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的内容是,在狭窄昏暗的小房间里,被刺杀的马拉倒在浴缸中,左手拿着信,右手拿着笔,胸口流着鲜血,地面上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作者画得很巧妙,但不管他有什么寓意,不管他在刻意营造什么,都不能抹去这幅画的实质内容——被谋杀。
宋吟刚来的那天,看到黎郑恩用作书房的小房间里珍藏了不少油画。
他虽然不知道黎郑恩主业是干什么的,但通过这个也能知道他对油画颇有研究,应该是兴趣爱好。
希望黎郑恩能听懂他的求救。
电话还没有挂断,宋吟听着双重的雨声,忍不住望了眼窗户。
窗户映出的客厅里什么人都没有,但他还是呼吸困难。
他不过胆子比别人大一点,不是不会害怕,更何况他体弱力气小,不管后面的人厉不厉害他都打不过,宋吟颤颤地扶住窗户下面的台子,轻咬了下唇,“我好想你啊。”
虽然眼睛看不到。
但他莫名的,就是能感觉到后面有人。
感受着身后人的注视,宋吟呼吸都乱了,轻轻地、带着可怜劲儿地出声。
“办完事快点回来吧。”
第9章 假冒(9)
挂断这通电话后,宋吟脸色状若平常,抱着塑料筐回了卧室,他掩着长睫坐在床边,一件件叠起衣服,叠好放到一边。
怕被怀疑,他没有锁门。
因为阳台和卧室离得不远,如果那人发现他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想要灭口,很有可能从阳台攀到卧室,打碎玻璃再进来。
他轻咬着唇,强逼自己回想客厅中有哪些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是从厨房出来的,面向客厅时并没有看到哪里有人的痕迹。
从厨房到阳台这段路中,他的视觉盲区有两处,一处是黎郑恩的卧室,一处是……
玄关。
那个人要么在他隔壁卧室,要么就在玄关。
宋吟并不知道高管失踪案,他只知道一个人闯进别人家里,非盗即杀,运气好点只会损失点财产,倒霉点可能会直接没命。
他不清楚家里藏着的那个人,会不会动杀心。
宋吟思索间把嘴唇咬得白痕累累,可也咬出了一点血色,他边叠着衣服边高频率扇动着睫毛,表情无助又可怜,除了在这里做着无用的事,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在心里不断盼望。
希望对面租客可以帮他报警。
希望黎郑恩可以理解他留的信息马上赶回来。
……
“好球!”
“赢了!”
“林哥,过几天就是和外校的篮球比赛,你真不去?刚刚最后那一发球牛炸天了,你这水准,去打比赛我们学校肯定能赢,虽然赢了也没几个钱,但脸上有光啊。”
体育馆刚打完一场激烈的篮球赛,几名男生大汗淋漓,挑起领口不拘小节地擦起脸上和脖子上的汗,他们年纪尚轻,奔走间满是让人艳羡的荷尔蒙。
林庭遇坐在长椅中间,左臂搭在敞开的大腿上,球鞋中间是滴了几滴汗的篮球,他黑眸平静如潭,眉目不缺锐气,被运动调起的激烈鼻息被克制地压抑着,喉结因为喝水缓慢滚动。
这一场球他打得一点不痛快。
还是因为陈耀世这二世祖。
这世家小少爷不知道发哪门子疯,打球也不消停,一会儿冒出一句“都注意点别碰到林哥的手”,一会儿殷勤问他“林哥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陈耀世从出来以来就过得顺风顺水,脑子缺根弦,心术不正,肚子里打的算盘脸上一五一十都写着,他知道陈家最近有笔生意要他家赏脸放行,陈耀世这样频繁的讨好也是迫不得已。
但林庭遇还是快被烦死。
他打完球,穿上速干外套,往体育馆门口走。
陈耀世这显眼包又屁颠屁颠跟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隐忍的哭腔。
这声音和陈耀世一样,都让林庭遇厌烦心燥,他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张祥。
张祥本来喝着水,喝到后面不知怎么悲从中来,哽咽地、心酸地:“我不想回学校。”
世家子弟间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几个男生关怀备至地问起他的情况,陈耀世也递过去一块毛巾:“哥们,怎么回事?刚刚打球还好好的。”
张祥摇了摇头,兴许也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很丢人,连忙摆摆手道:“没事。”
“说说呗,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大家一块给你解决。”
“真没事。”
“缺钱了?”
“不是,我钱够用。”
“那是什么,和你爸吵架了?你不是一向和你爸关系不好吗,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谁见了谁都不顺眼,这次又因为什么原因?”
“不是因为我爸。”
不管别人怎么问,张祥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问再多都说不是,最后被四面八方的询问问不好意思了,只好忸忸怩怩,声音低若蚊蝇:“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本来喧闹的体育馆突然寂静下来。
半晌,陈耀世讷讷地:“……啊?”
