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分开。”直觉告诉周秦,不应该再分头寻找。
“好。”
两人边走边说话壮胆。
“镜子在哪里?”周秦问。
当时梅轻怡还躲在灌木丛,从他那个角度,怎么看到镜子的?
周秦望向压塌的地方,默默估量梅轻怡的视角。
梅轻怡当时躲在器材室后边,他一眼看过去,除了器材室两边,就只能看见器材室背后那堵墙,镜子也许就放在他视野范围内某个地方。
篮球场上空荡得可怕,器材室左边是观众台,右边是篮球场。观众台下是沙坑。
铁丝网将篮球场围起来,与其他地方分开。
砰,砂砾飞溅。
两人悚然,循着声音望去,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坑前。
他没有助跑,原地起跳,然后直直摔进沙坑。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出那么诡异的姿势,他在起跳时,整个身体自然弯曲,但当他在半空中,却突然反常地上身前倾,像是刻意摔个狗吃屎。
“你看到了吗?”周秦后心发凉,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尤异回答:“看到了。”两人才一起奔向沙坑。
尤异认出了他的衣服:“方恒斌。”
方恒斌的脸已经摔烂了,没人知道他在沙坑里朝下砸了多少次,每次都是脸和身体一起着地,或者脸先着地。
砂石尖锐得像刀尖,磨破了他的脸皮,血从脸上渗出来,带出一绺绺嵌入皮肉的细砂。
他毫无知觉,从沙坑里爬起来,返回起跳线,继续脸着地。
“他还活着吗?”周秦毛骨悚然。
尤异张张嘴:“大概率…”
周秦试图上前,被尤异拉住:“死了。”
那句死了犹如回声,在整个篮球场上回荡。
明明是尤异的声音,却像群鬼在低语。
“死了。”
“死了。”
“死了。”
……
周秦汗毛倒竖,缓缓地,僵硬转身。
偌大的篮球场上,无数烂了脸的方恒斌从上往下跳。
周秦一抬头,他好像成了那个沙坑,方恒斌烂泥般的面部朝向他,极度狰狞地砸了下来。
砰——
周秦下意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是一场噩梦般的幻觉。
尤异显然也看到了,他伸出手,碰到面前的方恒斌,然而触手一片冰凉,犹如光滑镜面。
“黑镜。”尤异恍然惊醒。
这里有无数黑镜,它们组成了反射镜面,在宽大的空间中,照出了许多个跳进沙坑的方恒斌以及…尤异。
尤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如鬼,双眼犹如冰冷的无机质,冷漠、残忍、阴森。
他伸出手,镜子里的自己也伸手,十指相触。
尤异触电般颤栗,失神地呢喃:“哥哥…”
周秦握住他的手腕:“尤异!”
镜子里的自己消失。
方恒斌最后一次倒在沙坑,他的身体如细沙流逝,迅速崩解。
半空中的镜像陡然消失。
周秦冲过去,尤异反拽住他:“黑镜在进食!”
很快,方恒斌彻底消失,沙坑中,残留零星的碎肉和血皮。
远处,熄灯的宿舍楼骤然亮起灯光。
周秦第一反应,出事了。
他鬼使神差打开手机,时间10:01;
器材室中传出激烈撞击声。
梅轻怡虚弱地喘气:“开门…开门!”
周秦返身一脚踹开器材室门,幸好那锁并不牢固,木门洞开。
梅轻怡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他手里紧紧掐着一面铜镜。
“……”周秦长长地呼气,和尤异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
这次,尤异保管这面摸上去像冰块一样凉的古镜。
“镜子,”梅轻怡疲惫道,“不止一面。”
“没有那么多,”尤异否认,“都是黑镜。”
黑镜映出了摄魂镜的幻象,所以梅轻怡看到了很多面镜子。
“不是!”梅轻怡明白他的意思,他固执地否认:“不止一面铜镜!”
尤异和周秦面面相觑。
梅轻怡忽然仰长脖子,直直地盯住远处那栋宿舍楼,颈间青筋凸起,额头都憋出了青筋,他磨牙砺齿地笃定:“他死了。”
周秦没反应过来:“方恒斌?”
“不是。”梅轻怡说:“预言的那个人。”
周秦心底骤然升起不祥预感,尤异面寒如霜。
“我错了…”梅轻怡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着地,踉跄跪了下去。
他泪流满面:“我没想到…是两个人。”
预言中,是两个人!而他当成了一个!
三人迅速赶到宿舍楼,大楼左侧的巷道,尸体血肉模糊,骨骼断裂,血水、脑浆溅的到处都是。
宿管和保安迅速将这一带封锁,好奇的学生们被关在宿舍楼,不允许离开。
学生们挤在大楼门前,七嘴八舌地交谈。
有两个男生都吓哭了,他们是跳楼者的舍友。
一边哭一边描述:“我们都在睡觉,他起来了,我们以为他上厕所,他却把窗子打开了——”
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九楼落地,摔成肉泥。
“苏浩杰…”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和悲戚。
为什么苏浩杰突然跳楼?
——“不止一面铜镜……”
周秦惊醒,望向尤异:“你和梅轻怡去现场,我去一趟苏浩杰宿舍。”
梅轻怡点头,周秦去找宿管,被对方领进电梯。梅轻怡和尤异翻越警戒带。
苏浩杰宿舍在902,周秦推门而入,一间宿舍住了四个人,上床下桌。
三个同寝室男生现在都去了一楼,902空荡无人。
周秦问舍管:“苏浩杰是哪张床?”
舍管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左边靠卫生间那张。”
周秦拍开顶灯,漆黑的宿舍照亮,窗户洞开,穿堂凉风袭来。
所有人的床铺都很凌乱,看来这些男生也吓得不轻。
“……”周秦径直步向苏浩杰的位置。
桌上东西摆放齐整,课本、作业本、笔袋,面前的墙上还贴着单词表。
橡皮擦下压了一张折叠后的草稿纸,周秦小心翼翼抽出来,展开。
少年青涩的字体:尤异,向他学习。
苏浩杰的确没有,拿尤异当保镖。
周秦语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心里闷得慌,他拍拍胸口。
苏浩杰这张纸也说明了,他压根不想自杀。
没有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会在临死前写下这么乐观的期语。
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跳楼?
周秦眉头紧锁,他放下草稿纸,重新折叠压回橡皮擦下,抬头望向苏浩杰的床。
仿佛有所察觉,周秦脱了鞋爬上去,被子是随意掀开的,就好像苏浩杰突然想去上厕所,就把被子掀到一边,起身下床。
枕头下,有个东西露出一角,边缘花纹雕成蛇一样的形状。
周秦拿开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