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小春偶尔的言语、动作都会露出来一点点阴阴的反派气质,哪怕是现在哄他的时候。
但总得来说这发言还是挺单纯的,这天底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叫人人都夸赞他。
曲渡边扭头问叶小远:“叶伴伴觉得小春说的对吗?”
“什么对不对,”叶小远完全没在听,端过来一碗牛奶,“殿下把这个喝了,等会睡觉睡得香。”
好吧。
曲渡边喝完叶伴伴给他倒的牛奶,隔空给方太傅点了个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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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傅今日走的晚了些,且额外给大皇子布置了一堆课业,无视对方的一张苦瓜脸,还说自己隔日要检查。
折腾完学生,随笑眯眯的背着手,溜达出宫。
他对曲渡边的好,并非只是出于好心。
在先帝时期,北疆进犯,持剑侯出兵戍边,朝廷中人只顾扯皮,吞并军粮和军饷,壮大自己的腰包。
先帝虽然是个混的,但在大事上却不含糊,眼明心亮。一见祖宗基业要坏在他手里,生怕自己死了之后被祖宗算账,心道坏了,不能这样下去,不然以后玩都不能好好玩。
他知道谁是治兵之官、谁是治民之官、谁是治官之官,便从温柔乡里支棱起来,私下找了方鹤川几个能臣,开始君臣联手。
先帝处理朝堂,清洗了一批明面上的贪官,直接任命方鹤川为兵部尚书,总制军政。
在大周朝制中,兵部下达军政,五军都督府则下达军令。为精简朝中流程,避免扯皮当时还不是方太傅的方鹤川,以兵部尚书之身,兼五军都督府总督查。
几乎是将整个朝廷的大半军权全都握在了手里。
崇昭帝接手烂摊子后虽然将他爹骂了个底朝天,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蛮佩服。
毕竟这份权力不是谁都有勇气给出去的,一个不小心,大周直接改朝换姓。
索性方鹤川担起了这份信任,跟持剑侯一起,一个负责后方,一个负责前线,镇压住了北疆的数次蠢蠢欲动。
那时候共同抗敌默契结下来的情谊,远胜于一般同僚,后来相见也相谈甚欢,至今都偶有联系。
大事落定后,方鹤川个人在朝堂上的威望达到了一个顶峰,他果断辞去了五军都督府的职位,过了几年,丁母忧,在朝堂消失了三年,回来之后,也只是主动领了个闲差,影响力这才慢慢恢复到不会被帝王忌惮的程度。
后来崇昭帝登基,方鹤川加封太傅一职,正一品,虽然有着辅佐帝王治理朝政的责任,但其实只是个虚职,暂且负责教导皇子们学问。
当初云妃怀七殿下的时候,他那老友持剑侯时不时写信问候,言语措辞之间止不住的高兴,没想到,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儿。
老友托他有机会帮他多关注下外孙,毕竟是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这种请求他自然没理由不答应,但居安殿是历代公主居住的地方,内属后宫,他一个外臣,根本没有机会进去。
现在阴差阳错撞上了老友的外孙,当然得照拂一二。
刚走了没有一半的路程,便听见身后有个太监小跑着追上来,“方大人!方大人!”
方太傅奇道:“有事?咦,你是陛下身边的公公。”
“劳烦大人惦记了,”包公公道。他是在紫宸殿伺候的,偶尔顶余公公的班,常在御前的大臣们自然是眼熟他。
“还好大人走的慢些,陛下要见您呢。”
“哦哦,那走吧。”
方太傅以为是陛下要询问诸位皇子们的学问,跟着包公公走了,原本没多想的,但快到紫宸殿的时候,包公公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
“陛下心情不好,大人当心些。”
方太傅点头。
“多谢公公。”
没塞银子。
他塞了御前的公公们也不会要。
方太傅一边撩起衣摆跨步进去,一边心想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陛下这个小心眼的皇帝了。
他行礼:“陛下万安。”
崇昭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跟朕的儿子玩的还开心吗?”
方太傅抬起的一张脸写满了纳闷:“陛下!老臣从来都是认真教导皇子们,从来不曾懈怠片刻。尤其大殿下,作为皇子中最年长的那位,今日老臣还额外给他布置了很多课业。”
“哼!”崇昭帝脸一沉,“还好意思说课业。”
他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布置的太少了!”大皇子简直混账,才说出来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方太傅:“……”
他默默咽下‘臣以后少留些’这句话,轻咳一声,端庄正直:“陛下说的是。”
“还没回答朕,跟朕的儿子玩的开心吗?”