林庭遇:“…………”
最后还是陈耀世打破了僵局,他咽下唾沫,尴尬地卷下袖子:“这个不该爱是指?”
林庭遇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八卦不感兴趣,本来也想要走,不过是被陈耀世揪着走不了,他见张祥哽着嗓子要诉苦,敛下眼皮就转身,但晚了一步,张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我要追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有对象了,现在感觉跟失恋了一样,回学校会难过。”
林庭遇脚步倏地停住,喉结动了动。
是烦,是讨厌,是不感兴趣,但身体自己就停下来,想听关于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打球这几个都没怎么谈过恋爱,只有陈耀世身上有许多风流债,他最懂这些。
他头头是道地安慰起伤心欲绝的张祥:“别难过,该断则断,痛快一点……不过你现在正是上头时期,如果实在忘不了,当不了恋人可以当知己嘛,你在后面默默无闻地支持她,看她缺什么,你就买什么,想要什么,你就送上什么,就算不能在一起,看她过得好你也能舒心不是?”
张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耀世在他这找到了倾诉欲,还要再扯上几句,林庭遇已经转身走出了体育馆。
……什么知己。
林庭遇没有回学校,他走到离体育馆不远的公交站前,低头拿出手机。
夜晚凉风习习,偶或有几辆车从身边经过,林庭遇刚打完球满是汗的身体被风一吹卷走了所有热量,他翻出某个信息页面,发去一条消息:我有样东西忘了拿给你,我现在过去,先别睡。
他单拎着书包,里面装有他之前放进去的营养剂。
宋吟那么瘦。
应该挺缺这个的。
林庭遇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
对于一会要去的地方,他矜持地想:只是刚打完球想随便走走。
学校到宋吟小区的公交车晚上九点前都有,林庭遇五分钟后就等到了车,他戴上外套自带的帽子,坐到最后排靠窗的地方,只留一个线条分明的下颌。
公交车开出一站,林庭遇忍不住滑动了两下屏幕,眉心轻轻拧起。
……怎么还不回?
不过比起最开始,林庭遇已经能够接受宋吟这样的回复频率了,再怎么急也没用。
林庭遇按灭手机屏幕,黑眸转向窗外掠过的风景,在公交停靠第一站的时候,他忽然收到了一个视频请求,这个人还就是他刚刚发送信息的人。
此时是晚上十点左右。
宋吟给他发送了视频请求。
林庭遇先是愣了几秒,而后下意识就点了接通,不合时宜的视频时间和第一次收到的忐忑,让他抿起唇,后背烧着一样,脑子一片空白,也没功夫想为什么宋吟会突然这样做。
视频接通后,画面先晃了几秒。
接着镜头在一双洁白的大腿上闪过,慢慢向上移,细窄腰眼清晰的一截腰,干干净净的上衣,往里凹陷的锁骨,最后是那张熟悉的脸。
林庭遇已经被这短短几秒的过程弄湿了后背,速干外套里的肩膀和打球时一样紧张,他弄不懂现在在干什么了,“……宋吟?为什么不发信息。”
宋吟没说话,而且听声音那边似乎开了静音。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听不到林庭遇说话的。
林庭遇最先的怔愣过去后,马上就发现宋吟的不对之处。
宋吟脸很白,脸色也不太好,开了视频后匆匆看了一眼他,又望向门外,旋即就站起来往外面走。
林庭遇虽然是富家子弟,但也不是头脑空空的酒囊饭袋,他眉宇拧起来,目光微冷地追逐着镜头里的宋吟。
宋吟从卧室出来,走向厨房。
他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在卧室里时,他已经编辑好信息报了警,看到林庭遇发来的消息,知道他在来的路上,于是想做二手准备。
让林庭遇来的时候叫点人或者别来。
客厅里,刚叠完衣服出来的人妻已是满脸疲惫,他貌似总算想起了厨房的那锅粥,心系着有没有熬过头,着急忙慌往那边走。
他步子不大,中规中矩的,虽然急但也没有跑起来,只见他走到中间,手腕忽然抖了一下,握着的手机便不幸掉落在地。
人妻马上懊恼地蹲下来,伸出手去捡那部手机,他半蹲着,后背的线条勾人又流畅,眉头轻轻蹙起,左右翻看着手机检查有没有破损。
发现没有问题后,他表情放松了一些。
这全程看起来,就像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不小心掉了手机再捡起来的过程。
但在林庭遇眼里不是这样的。
他一直紧紧注视着手机屏幕。
他的视野随着宋吟出卧室,一直锁定在宋吟的脸上,手机掉下去后,他没有再看到宋吟,先是看到天旋地转的客厅,然后便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是手机镜头正对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