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肩膀靠过去,眨眨眼眸,轻轻地问:“哥哥?我可以去吗?”
“当然。”秦勖答道,“小猫想去就去。需要哥哥送你过去?”
晏雪乖觉道:“不用,哥哥刚才不是说晚上很忙?让张叔送就可以。”
秦勖这才想起他刚才对陈琛是这么说的。
这顿饭,当哥哥的,吃得食之无味,时不时就瞧见小猫在回复消息。
他不由得地想,下周就要大考,这群学生居然还筹谋着出去放松?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自信?
“小猫。”秦勖盛了一碗西施舌清汤,推给他,“你和同学是去哪里玩?”
晏雪拿起勺子喝汤:“去一个同学家里新开的地方,我没去过,其他人开业的时候去过,说很好玩。”
“同学家里开的?”
秦勖稍微放心,那应该是家长知道。
晏雪抿着瓷勺边缘,疑惑地看他:“哥哥不想我去吗?那我不去好了。”
在小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勖居然意外地感到愉悦。
不过他也不准备当这么刻板严肃的兄长。
“哥哥只是关心下,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
晏雪点头,给哥哥夹菜。
他最近这两个月身体好些,整个人也活络起来,与上半年病气很重的模样,俨然是判若两人。
从秦勖的角度,能看到他垂首时脸颊圆润的弧度。
总算是养回来一点。
秦家上下,无一不知道,大少爷是把小少爷当一株容易凋零的鲜花养着的,饮食起居都精细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医生赶来住在偏宅等着。
现在小少爷一日比一日看着健康,大家也都能松口气。
吃过饭,秦勖目送小猫上楼去,脚步轻快,说是去换身衣服。
出去玩,把学校制服换了,合情合理。
秦勖握住茶杯,喝一口清茶,定定神。
-
衣帽间。
晏雪快速脱掉制服外套,光脚踩在地毯上,在衣柜里找衣服,一不留神看到旁边哥哥的衣服。
这么多年,两人共用一个大衣帽间。
许婉云在世时,还特意帮忙规划扩大过面积。
此时,晏雪伸开双臂,扑进一整个衣柜里的薄羊绒毛衣,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清一色的黑灰藏蓝上衣,穿在哥哥的身上时,柔软的面料服帖地勾勒出哥哥完美的身材。
晏雪眯起眼眸,从里面抽出一件往自己身上比较,宽宽大大。
学校统一的白色衬衣与长裤,被随意地丢弃在地毯上。
落地穿衣镜中,毛衣过长,衣摆正落在大腿根,往下是两条笔直细白的长腿。
一侧的手机在催促大家赶紧集合。
晏雪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合身的黑色修身长裤快速套上,随手取一件哥哥的咖啡色风衣,挽在臂弯间便冲出房间去。
秦勖在小客厅,隔得有些距离,都听见楼梯上“蹬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
他起身走过来,就看到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怎么这么着急?”
晏雪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的哥哥怀里扑过去,被哥哥稳稳地接住后,蹦了蹦,仰头道:“同学催了。”
黑色毛衣明显不合身,领口有些歪斜。
秦勖皱眉,顿了顿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帮忙扯了扯整理一番。
他的小猫天生骨架纤细,远不如他十七八岁时的身架。
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偷穿哥哥衣服?”
晏雪歪头笑了笑,从哥哥臂弯间滑出去:“好看吧?”
