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同的脸缓缓绿了。
……
宋时眠刚刚当着林季同的面说得多高兴,坐在车里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有多沉默。
他不说话,厉潮也不敢吭声,两人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回到了家。
甫一进门,门都还门关上,宋时眠就感觉跟前“扑通”一声,厉潮就跪在了他跟前。
他的手扶在玄关的台子上,感觉跟前的人挪了挪,然后就被人抱住了腿。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像条差点被主人抛弃的狗。
“眠眠……”
宋时眠板起脸,“别叫我眠眠。”
厉潮张了张嘴,无措道,“对不起。”
宋时眠抱着双手,冷酷的站着,“对不起有用的话拿警察来干什么?”
他冷声一条一条罗列他的罪状。
“身高一米七?”
“月薪三千?”
“超市职员?”
“父母都是农村人?”
“车子是同事的?”
“房子是拆迁的?”
他越说,厉潮的头埋得就越低,说来说去也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最后宋时眠道,“厉潮,除了这些,你还有瞒我的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青年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可温和里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下次可没跪在我跟前解释的机会。”
空气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宋时眠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可许久都没听到他开口。
他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包容心都用在了厉潮身上。
林季同猜得的确不错,他容忍不了欺骗。
可那个人是厉潮。
一想着是他,他的底线一退再退。
哪怕现在他在自己跟前不发一语,可宋时眠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了。
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嗯?”
“……”
几秒后,他感觉有双手颤抖着搂住他。男人的脸埋在他的肩颈,滚烫的液体沿着衣领滑进脖子,烫得宋时眠心头一颤。
那是一个很依恋的拥抱,怕太重弄疼了他,又怕太轻他跑了。
几秒后,很轻的一声在宋时眠耳边响起。
“哥哥……”
“对不起。”
“……”
空气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阳光将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拉长、变形。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哄小孩子,“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
“我……”厉潮动了动嘴,声音低低的,“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跟你讲。”
“哦。”宋时眠道,“现在又敢了?”
“也不敢。”
他伸手握住宋时眠的手,两枚戒指交合在一起。
“可现在我们结婚了,离婚很麻烦的。”
宋时眠原本还挺感伤的,顿时被他的发言给气笑了,他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踹了男人一下,“起来,跪门边像什么话?”
他的表情太过于淡定,厉潮一时间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我换个地方跪?”
宋时眠,“……”
他恨铁不成钢地锤了男人一拳,“我饿了,要吃饭。”
他朝沙发边走去,男人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语气小心翼翼的,“哥哥,没做饭,面条可以吗?”
宋时眠被他叫得耳根有些痒。
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胖子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声音黏黏糊糊的,像个小甜糕。现在长这么大,还比他高,声音又低又沉,这声哥哥叫得宋时眠心里头划过一阵酥麻,心里头直呼要命。
他不说话,厉潮犹豫着又喊了声。
“哥哥?”
哥个屁啊!
宋时眠怒声道,“哥什么哥?你是鸽子吗?要做就去做,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厉潮犹豫了瞬,最终还是默默闭上嘴,转身进了厨房。
宋时眠倒在沙发上,他抱着抱枕滚了圈,阖上眼睛,在心底慢慢吐了口气。
其实当年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可随着长大,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上的所有承若都不一定要兑现。
只不过十七岁的那场雨太大了,现在想起来宋时眠还是觉得冷。
他也不敢听厉潮解释,如果那些他耿耿于怀的事在对方心里其实不值一提,那么他要用什么心态来面对现在的厉潮呢?
生平第一次,宋时眠退缩了。
-
厉潮的面煮得很快,上面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他将面放在升降茶几上,将茶几调节成合适的高度,没坐下,而是蹲在了宋时眠面前。
他看着青年握着筷子沉默着吃了口面,纤长的眼睫往下扫,整个人看起来很沉默。
厉潮缓了缓才开口,“我可以说吗?”
宋时眠捏紧筷子,他沉默了会,咬断嘴里的面条。
“我不知道。”他说,“厉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不好。”
厉潮看着他,“我不想这件事成为你心底的一根刺。我隐瞒你不是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是我在害怕,可我的害怕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眠眠,错的不是你,是我。”
“我接受你的一切决定。”他的神色很认真,“我也会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但这可怜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里。”
“你比什么都重要。”
你比什么都重要……
宋时眠搅动的动作停了下来,面条的热气在脸上氤氲开,眼睛差点被雾气氲湿,落下潮湿的水汽。
他别过脸,觉得厉潮很讨厌。
明明什么都没说,搞得现在他都想原谅他了。
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两人的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两人说不上闹了矛盾。
宋时眠十七岁生日那天跟厉潮约好了,可他站在树下从下午等到深夜也没等来赴约的人。
秋季的雨说来就来,他固执又沉默的不肯挪动一步,汹涌的雨将他由里到外淋湿。
厉潮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等他去问的时候,他已经从学校里退学了。
关于他的一切,顷刻间被抹得干干净净。
宋时眠的眼睛因为那场大雨变得更加严重,他唯一的一次叛逆都用在了那场雨里,而结果很明确的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不得已休学,跟着父母搬家到A市。
所有青春期的心事都被封存在江城那连绵的雨里,再也没有跟人提起过。
“对不起。”
厉潮的语气很艰难,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就连江清韵和厉劭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在你找不到我的那半年,我其实躺在医院里。”
准确来说是ICU,病危通知不要钱一样送到江清韵和厉劭手里,如果不是厉家有钱,那高额的费用足够他死几次了。
“我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你了。”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不是把我的联系方式给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