方太傅大呼:“老臣冤——”
“朕是说,你跟朕的儿子钻桌子底,钻的开心吗?”
方太傅不嚎了,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
两相对视,默默无言,崇昭帝就看着这老不修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哎呀,原来您知道了。”
崇昭帝给自己顺了顺气:“你……亏你也曾是朕的老师,父皇把你留给朕辅政的时候,说你端庄稳重。太傅,你现在多大年纪了,稳重?父皇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来的,朕觉得他怕不是年轻的时候就瞎——”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但是谁都知道那不是好词儿,方太傅眼观鼻鼻观心,装聋子。
崇昭帝喝了口冷茶,叫自己冷静冷静:“小七多少是个皇子,皇子怎么能钻到桌子底下学?他若是想要学,朕还能拦着他不成,等到三岁后……皇宫他哪里不能去。而且现在他才多大,能学明白多少?”
“朕还等着你主动来告诉朕,现在看,要不是朕发现了,你岂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大冷天在桌子下蹲着,简直是胡闹。”
方太傅却忽的叹了口气:“您未曾见过七殿下,那孩子虽然年幼,但很是聪慧,旁人说的他未必不明白。久而久之,难保殿下心中不会产生‘父皇厌弃我’的念头。”
“小娃娃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章法。陛下觉得,小殿下宁愿躲在桌子底下也要学习,是因为什么呢?”
“孩童爱玩才是天性,小殿下提前学习,是为了让您多注意到他。”
他深沉道:“陛下可知,小殿下在臣面前,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父’字。”
方太傅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崇昭帝逐渐消下去的火顿时直冒三丈高,他哐哐拍了三下桌子,简直心梗:“他写的是‘父’还是‘狗’?!”
“您这也知道了??”
哦豁,不妙。
方太傅赶忙顺毛摸,“他心里肯定是写的‘父’!殿下还是孩子,不满三岁呢,他懂什么是父什么是狗,都不太会写字…陛下莫生气。这种事,论心不论迹嘛,从心里看,何尝不是一种孝顺。”
孝顺?
崇昭帝看着这老头绞尽脑汁给幼子说好话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短短两天时间,他就被气了两次。
但他除了生气又不能真的做什么。
难道还真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写错了的字,跟那么大点的小崽子计较?
他久违地体验到了无法言语的憋屈感。
第17章
方太傅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憋屈的皇帝毛给摸顺了。
崇昭帝缓了片刻,才想起来问起曲渡边的学习状况。
他原本以为那孩子年幼,就算是学也学不了多少。却不料方太傅道:
“小殿下天资聪颖,老臣估计,三字经是学完了的,千字文不好说。字也识得不少,就是写字……咳咳困难些。”
在没有人仔细教导的情况下,学成这个样子,天资聪颖四个字自然当得。而写字,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骨头都没长好,画个样子就不错了,能指望什么。
方太傅生怕再勾起皇帝怒火,含糊几句把写字的事儿略了过去,着重复述了他考教曲渡边的几个问题,以及当时曲渡边的应答。
崇昭帝眉间总算是舒缓了几分。
“也算是随了朕。”
方太傅:“……”
当了皇帝就可以不要脸了是吧。
“老臣当时教您的时候,您可不及小殿下许多。”
崇昭帝睨他一眼。
“太傅是记错了吧。”
方太傅立即道:“嗯嗯嗯对,老臣糊涂,记错了。”
好吧,当皇帝就可以不要脸。
他问:“那小殿下现在……”
此事已经挑明,崇昭帝便道:“皇子在桌子底下学不成体统,他既愿意学,朕就下旨,特许他提前过去听课,不必等到三岁了。”
方太傅心里这才松了口气,高兴道:“老臣也欣喜又多了个聪慧的学生。”
只有余公公在旁边悄然竖起耳朵,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陛下下达这个命令,是不是代表着一定的偏向,心里不想让小殿下按照观星司的话去行宫了?
他小心翼翼移了点目光看去,试图找到几分痕迹,却未能窥见崇昭帝心底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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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傅离开不久,兰贵妃就派人来请崇昭帝。
崇昭帝左右无事,又被方太傅讲述的曲渡边的学习进度勾起了几分兴趣,便去了兰贵妃的秀香宫,要考教考教六皇子的功课。
六皇子年龄与曲渡边最相近,进了学堂不久,学的都是基础的东西。
崇昭帝抱着逗了六皇子一会儿,便放下来了,他从来不会对皇子们太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