秦勖含笑颔首。
其实他私心更喜欢小猫穿暖白的色调,看起来更阳光开朗,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快乐少年模样。
晏雪立刻道:“我得走了,哥哥拜拜~~”
手里挽着的风衣随着他飞快转身,跟裙摆似的飞起一道弧度。
秦勖顿时涌起一种自己弟弟特意换了衣服去约会的错觉,换得还是自己的衣服,一时间五味杂陈。
门廊下,秦勖目送小猫轻巧地跳上车离开,车子渐行渐远。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年幼,爱守在门廊前面等他从学校、公司回家,一蹦一跳地跑到车前来,嘴里脆生生地喊着“哥哥~哥哥~”扑进他怀里来。
一晃眼,十一年。
“大少爷,老爷子请您上去一趟。”
周管家的声音也透着暮气沉沉,望向孤零零站着的大少爷。
秦勖远眺夜幕下,灰蓝近墨色的山脊,也就只剩下这一点风光,一如从前。
他沉默地转身往二楼走去。
秦老爷子要谈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秦冕在国外出了点小事,闹进洛杉矶的局子,出来后勾搭上一个韩裔富豪的小女儿,准备订婚。
果真,秦老爷子提了这件事,希望他能帮忙查一查那位韩裔千金小姐的背景底细。
“小冕为人没有你细致周道,阿勖。”
他这两年深居简出,开口极少,秦家的叔伯兄弟来看望,也是三缄其口,绝对不说两个儿子的事情。
秦老爷子最要体面,一辈子任何事情都能往肚子里吞。
“嗯。”秦勖早已经查了,认为这桩婚事能走到结婚那一步都很难。
秦冕是玩咖,那位小姐也不遑多让。
老爷子说完这桩事,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秦勖这一年来都很少进书房,此时也没有起身离开。
爷孙俩安静地坐着,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某一日。
等秦勖要走的时候,老爷子才提醒道:“晏雪也快十八了,老住在你房间里,怎么像话?”
秦勖眼皮子一挑,似乎十年来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事情一般。
紧接着下一句,老爷子问:“让老周给你送过去那些女孩子的资料,你真是一个也看不中?”
秦勖拽开门的力度都比往日更重:“您关心秦冕就可以。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最后门缝里透出老爷子一声苍老的叹息,和一句淡淡的话。“阿勖,你也二十六了。”
站在走廊里的,秦勖总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
父母车祸意外死去的那一年到今天,真就是弹指一挥间。
“二十六……”
秦勖的唇齿间冷冷地反复咀嚼了几遍,忽而转头看向门外一直守着的周管家,“周叔,我爸妈活着,今年该几岁了?”
周管家哪里敢答,只道:“大少爷,以前的事情别多想了。”
秦勖“呵”地发出一声冷笑,冷灰的眼眸从他脸上转到书房门,似乎是隔着房门看向老爷子。“是啊,以前的事情想得少,才活得久。”
周管家听得头皮发麻。
秦勖转身离开。
一路神色无悲无喜,眸色沉沉,经过的阿姨见了都低头站着,等他先走远才忙手里的事情。
房间。
晏雪离开得着急,衣帽间也是敞开着。
秦勖走过去时,小猫的衬衣和长裤凌乱地被堆在地毯上。
他弯腰捡起来抖了抖,披在沙发背上,等明日阿姨们取去清洗。
踏出衣帽间。
秦勖孤零零地站着,环顾整个卧室,眸光淡漠而失神。
他本应该去处理那一堆堆的文件,然而脚步一转,偏偏走向了小猫的书房。
小猫平时不爱让阿姨们进来收拾,说要等学习太累的时候,自己收拾房间算是解压。
所以房间里只有小猫的痕迹,处处都显出他的喜好。
靠窗位置是他雕刻的区域,有一把不经常坐的蓝色艺术凳,意大利著名装置艺术家的出色作品。
是秦勖听他在翻拍卖画册时说特别喜欢的,他就让人拍回来了。
他还记得买回来的时候,小家伙绕着椅子走来走去,不舍得坐上去试试,满口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夸。
秦勖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于是就有了其他东西,小到一根拿过设计奖的钢笔,大到一副价值千金的油画。
他这些年赚的钱,好像在小猫看到礼物露出微笑的瞬间,才有了实际的意义。
此刻,秦勖拉开小猫书桌边的椅子,卸下所有力气,承载太多责任压力的双肩得以少许放松。
他修长的手臂搭在桌沿,指尖轻轻地拨弄小猫雕刻的,他的手掌。
他的小猫怎么还不回家,是不记得家里哥哥在等着吗?
一看时间,才九点。
说是十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