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性情淡漠,久而久之,愈发的孤僻寡言。
多年以来,真正让王爷接纳的,也就只有一个谢王爷。
这其中,虽然少不了谢王爷的筹算谋划,可他也知道,从一开始,谢王爷就是不同的。
不管谢王爷在外表现得有多温和无害,可曾经的太子之尊,能在行事狠辣的太上皇手底下平安长大,本身就不容小觑。
棋逢对手,本身就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局面。
从前是有太上皇压制,他们不得相见;可一旦没了压制,他们这样心智的人,总会正面相对,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更进一步,有了情爱。
管家思绪万千,良久,复杂道:“范阳……”
这话一出,便是默许。
谢祁知道他的思虑,言之凿凿地保证:“林叔放心,您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
江怀允虽然依言离开寝居,可到底放心不下,没走到花园便停在原地。
等了大约一刻钟,谢祁才姗姗来迟,语调微杨:“阿允怎么在这儿站着,担心我?”
还有心情调侃他,想必没被为难。
江怀允担心稍缓,敛回视线,问他和管家说了什么。
谢祁同他并肩往花园走,将方才的对话言简意赅地复述出来。
花园里,小皇帝穿着厚厚的棉衣,由康安陪着在园子里撒欢儿,脸颊冻得红扑扑的,连连的笑声传过来,稚嫩又纯真。
谢祁的声音还在徐徐传入耳中。
江怀允却不其然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初来乍到,念着书中摄政王受枭首之刑盛年离世的结局,一心想要把持幼帝,趁他羽翼未丰,想尽办法活下来。
可他早已想不起来,这种念头是什么时候销声匿迹的。
任谁日日面对小皇帝全身心依赖的神情,也没办法做到冷心相待。
更遑论,他对原书的内容本就知之甚少。
冷冰冰的描述总是比不上眼前活生生的人。
谢祁在叙述他那个离奇的梦境时,也说了谢昭下诏,赐摄政王枭首刑。就连他费心寻找的对玉都因为那个梦被丢弃,倘若其中没有隐情,谢祁不可能对小皇帝毫无芥蒂。
管家没能出口的担忧,谢祁不说,他也心知肚明。
担心范阳的太上皇因此而对他不利是一,害怕谢祁日后登顶帝位,为求后嗣,满置六宫是二。
他当然知道,谢祁不会这么做。
可这一瞬,他却忽然有些好奇:“你想过陛下以后吗?”
谢祁以为他是看小皇帝玩儿得高兴,担心小皇帝乐不思蜀,还会再缠着过来,是以慢悠悠地宽慰道:“阿允放心,陛下虽然贪玩儿,可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
顿了顿,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将视线从不远处的皇帝身上移开,望着江怀允的侧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和江怀允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谢祁顿了顿,道:“陛下的以后,当然是好好当他的皇帝,就算做不到流芳百世,也不能败了谢氏的声名。”
“他毕竟不姓谢。”
“他只是谢昭。”谢祁微眯着眼,望着跑成虚影的小皇帝,缓声道,“当年淑妃有孕,裴永年求到我这里。严格算起来,他的命还是我保下的。我既让他成了谢家的人,便不会改辕易辙。”
他笑了笑,语气轻快道:“我都想好了。咱们俩现在多费费心,帮他料理好朝政。等他长大亲政,咱们便离京,去四处看看。先前我常困盛京,去年去了端州和梓州,才知地广物博,大有盛景。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空读了多年的书,总是在京中闷着多无趣。到时咱们就扮做寻常百姓,去看看治理了多年的地方,若是闲来无聊,说不得还能编出一本《风土人物志》出来……”
他洋洋洒洒地畅想了许多,末了,偏头问:“阿允觉得如何?”
