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不少人在老爷子耳旁提过,将来完全可以将家族的权柄交到二儿子秦敬的手里,说起长孙秦勖,只不过一句“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秦老爷子自然也清楚,在父母双亡后,秦勖身上的闯劲仿佛一夜之间耗尽,不像是个年轻人,反有些暮气沉沉,谈工作时,也没有了初出茅庐时的锐意进取。
相比之下,人到中年的秦敬,却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野心。
秦老爷子虽然人已经老了,也看中长孙秦勖,但内心更渴望有人在撑起秦家这颗大树的同时,再把这棵树往上托一托。
因此,前年他和秦勖谈过,将他从业务方向,调整到内部管理上,以协助秦敬为主。
原本老爷子以为秦勖年轻气盛,未必能答应,谁知他考虑几天,心甘情愿地接了这个差事,甚至在人事调整和人才管理上,做得很得人心,事事妥帖周道。
秦老爷子欣慰,这样也好。
叔侄俩,各司其职,秦家这棵本就参天的大树,仍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希望。
周管家道:“另外,冕少爷昨天同我商量,想给您的大寿办得比往年热闹一些,但怕您觉得高调。”
秦老爷子听老周的话,还算舒坦。
秦冕前两年不受管教,如今长大一些,头发染回黑色,也不到处露个纹身耳钉,人规矩了不说,也更加成熟懂事。
秦老爷子已经这把岁数,经历得太多,热不热闹的都不在乎,只要家里小辈各自安分和乐就好。
他想起另一件事,轻叹:“小冕二十三,阿勖二十五了,兄弟俩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得趁着我还在,把这两件事早早办了。”
他说起老友家里情况,提到几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让周管家去准备准备,回头让两个少爷见见。
周管家点头答应,后退着离开。
秦老爷子望着山脊最后那一点红光,总觉得不妥,皱了皱眉,浑浊的眼眸转了转,也是想不到究竟哪里不妥。
-
夜晚,起居室。
整个卧房都没开灯,只有屏幕上光怪陆离的灯光闪烁。
穿着柔软家居衫的少年,窝在高大的哥哥怀里,被全须全尾地圈着,腿上盖着米白的毯子。
晏雪正和哥哥一起看电影。
毯子里,他习惯性地将哥哥宽大的手掌拉到身前,专注在电影画面上时,依旧不自觉地捏着指骨。
屏幕上,暗红的走廊尽头,双胞胎小女孩子忽然闪现时,晏雪抖了抖,吓得后背往后抵,手指也掐紧哥哥的手。
秦勖下巴抵在他发顶,手掌按住他的侧脸把他往怀里按,轻声训道:“这是R级片,非要看。”
他从温暖的毯子里腾出手,伸手去拿遥控。
晏雪快速按住他的手,在他怀中仰头,蹙眉瞪他:“哥哥,你答应陪我看完的。”
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怒目而视,映着屏幕的妖异光芒,像是透光的黑色宝石,罕见的瑰丽迷人。
秦勖低头,用下巴碰碰他的额角,毯子里的右手挠了挠他的窄腰:“哥哥的手也是肉做的。”
“哦。”
晏雪想起来刚才死命抓哥哥的手来的,赶紧低头拉起哥哥的手“呼呼”,嘴里嘟囔,“小猫呼呼~哥哥就不疼了哦~”
秦勖揉揉他的头发,抱得更紧一些:“继续看。”
看着看着,秦勖就发现怀里的小猫好像开始观察起自己的手指,正好电影上的血腥片段少儿不宜,他就没提醒,任由小猫走神。
在荧幕上鲜血淋漓的光芒里,晏雪发觉哥哥的手生得无比好看,骨节之匀称,皮肉之紧贴,兼具力量与美感。
他最近刚好想完成一项雕塑作业,垂眸盯着披着淡淡屏幕荧光的修长手指,产生了一个念头。
晏雪没看完这部经典的惊悚恐怖片,有点遗憾,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同学说一点都不吓人啊。”
秦勖起身面对面地抱他起来,平日疏冷的深灰眼眸露着揶揄的笑:“是不吓人,但吓小猫。”
晏雪嘟嘴,总是不经意地在哥哥面前露出幼年时的小习惯。
关灯时,晏雪窝在被子里问:“哥哥,爷爷是不是快过大寿?秦冕最近进进出出的在忙这件事。今年很特别吗?”
不是整数的大寿,按理也不用这么大阵仗。
秦勖握住他的手搭在腰腹,闭着眼眸,轻声解释:“明面上给老爷子过寿而已。”
晏雪一愣,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其实呢?”
秦勖侧过身,手掌照旧是搭在他手臂上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小猫过些日子就知道了,睡吧。”
晏雪蹙眉,心里计较,哥哥好像还是把他当小孩。
他在被窝里龇牙,拉起哥哥的手背啃了啃。
-
晏雪留心上了老爷子的生日宴,在宴会举办前一周,他才从大宅里一些阿姨口中得知,原来明天就是秦敬一个大项目的启动计划。
这消息,也是秦冕透露出来。
晏雪得知后,坐在一堆雕像中央,看着不成型的泥团,心中烦躁。
结合哥哥的话,难道,一周后的大寿宴上,会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宣布?
