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乡长年有风沙,下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来到洛河村他才发现,听着雨声睡觉会睡得格外沉。
陈庆睡得很熟,梦里却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孟涛还是看不清脸,但语气很冲焦急:“你还能睡得着,你赶紧起来。”
“啊?”陈庆睁大眼睛,“这不是睡觉的时间吗?”
“让你好好照顾我娘,你照顾到哪去了!”孟涛还在原地打转,“你赶紧起来。”
“啊?”陈庆还是惊讶,他不知道孟涛今天为啥来一圈,他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孟涛转身呵斥他。
陈庆被吓醒。
他坐起身来,雨这会儿已经停了,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起身去了孙大娘的房间里。
因为是下雨天,屋里黑沉沉的一片,陈庆的油灯是暗夜里唯一一点光亮,他走到孙大娘的床前,走近了才听见她的叹息声。
陈庆立刻把油灯放下,伸手摸了摸孙大娘的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烫得可怕。
“娘,娘……”陈庆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他手足无措,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孙大娘一定是下午淋了雨着了凉这会儿烧了起来,这会儿应该要怎办?
先熬药,对,先熬药。
村里没有村医,所以家里备着些草药。
陈庆跑到灶房里熬药,孙大娘还是没有醒,天太黑了,一丝光亮都看不见,陈庆的心里很慌,虽然心里知道孙大娘只是感染风寒,但还是很害怕。
他生火的手都在抖。
好不容易等药熬好,陈庆赶紧去了房间里给孙大娘喂药,但他喂进去的药孙大娘全吐出来了,还伴随着全身痉挛。
陈庆死死地抱住她,又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从一边找到了手帕塞到她的嘴里。
陈庆抱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陈庆把剩下的药又喂给她,虽然被苦得皱眉,但好歹还是都吞下去了。
陈庆又去投了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随后又去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他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了一点光朝他这里来。
陈庆愣在原地,不一会儿周远就走到了他们院子跟前。
他的眼睛发酸,走到家门口,看着周远满身泥泞,手里的灯笼只剩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看着穿着中衣的陈庆,朝屋里看了一眼:“出什么事了?”
陈庆听见他的话,两行泪珠从眼眶滑落。
第28章
等不到陈庆开门, 周远直接撑着低矮的院墙,很轻松地跳进了院子里。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庆也看到他的身上也是很狼狈, 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鞋更是脏得不能看了。
“你干什么去了?”这个样子不像是刚刚才从床上起来,倒像是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了?”周远抬起灯笼, 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陈庆的脸, 眼睛红得像他从山上捉回来的兔子,他身上穿着中衣, 手上是一盆水。
陈庆刚刚哭过, 还有些抽噎:“娘,娘刚刚发热, 全身都痉挛,我害怕……”
周远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算是比较出格的动作, 他走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把陈庆拥进怀里,一双大手在陈庆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是陈庆从爹去世之后, 第一次这么靠近一个男人。
周远实在是太高大了, 陈庆的头只能够到他的胸口,他抬起手想推开他,但手落到他胸口的时候又垂了下去。
陈庆也不知道究竟抱了多久, 只是退开的时候,他看到周远胸前的衣裳湿了一块。
夜风有些凉, 周远拍了拍他的背:“进屋去, 外面凉。”
陈庆点头,让他在堂屋里坐下, 自己又进房间看了一眼孙大娘,她的情况平稳了很多,随后他才回到堂屋,走到摇晃的油灯前,才觉得有些尴尬。
深更半夜,寡男寡男,他还穿着中衣。
陈庆回房间穿上了一件外衣,然后去给周远倒了一碗热水,他们家里没有茶杯,喝水都是用碗。
周远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僵的腿有了点热气,听了陈庆的话,周远约莫是知道了孙大娘的情况,人年纪大了,淋一场雨或者是摔一跤,都是非常危险。
“别担心,只是风寒发热而已,家里有酒吗?”
陈庆摇头:“没有。”
周远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点。”
陈庆还没说话,周远就已经离开了,随后很就回来,他提着一坛酒,交给陈庆:“用酒给婶子的手心脚心搓一下,退热会快一些,明天咱们再去镇上看大夫。”
陈庆点头,没有多想,赶紧进了房间里按照周远说的给孙大娘用酒搓手心搓脚心。
孙大娘在这会儿醒了过来,手心被陈庆搓得很热:“阿庆……”
“娘你醒了啊?”陈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话都带着颤音。
“吓到了你吧?人老了,淋个雨就要死要活的。”孙大娘撑着坐起来,闻到手心的酒味,“哪里来的酒啊?”
