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翊捂着腰艰难被人扶起来,乍一听到这话差点直接摔回去。
什、什么东西?
合卺,圆……
京中人规矩繁多,哪怕谈情说爱也讲究个花前月下、风花雪月,况且姬翊刚十六,就在毫无准备之下听到自己爹的床笫之事。
姬翊近乎歇斯底里地怒骂:“混账色胚!休要污蔑我爹清白!”
楚召淮见状不妙,立刻往外跑。
姬翊被他气得要吐血,见长随还在忌惮那句“王爷的人”,直接捞起旁边的凳子毫无气度地追着人砸。
“混账狗东西!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就随你姓!”
楚召淮一边抱着衣袍逃跑一边还在不忘初衷:“我姓楚。”
姬翊:“啊啊啊!给我死!”
楚召淮匆匆跑出门去,没几步饿得发软的双腿险些跪地上。
姬翊已经怒火中烧要揍他。
楚召淮怕疼,不想挨揍,见“目中无人”了个够打消不是楚召江的嫌疑,立刻能屈能伸,赶紧就要服软。
只是还未动,就见怒发冲冠的姬翊疾步走上前,抢先他一步“噗通”一声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楚召淮:“?”
楚召淮吃了一惊:“不必行如此大礼。”
姬翊被怒意蒙蔽的双眼瞬间纯澈了,他顾不得和楚召淮生气,哆哆嗦嗦手伏地垂首行礼。
“爹。”
楚召淮一愣,猛地打了个哆嗦。
爹?
那岂不就是……
楚召淮身体僵硬,一寸寸侧过身去。
廊下梅树盛放,姬恂不知何时来的,正端坐木轮椅上,锦袍单薄勾勒高大身形,他歪着脑袋含笑看来,脖颈处伤疤好似兵刃照映的寒光,无端带着肃杀之气。
整个长风院的人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楚召淮心跳都要停了。
璟王来多久了?
那轮椅笨重,声响应该不小,为何没听到声音?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句虎狼之词他有没有听到?
楚召淮试探着去观察姬恂的神色,扫了一眼惊恐地发现姬恂竟然在笑。
楚召淮:“……”
完了。
楚召淮耳根通红,在姬恂面前头回尴尬压过恐惧,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姬恂懒洋洋拨着腕上的琉璃珠串,语调没什么波动:“这个时辰,你应当在哪儿?”
姬翊挺直腰跪着,冷汗簌簌往下流,和方才耀武扬威的样子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着颤:“国、国子监前几日已放假,正月十五方开学。”
姬恂想了想,的确该放年节假了。
“那为何在此处?”
姬翊怕得浑身发抖,磕磕绊绊道:“回父亲,我、我就是……就是来看看召江。”
姬恂眼眸一眯。
姬恂一个眼神姬翊就知道他的意思,冷汗都下来了,带着哭腔道:“是、是真的!我们前几个月约过,小年夜要去明湖上玩,梁、梁枋可以作证!”
姬恂似笑非笑看向楚召淮:“王妃,是这样吗?”
楚召淮一噎。
他不知这约是真是假,可见那小世子已经吓到满眼是泪了,犹豫片刻硬着头皮点头。
“是有这回事。”
胆战心惊的姬翊猛地松了口气。
姬恂收回视线,淡淡道:“他已是璟王妃……”
姬翊还以为姬恂要说“不应该出去抛头露面”,就听到他接着道:“……你不该不知礼数直呼其名。”
姬翊:“……”
姬翊不可置信抬头:“爹?!”
姬恂瞥他。
姬翊咬着牙,转身恭恭敬敬对楚召淮道:“得罪王妃了。”
楚召淮没吱声。
姬恂道:“回去吧,明日查你功课。”
刚刚松了口气的姬翊立刻面如金纸,又害怕又委屈地行了一礼,含着泪退下了。
临走前小世子还暗暗瞪了楚召淮一眼。
等着吧,这次小年夜肯定让这混账狗东西吃不了兜着走!
姬翊带着长随离去,整个长风院只剩下三人。
姬恂眼皮微掀,看向楚召淮。
楚召淮当着爹的面打了儿子,心中又发虚又发怵,他努力遏制住发抖的小腿,神色一派淡然,强装镇定颔首行礼:“爹。”
姬恂:“……”
楚召淮:“……”
还是让姬翊回来把他的嘴给撕了吧。
第5章
好在他这几年在外行医,怕年纪小被质疑医术,总爱面无表情装仙风道骨的世外仙人——虽然每次都没成功,但被笑多了至少脸皮练出来了。
楚召淮当无事发生:“王爷。”
姬恂支着下颌笑起来:“王妃武艺不错,秦将军果真教导有方。”
楚召淮一愣。
秦将军?不是师从黄老将军吗?
窥着姬恂神色,楚召淮心中一咯噔,唯恐被瞧出不对,含糊应了声转移话题:“谬赞了——王爷身体可好些了?”
“勉强死不了。”姬恂懒散道,“推为父去前堂,宫中来了人,似乎带了不少好东东西赏赐给王妃。”
楚召淮:“……”
楚召淮被“为父“两字糊得耳根通红,还没找到地缝往里钻,听到后半句,有些不解。
宫里来人赏赐?不应该他们进宫谢恩吗?
楚召淮虽在江南,但有个在京城太医院任职的舅舅,对朝堂局势也略微知道些。
姬恂身份特殊,是先帝第五子,虽和当今圣上是兄弟,两人岁数却相差了整整三十岁。
如今圣上已是知天命之年,姬恂倒是未过而立,和太子只相差两岁,正是轻世傲物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京中私底下甚至都有揣测,按照姬恂不甘居于人下的性子,若不是瘸了点疯了点,也许早就被人拥着逼宫造反当皇帝了。
宫里那位和璟王府水火不容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此番趁着姬恂病重给他塞了个男妻不说,新婚第二日还给王妃送来赏赐,怎么想怎么怪。
这赏赐也是块烫手山芋,能避最好避一避。
楚召淮犹豫着道:“王爷,我还未洗脸,这副模样怕是会失仪……”
“为何失仪?”姬恂看他,“这不挺好看?”
楚召淮:“……”
腿瘸人疯,眼神也不好吗?
殷重山不知去了何处,楚召淮见推脱不过,只好默不作声地走到轮椅边,随便用了点力气去推扶手。
推……
没推动。
楚召淮蹙眉看去。
这轮椅瞧着像榉木做的,构造精密显得极其轻,可不知是姬恂太沉还是楚召淮力气太弱,蹬着脚半天才勉强动了半圈。
姬恂老神在在端坐轮椅,还慢条斯理交叠着双腿。
瘸子还跷二郎腿?
楚召淮心中腹诽,努力推推推。
看轮椅只是晃动了下,姬恂偏头看来:“王妃师从林将军,武艺超群,难道轮椅也推不动吗?”
楚召淮:“……”
又师从林将军了?
楚召淮不敢吭声,气沉丹田,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猛地一推,轮椅终于慢吞吞前进,堪比蚂蚁搬家,比瘸子一上一下蹦快不了多少。
璟王府从后院到前堂要穿过一条游廊和青石板长街,楚召淮大冷天累出满额头的汗,终于吭叽吭叽把轮椅推到了前堂。
还没等歇一口气,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殷重山眉梢轻动:“这轮椅是宫中匠师特制,寻常人甚少能推动,王妃力气真足,不愧师从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