秦老爷子的天平已经一点点地倾向秦敬父子,这一点人人皆知。
那哥哥怎么办?
晏雪的创作欲望降到低点,手里的雕塑刀滑来滑去,忽然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明面上,是给秦老爷子办大寿;
其实是在彰显秦敬在秦家的身份地位,尤其是在明天的重要项目启动仪式后。
闷热的天空里砸下一道刺眼的蓝白闪电,晏雪吓一跳,丢下刀走去合上窗,将两层窗帘也严丝合缝的拉上。
他站在窗帘前面,为哥哥担忧地失了魂魄。
第二天是周日。
上午,晏雪被哥哥接出去玩。
出门前看阿姨们着急忙慌的,才知道秦老爷子书房的一尊古董花瓶,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碎了。
老爷子虽然没有发火,但晏雪忽然心里异常地慌张起来。
等跟着哥哥坐进车里,他看到了副驾驶的特助林彬,才勉强转移了注意力。
晏雪第一次见林彬,是哥哥刚去公司没多久,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林彬一留就五六年,他便对林彬产生一些好奇。
林彬对晏雪还停留在第一面时的十岁孩子模样。
他知道这是小秦总最宠爱的弟弟,尤其是在小秦总父母过世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存在。
不过,林彬也得承认,晏雪生得实在是太特别,与小秦总完全不是一类模样,身上尽是养尊处优的优渥。
甚至,在某些时刻,以他极为世俗的观点,晏雪几乎就像是豢养在秦家的一只羽翼漂亮到了极点的金丝雀。
此刻,林彬从后视镜里观察后排的安静少年,完美无瑕的容颜,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奇特的观感——即便是金丝雀,也是凡人难得窥见的存在,纤细,脆弱而精巧,完美得若有天人之姿。
林彬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自认为生得不差,从小也是当惯了校草,但是在如今十五岁的美少年面前,仍只觉得造物主之不公。
视线转移到了小秦总靠向晏雪的侧脸。
林彬眼底的自惭形秽转换成一种莫名的憧憬,眼神从立体的五官到锋利的线条,最后落到了小秦总凸起的喉结上……
“林彬,还有多久到?”
秦勖的声音透着一种公事公办。
林彬快速地收回视线,看一眼手机:“最慢十分钟。”
秦勖的嗓音压下去,对身旁的美少年说话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快到了。”
林彬垂下眼眸,听得一清二楚。
晏雪下车就被哥哥牵着手,身前身后都是保镖。
被经理领着进入园区的大厅,晏雪才知道,哥哥带他来玩木仓。
大厅的落地屏和挂屏电视都在放新闻。
“……今天,整个崇安发展项目即将启动,本台的记者已经赶往现场,将为大家最快呈现整个启动仪式……”
“本次项目的企业代表和政府代表,都会到场。将来的秦氏掌门人,秦敬先生,将会对整个发展计划做出……”
晏雪听见了声响,本能地回头看向新闻,随后快速看向哥哥。
秦勖的手掌从他肩上抬起覆在他耳侧揉了揉,偏过脸,用第三个人都听不见的嗓音道:“小猫耳朵不要乱转。”
晏雪抬眸时,就看到哥哥面色淡然从容,似乎没有同自己亲昵说话一般,只深邃的眼眸垂下来看着自己,眼底似有淡笑。
他挨着哥哥身体的手指很小幅度地挠了下哥哥手臂,同样特别轻地咕哝:“才没有。”
等经理等人,领着他们走到了靶场。
晏雪有些魂不守舍地想,是因为今天秦敬要做大场面,所以哥哥特意避其锋芒吗?
是这样吗?
他不是很确定,在阳光下眯起眼眸看身侧迈步的哥哥。
消毒完毕的全新护目镜和耳罩都已经准备就绪,秦勖挑了一个白色款的耳罩帮晏雪戴上。
晏雪自己拿了一个护目镜,好奇地看向前面的手枪,被推着上前时,问道:“哥哥经常来玩吗?”
“偶尔。”
秦勖望向远处的人形靶,深灰的眼眸淡下去。
他不能告诉小猫,他内心不能宣之于口的愤怒与仇恨,大部分都发泄在了靶场。
秦勖回过神,看到了护目镜后面,眼型漂亮的少年,似乎是有些疑问。他笑着道:“看恐怖片还要往我怀里钻,带你来练练胆子。”
晏雪看着面前的黑色手木仓,伸手去碰,却被哥哥的手掌包住手,一起上前学着如何握住。
旁边的经理在介绍说这是贝雷塔87式,意大利产,挺合适新手第一次玩。
晏雪没听清,只感觉到哥哥在自己身后,安全又可靠,随后听哥哥说:“准备好了吗?”
“嗯。”晏雪刚答应,手指被牵动按下去,尖锐的暴鸣刺耳地穿过耳罩击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