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明显不相信他,尤异不给他刀,他就从自己身后的背包中掏出美制军用匕首,一把大白狗腿。
“别。”尤异按住他的胳膊,没忍心:“犯不着。”
“为什么犯不着?”周秦严肃地问道。
尤异被他盯着,目光不自觉躲闪,喉头干涩:“…”
他都快消失了。
周秦犯不着为了救他,冒这么大的险。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呢?”尤异反客为主地质问:“你自己走掉不是一样吗?难道你怕我死了,没人能带你走出这里?别担心,金蚕会跟着你。”
周秦本来不生气,当他发现尤异有心事而且瞒着他的时候,他很想把尤异提起来摇晃,让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他所有的心事。
但尤异闭口不提自己,周秦就不会威胁或者强迫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尊重尤异的人生和他的秘密。
周秦只是难以忍受,尤异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嘴上说着不会死,然后上刀山下火海,救人救命,遍体鳞伤。
他满脸是血地对周秦说:“我不会死。”
除非周秦心大,才信了他的鬼话。
而且尤异误以为他是怕死,才不敢自己一个人离开。尤异把他当什么了?贪生怕死?士可杀不可辱,周秦很生气。
“尤异。”周秦咬牙切齿,掐住他的脸蛋,食指与大拇指捏紧他两颊。
“你在说屁话。”周秦恨他是个木头:“我爱你听到没有,我爱你!”
周秦凝视他明亮的眼睛:“如果哪天我丢下你,那就是我死了。”
尤异张了张嘴,礼尚往来:“谢谢,我也爱你。”
“……”周秦气乐了,放开他,大白狗腿在胳膊上狠狠划拉下一道。
鲜血绽出。
尤异愣怔了半秒,周秦将他按向自己怀里。
“快点,”男人嗓音嘶哑,“想办法救你自己。”
尤异咽口唾沫,脸埋进周秦的臂弯间,狠狠地蹭了又蹭。
把整张脸和露在外的脖子都抹上血之后,尤异露出锋利犬牙,一口咬下去。
周秦倒进沙坑,环臂抱住他。
尤异的舌尖在他伤口上游走,温热湿润。
直到口腔里都塞满铁锈味,尤异才放开他。
这时候周秦已经因为失血,眼前发黑了。
地底缺少氧气,周秦的呼吸变得凝滞而缓慢。
现在不能休息。
尤异握紧他的手:“周秦,血干之前远离万葬坑,你还能走吗?”
周秦撑住他,咬紧牙关站起身。
两人互相搀扶,以最快速度爬上万葬坑。
周秦的伤口没有愈合,一直在流血,血水洒了一路。
上岸远离万葬坑,尤异手忙脚乱从背包里掏绷带,哆哆嗦嗦地给他裹上。
他和周秦是什么互相放血的孽缘。尤异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周秦靠在青铜树上休息,尤异盯着他身后,万葬坑的位置。
幸好,那帮智商低下的骨蚁还在万葬坑里寻找。
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窄小铁门。
尤异猜测那应该是离开万葬坑的出路。
周秦呼吸急促,尤异把水递给他,然后将干馍掰碎,一点点塞进周秦嘴巴里。
周秦喝了水,吃了馍,含住异崽手指头,跟舔肉一样囫囵。
尤异心里发毛,怀疑周秦神志不清:“周秦,人肉,不能吃。”
周秦心想,我他娘恨你是块木头!
他把尤异的手指头吐出来,睁开眼睛看他:“休息好了。”
尤异两指并拢,滑向他的心口,心脏跳动逐渐平息。
喝了水之后,周秦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尤异摸摸指尖:“那走吧。”
周秦站起来。
尤异在前边开路,他的黑刀插进铁门缝隙,直接将门暴力破坏。
面前是一条甬道。
一路向下。
周秦现在都快对向下的楼梯有阴影了,他让尤异走后,他走前边。
像上次那样被机关分开的错误,周秦发誓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两颗镶嵌在青铜烛台上的夜明珠。
窃窃私语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有很多人,交谈、叫卖、吆喝,犹如置身市集。
但那些声音全都杂乱无章,周秦听不出一个完整句子,又或者,那本来就是他听不懂的古语。
“有人。”周秦想起胖子的提醒:“有很多人。”
尤异嗯了声,他默默从背后取下刀,抓在手里。
“活人吗?”周秦明知不可能,却还是问了尤异。
回答是肯定的:“不是。”尤异盯着前方。
又是一扇铁门,声音就是那扇门后传出来的。
两人放慢脚步,警惕万分地靠近铁门。
靠近门这段路程,夜明珠变得密集起来。
墙壁上人影掠过。
周秦猝然回头,不是人,是人皮!
那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制干了挂在石壁上,双臂大张开,被青铜钉固定成十字。
这些人皮面部都是正常的,不是花皮狗脸的畸形脸,也不是竖瞳六耳的白毛长脸。
尤异指尖抚过去,触电般收回来,失神地往前。
周秦敏锐地察觉不对劲:“异崽,这些人和你的先祖……”
尤异咬住下唇,良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成王败寇。”
输了就被这帮地底人剥皮拆骨。战争本就残酷。
一路过去,挂满了这样的人皮。
尤异再没有看过一眼,径直到了铁门前,他抬脚踹门。
那门被他踹得砰砰作响,灰尘掉下来。
周秦道:“异崽。”
尤异拔刀,用尽全力劈开铁门。
铁门轰然倒塌。
探照灯光照进去,他们面前是一片偌大的、望不见尽头的空间。
姑且称为广场吧。
周秦走进去,叮铃脆响。
他悚然低头,才发现脚绊住了一串青铜铃铛。
周秦把双脚提出来,迈过去。
这地方太大了,只有放信号弹那一瞬间,勉强能借强光看清全貌。
周秦打了一支信号弹,焰火升空,明亮刺目地炸开。
高无止尽的穹顶,面前是一座桥,桥对面飞檐峭壁、雕梁画栋,是神殿。
周秦愕然:“在这么深的地下竟然修出这种建筑——”
粗略一看,像是汉代风格。
信号弹熄灭,周遭的一切复归于黑暗。
周秦预感强烈,那座神殿里,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秦岭古墓!
古墓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秦点燃冷焰火,两人朝石桥的方向走去。
石桥旁边有一座青铜像,和周秦差不多高,青铜像的手举起来,它端着碗,碗里有东西。
周秦看了眼,密密麻麻的虫尸。
他毛骨悚然,回头看了眼尤异,尤异盯着那具青铜像,若有所思。
青铜像的脸一片空白,但它有头发和耳朵,头皮披散,左右各三耳。
它就站在石桥边上。
石桥是拱桥,左右扶手皆是冷硬的青铜造物。
周秦越过端碗的青铜像,踏上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