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远钧道:“有啊,我那位父皇。”
记得有次那人在他面前强迫他母亲屈从,同时残忍地告诉他母亲她的心上人已经战死。对方并不爱他的母亲,只是享受着别人近乎绝望的痛苦带来的极致欢愉,久居皇座兴许真的会让人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楼远钧没和江从鱼提起幼年的阴霾,只语气淡淡地说起另一桩荒唐事:“他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有次他夺了个臣子的妻子,还在一次宫宴上把人带出来亵玩。”
他看着,那个女人的丈夫也看着,女人伤心欲绝、泪眼婆娑,却只是给对方平添几分兴致。
那样一个昏君犯下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
楼远钧始终觉得自己体内留着罪人的血,很有变成怪物的潜质。
江从鱼没想到先皇居然荒唐到这种程度,他说道:“那是不对的,你不能学他!”
楼远钧笑应:“好,都听你的。以后我若是做了不该做的错事,你就得这么告诉我。”他凑近江从鱼白皙润泽的脖颈,温热的鼻息烧灼着江从鱼的耳朵,“我能当个昏君还是当个明君,全看你的意思了。”
江从鱼没想到楼远钧还能把这么大的锅扣到自己头上,眼睛都睁圆了:“我要是怂恿你去祸国殃民呢?”
楼远钧道:“那我们就一起遗臭万年?”
哪怕是共担骂名,那总归也是能被人一起的提及的,他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不知是不是楼远钧说得太理所当然,有那么一瞬间江从鱼竟觉得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他平时也算是个洒脱不羁、肆意妄为的人,现在和楼远钧一比只觉自己还挺循规蹈矩!
江从鱼道:“我才不要到了地底下还继续挨骂!”
楼远钧啄吻他被亲得红润漂亮的唇:“那你得一直留在我身边监督我,不然我会趁你不在把所有错事都归到你头上。”
江从鱼总算是知道什么叫贼船了,哄他上来后就再也不让下的可不就是贼船吗?
他在楼远钧这么百般勾诱之下没走上歪路,绝对是因为他自己意志足够坚定!
江从鱼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把楼远钧推开,继续和他重申约法三章的内容:现在,白天,且还是人前,不许乱来,双倍的不许!
楼远钧轻笑出声,依着他的意思没再把人往怀里抱。
两人一起用过早饭,江从鱼跟着楼远钧去勤政殿办公。他抱着几本书迈入殿内,逡巡一圈,欣然坐到了……刚来当值的起居郎旁边。
起居郎才二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星目,很是俊朗。
江从鱼见殿中暂且无事,今天也不用早朝,便对方攀谈起来,很快得知对方叫阮遥,乃是江北人士,一手字写得又快又好。
江从鱼好奇地问:“你们要把陛下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吗?”
阮遥也是个爱说话的,平日里轮到他在御前当值都憋到不行。
阮遥觑了眼楼远钧,见楼远钧没有因为他们说小话而不悦,也跟江从鱼聊了起来:“也不是所有都要记,我们起居郎主要是记关乎朝政的,陛下的私事会有内廷另起一册。”
像一顿饭吃了多少饭菜,当天临幸了哪个妃嫔,那都是由内廷记录的。
他们这边记录的材料主要用于以后修史,而且从前朝起他们记录的内容都是要经由皇帝派人审查的,不许记入史书的内容会被当场删去,一点“君举必记,为后世警”的用处都没有。
可以说是相当枯燥乏味的工作。
江从鱼道:“挺不容易的。”
两人正聊着,楼远钧就派人宣秦首辅等人过来议事。
阮遥这个起居郎赶紧就位,过去尽职尽责地准备记录君臣几人的议事内容。
江从鱼也被楼远钧招手喊过去,让他坐下跟着旁听。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暗投向江从鱼,这时候永宁侯不是该在国子监读书吗?
有孩子在国子监的大臣一思量,哦对,国子监刚大考完,给他们放三天假来着。
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把永宁侯培养成未来的左右臂膀啊。
对于这种提前预定好御前红人位置的存在,秦首辅等人都没有说什么“于礼不合”,都认认真真地商讨起今天要解决的大事。
等到议事结束,几人走出老长一段路,才有人和秦首辅感慨起来:“陛下当真念旧。”
若非朝中那么多人拦着,江从鱼一到京师就会被安排个五品官职,再有陛下像今天这样日日带在身边教导,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平步青云。
哪怕现在江从鱼被塞去国子监读书,也不过是慢上三五年罢了。
这样的恩遇哪能不让人慨叹。
秦首辅笑道:“我们眼下用心为朝廷办事,想来陛下日后也会念着我们的多年苦劳看重我们的儿孙。”
众人听秦首辅这么一说,心里那点儿不平衡也散了大半。
他们这些靠科举出身的文官本来就是短暂的风光,一旦儿孙没有出息,后代便又只能回到普通人的层次。
有个愿意惠及功臣儿孙的帝王,总比碰上个刻薄寡恩的皇帝要好。
另一边,江从鱼和阮遥趁着勤政殿中暂且无事,结伴上了个厕所。
江从鱼问道:“要是议事议很久,你们起居郎岂不是得一直憋着?看来肾不好的干不了你们这活。”
阮遥道:“这有什么难的,科考时不就得憋着吗?开考放卷以后你要是想去如厕,巡考官会在你答卷上盖个‘屎’字章。到时候任你再如何妙笔生花,阅卷官一看都觉得臭不可闻,别想拿到好名次!”