陈庆低着头:“周远给的。”
孙大娘一愣:“这么晚了,他怎么知道的?”
陈庆还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刚刚过来的。”
孙大娘长舒了口气:“我没什么大事了,你帮我找身衣裳,我换一下。”
陈庆帮她点燃了油灯,又找了衣裳给她换,孙大娘坐在床上:“说会儿话就让他回去吧,毕竟大半夜的。”
“嗯。”
“你也早点睡。”
“好。”
陈庆从房间里出来,朝周远点了点头:“娘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他站起来,“我明天再来看婶子。”
陈庆把他送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下:“你等一下。”他匆忙跑回厨房,从柜子里摸出一块姜。
他把姜递到周远的手上:“回去熬点姜汤喝。”
周远在接姜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陈庆耳根发烫,抬眸看了一眼他。
周远借着拉着他的手,又把他朝前拉了一下,又轻轻抱了一下他:“回去睡吧,明天见。”
还是周远先松开他,把他朝院子里推了推:“锁好门。”
看着周远离开,陈庆锁好了门,转头看见了周远落在这里的灯笼,陈庆把灯笼收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脱了衣裳,平躺在床上。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两个拥抱睡不着,但没想到的是他沾床就睡着了,一直到屋后的鸡鸣声响起,他快速地爬起床,就看见孙大娘已经在扫院子了。
“娘,您没事了吧?”陈庆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
“没事了。”孙大娘朝他笑了笑,“一会儿再熬一贴药喝了就没事了。”
陈庆还是担心:“咱们还是去镇上看看,让大夫抓点药吃吧?”
老人家在这方面都固执,说什么也不肯去看大夫,陈庆无奈,只能先去洗漱。
等陈庆洗漱完,孙大娘又去后院把鸡鸭都赶出棚里,她还自己熬了药喝了,陈庆没法再劝她,只能去后面帮她的忙。
等他们从后院回来,周远已经等在了院子里。
孙大娘看到周远,余光看向陈庆,只见陈庆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她跟周远目光相接,随后周远说:“帮我放一下牛吧,昨天下午没放它,估计这会儿饿着肚子。”
“啊?哦,好的。”陈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孙大娘,又看了一眼周远,随后埋头出了门。
看着陈庆离去的背影,周远扶着孙大娘坐在院子里,开门见山:“昨日我去了一趟镇上,婶子,花婶子说的那人也并非良配。”
周远昨日听见消息便去了镇上,走得很匆忙,他先前租住在镇上驿站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叫做王五,这王五可以说是镇上的百事通,镇上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找到王五,请了一顿酒,便知道了花媒婆给陈庆说的到底是一门什么亲事。
那袁家大郎的上一个夫郎,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就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让孙大娘把陈庆嫁进这样的人家。
“他家之所以这么着急,又不介意他戴过孝,是因为他家的老太太快要不行了,着急想让人进门冲喜。”周远的声音里是带着怒意的,“婶子,虽然我没有那么好,但也不至于比那种人差吧?”
孙大娘叹了口气:“我已经回绝了她了。”
“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想必也知道了我到底担心什么。”孙大娘说,“是没有人比你的条件更好,但是,我想知道你该怎么处理我担心的这些问题?”
“您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他受到一丝流言蜚语的困扰。”
周远想了想又说:“也许这些事情也是您多虑了,村里人也许并不会对这件事有那些想法。”
孙大娘愣了愣:“也许吧。”
周远又说:“您放心,我会护好他的。”
孙大娘点头:“你有那个本事,我也自然是信你。”又说,“我也跟阿庆说了,顺其自然就好。”
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周远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孙大娘又问:“所以当时你说的,是我家孟涛让你照拂我们……”
“我跟孟涛,确实不是很熟。”周远选择了实话实说。
孙大娘鼻头一酸:“那你说的那些,他在战场上……”
“那些都是真的,他的确很英勇。”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每个人都是英勇的。
孙大娘按了按眉心:“好,好好。”
“你们的事,我不拦你们,但是,一定不要让阿庆受伤害。”
周远很是郑重地说:“我知道,谢谢婶子。”
陈庆牵着牛往河边去,他知道是娘跟周远有话要说,他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放了牛任他吃草。
娘说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过,就好像只要不去想,那些问题就不存在一样。
他能承受流言蜚语吗?
陈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怀抱又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