江怀允喉间微动,轻声道:
“都好。”
【📢作者有话说】
小谢也有一颗著书立说的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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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点来辽,最近甜度有点超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再加点糖……
第95章 冠礼
过了管家的明路,谢祁再无顾忌,一天都不耽搁,借着除夕共寝的春风,明目张胆地搬进江怀允的寝居,与他同进同出。
府内的仆役经过管家的耳提面命,对此见怪不怪,在府外更是三缄其口。
除夕过后,盛京城仍被喜气洋洋的气氛包裹着,可朝中的官员却已经有条不紊地投入到新一年的公务中。
江怀允只歇了除夕,便又恢复披星早朝、戴月晚归的状态,政务缠身,时常沾床就睡,不放过须臾的休息时间。
是以两人虽住在一起,可大多时候,谢祁都规规矩矩,免得打扰他。
即便如此,谢祁也很是自得其乐。
每日目送江怀允去上朝,随后反身回去处理要事。有时事简,便能赶在下朝前进宫,陪江怀允和小皇帝用膳。
出了正月,骆修文带着未婚妻搬离摄政王府,在盛京城内寻了旁的落脚之地住下。
两人成婚在即,魏云悠又有心在盛京城开医馆,住在王府内自是诸多不便。
见二人态度坚决,江怀允和谢祁便也没多留。
总归都在盛京,并不妨碍往来。
二月末,谢祁和管家便开始为江怀允的及冠礼做准备。
按盛京世家高门的习俗,冠礼都要广延宾客,操办得极为盛大。
可江怀允性子淡,素来不喜热闹。从被接进皇宫起,谢杨每年都为他的生辰举办宫宴,可大多别有目的,江怀允从来都兴致寥寥,只是迫于无奈去走过场。
管家有心循例操持,可担心王爷不喜;想要照着自家王爷的心意小办,可他鲜有交心好友,闭门谢客又难免显得冷清。
毕竟是成年的大日子,管家权衡再三,仍是举棋不定。
万分不得已之下,只好去寻谢祁拿主意。
彼时谢祁正在书房里看书,江怀允在一旁处理公务。
管家抱着听听江怀允看法的心思,也没刻意避讳,对着二人和盘托出。
谢祁慢条斯理地翻了页书,悠悠道:“阿允喜静,小办即可。”
管家皱着眉,忧心忡忡道:“毕竟是及冠,小办是不是显得冷清?”
谢祁摇头,温声道:“阿允身在高位,朝中百官道贺,多是目的不纯。与其费心同他们寒暄,不如关起门来小办,好歹都是自己人,也免了诸多拘束。届时把陛下从宫里接出来,总归冷清不了。”
管家转念一想,也觉得甚是有理。
他“嗳”了声,刚要应下。
江怀允批阅奏折的间隙,打断他们:“不必准备,太上皇到时会从范阳回来。”
闻言,管家猛地反应过来,顿时面生忧色。
他只顾着为王爷及冠高兴,险些忘了这号人物。
去岁太上皇都已经避居范阳了,还是为王爷的生辰千里迢迢赶回来。今年王爷及冠,照太上皇的性子,定然不肯错过。
等宫宴散了就已经快到子时,即便想再办一场也来不及。
这般想着,管家难免长吁短叹。
王爷每年过生辰都没见多高兴,今年及冠礼,原是想让他高高兴兴地过,没想到又是白费功夫……
“让他回不来不就行了。”谢祁慢悠悠地开口。
管家思绪一断,下意识望过去。
“林叔放心。”谢祁略略按下书,笑吟吟地安抚他,“您就安心准备阿允的冠礼,余下之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管家看看谢祁,又看看一门心思批阅奏章、不置一词的江怀允,喜色顿生,乐呵呵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管家离开,书房复归安静。
江怀允批完一本奏折,望向谢祁道:“他回京势在必行,你拦不住。”
“我知道。”谢祁点头。
他对谢杨再了解不过。
谢杨贪慕权势,疑心又重。他虽给了江怀允摄政之权,可也并非全然放心。去岁给封“燕王”便是警告。
周其一案后,谢杨在京的暗桩转移颇多。他对盛京的掌控变弱,给江怀允过生辰是绝佳的回京借口,他定然不会错过。
江怀允眉心微蹙:“知道你还——”
“可我想给你过生辰。”
江怀允声音一顿,退让道:“我想办法在下朝后回来。”
“阿允。”谢祁目光一软,缓缓道,“他已经利用了你这么多年的生辰,我不想连你的及冠礼都被他染指。”
这些年,江怀允表面上煊赫一时,私下里有多举步维艰,谢祁从未刻意关注,可并非全然无知。
谢杨登基不久,前往定国寺礼佛。遇见无父无母的江怀允,见他聪慧伶俐,便领进宫里亲自抚育。
多年来,对江怀允疼爱备至。不仅领在身边亲自教养,就连他每年的生辰宴,谢杨都不假人手。
如此风头无两,不少朝臣都在私下议论纷纷。猜测最多的,便是谢杨有意培养江怀允继承大统。
出现这种论调倒也不足为奇。
谢氏子孙调零,谢杨多年无嗣,年少一辈的谢祁全靠补药吊命,有早夭之相。如此情形,尽早过继子嗣是上上之策。
江怀允幼年时便被接入宫中抚育,是比照皇子教养成人。论才华,他不输任何人。
论出身,他虽非皇族血脉,可却在定国寺长大。
昔年高祖开国,被困盛京城外,危急之时,幸得寺庙僧人相助,才能化险为夷。高祖感念恩情,登基后,便赐寺庙“定国”二字,奉为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