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人间。
楚召淮晃着爪子半天见他不来,只好蹦起来晃:“哥哥!哥哥快来。”
姬恂闭了闭眼,缓解嗡鸣的耳朵,缓步走过去。
好像方才那些诡异的幻觉从未出现过,姬恂转瞬恢复如常,神情淡淡,只是眼眸泛着些血丝。
“什么?”
“宫灯。”楚召淮放下手里的箭,忙和他说,“说是投壶八支全中便能得到最大的宫灯。”
姬恂看向楚召淮方才投的酒壶。
只有一支中了。
姬恂淡淡道:“大公子想要这个宫灯?”
楚召淮咳了声,熟练地说:“还好吧,我就是看着有意思,并没有特别想要。”
姬恂笑了,取了八支羽箭,动作随意散漫,慢悠悠往前投了一支。
楚召淮吓了一跳,赶紧想让他认真点。
就听“嗒”的一声。
投中了。
楚召淮诧异眨了眨眼。
姬恂百发百中,在京多年自然也玩过投壶,他投中一支后甚至看也不看连续投了几支全都中了。
灯楼边的人看得唇角抽动。
那酒壶的瓶口比寻常投壶的要小,为的便是增加难度,灯市才刚开始半天,不会最大的宫灯就被人赢走了吧。
姬恂轻飘飘地将最后一支箭投出去。
还是中了。
灯楼的人脸都绿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将最大的宫灯取下奉上。
宫灯制作繁琐工艺复杂精美,雕漆为框架,四周一圈画着龙凤呈祥彩绘的玻璃,灯火一燃极其气派。
楚召淮眼睛都在放光,矜持地搅着手等着姬恂送他。
姬恂拎着宫灯转了一圈,饶有兴致道:“不错,本王拿回去挂在寝房里,必定增彩添色。”
楚召淮:“……”
楚召淮干巴巴道:“哦,如此……甚甚好。”
姬恂眼带笑意,又问了句:“大公子想要吗?”
楚召淮听出他语调中的揶揄之意,也罕见起了逆反之心,一甩衣袖,淡淡道:“看着也就这样吧,还不如挂在灯楼上好看,大公子并没有想要。”
姬恂眼底笑意更深。
楚召淮被他笑得脸都热了,拎着他的小灯继续逛。
宫灯华美,又象征着投壶技艺高强,引得四周侧目。
姬恂拎着宫灯,还在慢悠悠逗楚召淮:“这宫灯拎着也太沉了,本王也不爱拎着,要不随意找个人送了吧。”
楚召淮有骨气得很,闷头往前走,理都不理。
爱送谁送谁,不关他的事。
姬恂就这么逗了楚召淮一路,夜已彻底深了,不少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家赶。
楚召淮彻底玩得尽兴,整个人已不像来时那样不情不愿满身阴郁怨气。
就在两人往马车那去时,一旁幽巷倏地跑过来一个人拦住去路。
是殷重山。
楚召淮眼神幽幽瞥向姬恂。
不是说没带暗卫吗?
姬恂似乎也很意外,挑眉道:“何事?”
“紧急大事。”殷重山犹豫着看了看楚召淮。
楚召淮看出两人要单独聊大事,也很有眼力劲的乖乖走到一边的告示墙边等着。
姬恂道:“说。”
殷重山从袖中掏出两张画像:“已查出来在船上救王妃之人,只是这两人……”
姬恂眉尖微蹙,抬手将画像展开。
官府张贴的搜捕告示,一男一女。
——正是最近为祸京城的江洋大盗。
殷重山道:“属下查到时,这两人已被兵马司的人抓捕,我暗中见了陆统领,他说这两人是跟着王妃进的京城,因当时是侯府的人接王妃入城,城门司并未严查他们路引。”
姬恂捏着画像的手狠狠一用力,眼前浮现昨日楚召淮哭着为他们辩解的模样,眼神冰冷近乎带着戾气。
殷重山大概是疾跑来的,额间带着汗:“明日兵马司的人八成会来找王妃问话,太子定然会抓住此次机会不放,要和王妃……”
“不用。”姬恂余光扫着不远处打发时间的楚召淮,手将两张画像狠狠一揉,漠然道,“不要让他知道,我明日会去兵马司一趟。”
殷重山只好点头。
车夫已牵着马过来,姬恂让殷重山先回去,道:“大公子,回府了。”
楚召淮仰头看着墙上的告示,呆呆的没有反应。
姬恂眼皮一跳,缓步上前:“楚召淮?”
楚召淮如梦初醒,茫然“啊?”了声:“要走了吗?”
姬恂察觉到不对,顺着楚召淮方才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怔。
墙上张贴的告示里,正有那两个江洋大盗的脸。
楚召淮大概靠着女人脸上的痣认出来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带着点掩饰不住的难堪朝姬恂一笑,干巴巴道:“王爷说的对。”
姬恂似乎伸手想要扶他:“你……”
“原来……”
楚召淮刚说两个字便哽了下,他唇角勾起似乎想用笑来掩藏难为情,只是眼底却是难过的。
楚召淮喃喃道:“……原来他们真是骗我的。”
第45章
楚召淮并未太伤心。
自小到大他已千锤百炼, 从不奢求旁人的在意。
即使这两人想利用自己进城,可船上的照料却不是假的。
也算“功过相抵”。
虽然难过是有些,可更多的是赧然。
——毕竟昨日他还因为此事和姬恂吵架, 如今便被狠狠扇了个耳光, 脆生生的,怪疼的。
楚召淮无措地捏了下手指,硬着头皮等着姬恂阴阳怪气他。
等了半晌, 却等到一只手缓缓朝着他的头顶抚来, 又轻又柔地碰了下。
楚召淮小心翼翼地仰头。
姬恂已将面具摘下, 脸上浮现的却并非他预料到的得意, 反而眉头蹙着, 神情复杂,带着一股强行忍耐的阴鸷戾气。
楚召淮不懂他为何是这个表情,讷讷道:“王爷?”
姬恂按了下他的头, 沉着脸牵住楚召淮的手,低声道:“回府。”
楚召淮一听竟然不用他的毒嘴攻击吗, 赶紧松了一口气, 乖乖跟着他小跑着到了马车边。
姬恂扶着他上车, 马车轻动回家去。
楚召淮还在拎着自己的小灯,视线偷偷摸摸转了一圈竟没发现姬恂的宫灯,心中倏地打了个突。
不会真的把这么漂亮的宫灯随手送人了吧?
真是败家子。
不是自己的东西,楚召淮也不插手决定去留,只是一路上都在那撇嘴。
姬恂一直垂眼沉默, 手捏着面具几乎变了形, 瞧着心情似乎不太好。
楚召淮也不敢触他霉头, 垂着脑袋继续摆弄花灯。
突然,姬恂没来由地说:“听说楚召江断了两条腿。”
楚召淮疑惑看他, 试探回应了句:“哦,,好倒霉啊。”
不过楚召江断三条腿也不干他的事,为何无缘无故说这个?
姬恂眉头始终紧锁,语调生硬地道:“他倒霉,你不开心?”
楚召淮不是个喜欢拿别人苦难幸灾乐祸的,可歪头想了想那人是楚召江,竟然还真乐了:“嗯嗯,开心。”
年少时被楚召江算计险些被咬断一条腿,如今也算老天开眼让他遭了报应。
面无表情的姬恂似乎缓和许多。
楚召淮揪着花灯上的流苏绕了绕,迟疑片刻壮着胆子问:“那对江洋大盗……被抓到了吗?”
姬恂眼眸轻动,道:“还没有。”
楚召淮“啊”了声:“那抓到会杀头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