江从鱼听得心中戚戚,说道:“我以前认得个和尚就是一到紧要关头就尿急,考了好几次乡试都铩羽而归,气得他前几年直接出家去了。”
阮遥道:“近些年能当和尚的,家中怕也有点能耐,要不然根本拿不到度牒。”
过去世道纷乱,苛捐杂税不断地累加,不少人都活不下去了,只能到佛道之中寻求庇护。倒不是他们真那么笃信佛道,而是出家后可以免了赋税徭役。
虽说每日只能吃几口斋饭垫肚子,但好歹也能活不是吗?
后来朝廷见赋税收不上来,徭役也征不到人,便开始对各地佛寺和道观下手,勒令没有度牒的人马上还俗去。
逾期不还家的,一律抓去边关服苦役,正好填补了徭役的空虚!
这事儿一落实下去,度牒就变得珍贵极了,各大寺庙道观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占着坑的人死了,否则不能再接纳新人。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家的,可不就是家中颇有能耐吗?
阮遥道:“说起来严抓度牒这事儿,好像还是你爹推行下去的。”
那时江从鱼他爹可谓是把各方势力都得罪了个遍,先是追还了地方豪强侵吞的土地,接着又打击佛道淫祠、逼迫僧道还俗。
后来再去那些堪称不近人情的举措,整体结果倒算是好的:还俗的人得了田地,赋税徭役也减免了不少——至少大伙勉强能把日子过下去了。
可在当时各方都对江从鱼他爹恨之入骨,都觉得对方是从他们手里把好处夺走了。
要知道不管是乡绅豪强还是佛道名士,背后都牵扯着各方权贵。那些土地、人口与在当地的威望,本来都是属于他们的东西,现在有人要把它们给收走,能不得罪人吗?
自古以来只要是涉及到本身利益的东西,谁会去考虑什么家国天下、长远大计。
江从鱼来京师后已经听了不少自家亲爹的丰功伟绩,自然也知道自家亲爹的不容易。
难怪不敢叫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个孩子,原来他爹回朝后是真的净干些得罪人的事!
江从鱼叹了口气,与阮遥一起洗净手回去当值。
回到勤政殿后却发现楼远钧不在里头。
江从鱼问了守在旁边的李内侍,才知晓楼远钧是去了洒了茶水去后殿更衣。
李内侍笑着说道:“陛下说了,若是侯爷回来后有事找陛下,可以直接进去。”
江从鱼本来想说“我没什么事”,对上李内侍提醒般的眼神又明白过来,楼远钧分明是在里头等着他。
要是他这会儿不进去,过后楼远钧不知该怎么和他算账!
江从鱼在阮遥的侧目中去了后殿。
楼远钧还真在换衣裳,正背对着江从鱼在脱那件泼了茶水的外袍。
听到江从鱼的脚步声,他把脱下的衣裳扔到一边,转过身来看向迈步入内的江从鱼。
江从鱼见楼远钧只穿着件里衣,直觉有些危险。
一想到外头还有阮遥这个起居郎在,江从鱼麻溜跑过去抄起替换用的外袍替楼远钧套上,还熟练地帮楼远钧把腰带系得严严实实!
楼远钧等江从鱼忙活完了,才伸手把人牢牢锁入怀中,落在江从鱼脸上的目光像是在思量从哪里开始吃他好。
第74章
若说江从鱼最初读不懂楼远钧这种眼神,现在他可太懂了,毕竟每次楼远钧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都爱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约法三章!”江从鱼压低声音提醒,“我们说好的!”
见江从鱼一副生怕别人发现的小心模样,楼远钧轻笑道:“我又没答应。”他把江从鱼抵到梁柱上,任由微风吹起的帐幔暧昧缠绵地将他们笼盖起来。
楼远钧俯首要亲他。
江从鱼转开脑袋不让他得逞,嘴里恼道:“哪有你这样耍赖的?”他虽很喜欢和楼远钧亲亲抱抱,却也不想这么惯着楼远钧,叫他随时随地都想胡来。
楼远钧低眉哄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很惹人厌烦,你不喜欢也是应当的,我会慢慢改了这坏毛病……”
江从鱼明知楼远钧最会说这种瞎话,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纠正道:“我没有说你惹人厌。”
楼远钧凑近征询他的意见:“那你让我亲一下,”他的气息已经近到叫江从鱼避无可避,却还在继续问,“亲完我们就出去?”
人都已经来到自己嘴边,江从鱼自己也有些忍耐不住了。他很努力地抵抗着主动亲上去的冲动,强调道:“就一次,不能再多了。”
楼远钧轻笑出声:“好,都听你的。”
江从鱼听到他这熟悉的允诺,心里暗骂一句“信你才怪”。
可惜不等他辩驳回去,楼远钧已经钳着他的腰亲了上来。
仍是那种像是要把他吃个干干净净的亲法。
每每他觉得要结束了,楼远钧又用行动告诉他还能继续缠磨许久,若非身后挨着结实的梁柱,江从鱼怕是要被他亲得站都站不稳了。
好不容易等楼远钧亲够了,江从鱼呼吸都有些不匀。他记着外头还有人呢,一颗心怦怦直跳,闷声埋怨:“你怎么这样?”
带着几分委屈的嗓音像是在撒娇,听着毫无威慑力。
若非不想真让江从鱼恼了自己,楼远钧哪里愿意就这么放过他?
楼远钧说道:“你那么容易与人交上朋友,我怕你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
只是半天的功夫,江从鱼就能和那阮遥熟悉到同进同出的程度。这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在他们分开的日子里江从鱼只会与更多的人亲近。
江从鱼听出楼远钧说的是阮遥,与他分辨道:“有你一个我都吃不消了,哪有心思再与旁人好!”他有点生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三心两意的人吗?我若是这般不堪,你还喜欢我作甚!”
楼远钧紧抱着他,说道:“我不是疑心你三心两意,是你太好了,我总担心别人把你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