后传来姬恂带着笑的声音:“可有喜欢的书?”
楚召淮回头愣怔看向姬恂。
就算他再迟钝,也知晓这些书定是姬恂特意寻来的。
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好得让他无措。
自小到大的忽视和欺辱让他习惯了不被人所在意,更不配得到所有好东西,就算天上掉馅饼,也并不会让他解馋,反而会被馅饼砸得浑身是伤。
无人爱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唯一的结局便是苟且偷生,有朝一日心疾发作死在无人发现的角落,等到白夫人来接他时才能感受那罕见的爱。
楚召淮仰着头呆呆注视着姬恂。
姬恂看他似乎僵住了,眉梢轻挑:“怎么,没一本喜欢的?那本王……”
话还未说完,楚召淮突然扑上前,踮起脚尖一把抱住姬恂的脖子,冲势过大险些将姬恂冲倒。
姬恂后退半步稳住身形,微微一怔。
楚召淮浑身微微发着颤,将额头抵在姬恂左边肩膀,酝酿许久才终于发出闷闷的声音:“没有,都喜欢。”
姬恂僵在原地。
明明将人拥在怀中舔舐后颈,甚至连再亲密的亲吻也做过。
……却不及楚召淮一个拥抱来得让他血气翻涌。
一向能言善辩的姬恂好似被人夺去声音,欲言又止半晌才僵着手臂,只用五指指腹轻轻拍了拍楚召淮的后背。
一触即分,好似蜻蜓点水。
楚召淮并非容易情绪失控的性子,这一抱很快便分离,强行逼迫自己回到往日的沉稳,他胡乱理了下额前的长发,耳垂红得好似要滴血,背过身不敢看姬恂。
“我我……我带几本去暖阁看,不不打扰王爷忙公务了。”
说完,就要胡乱抽几本书跑开。
姬恂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没来由说了句:“没有。”
楚召淮手指微微蜷缩了下:“什么?”
姬恂注视着他的双眼,不像寻常那般插科打诨,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调笑,眸瞳更没有往日的阴鸷戾气。
他笑了声,温和地回答楚召淮进来时问的第一个问题。
“本王今日不忙,王妃可以在书房看书。”
楚召淮眼瞳悄无声息扩散一瞬。
无公事可干,干等一个时辰,望夫石,惊喜……
方才周患说的话像是被串联到一起,勉强有一个可怕的结果浮现脑海,轰然炸开,将人都震傻了。
楚召淮吓了一跳,赶紧将“自作多情”四个字刻在肺腑中时刻提醒自己,可眼神却止不住怯怯又迷茫地看着姬恂。
是错觉吗?
怎么觉得姬恂最近待他未免好得过分。
……似乎不单是因为自己能为他解毒的感激?
第54章
姬翊从国子监放学回府, 哼着小曲就要寻楚召淮玩。
前几日楚召淮一直病着,只是受风寒罢了他爹也不让探望,如今应该退烧痊愈了吧。
姬翊拎着刚出炉的小酥鱼进了府门, 瞧见赵伯正在前院忙活, 溜达上去笑嘻嘻道:“赵伯,召淮在后院吗?”
赵伯无奈道:“世子,要叫王妃。”
“王妃王妃。”姬翊敷衍道, “小的给王妃殿下带了他最爱吃的酥鱼, 这还热乎着呢, 晚一点就要凉了, 他人呢?”
赵伯也挺欣慰姬翊和楚召淮相处得来, 失笑道:“在书房。”
姬翊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我爹也在吧。”
“对。”
王爷最近禁足,只可能在书房。
姬翊望爹却步,拎着小酥鱼在府中转悠, 愁眉苦脸半晌,还是在酥鱼没凉透之前小心翼翼地去了书房。
楚召淮的确在书房。
大概是嫌姬翊平时用的桌案风水不好, 他爹还给楚召淮搬了张崭新的黄花梨木桌, 上面摆放宣笔徽墨, 连砚台都是姬翊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老坑洮砚。
楚召淮坐在那专心致志地看着厚厚的书籍,笔走如飞沉浸其中,连姬翊来的动静都没听到。
姬恂懒洋洋抬头:“何事?”
姬翊小心翼翼道:“我找召淮。”
姬恂还未说话,楚召淮鼻子轻轻一动,含糊道:“酥鱼?”
顺着香味缓缓抬头, 被医书弄得晕头转向的意识终于清明些许, 抬头往外一瞧, 天已黑了。
见楚召淮抬头,姬恂淡淡道:“等会就要用晚膳了, 酥鱼就……”
楚召淮腾地站起来,高高兴兴跑过去和姬翊勾肩搭背:“没加辣椒粉吧?”
“没有。”
“洒了一半糖桂花?”
“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