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和崔二都跪在中间,他们身后还跪着个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满眼惶恐。
曲渡边实在是困,叫人搬了个椅子,坐在上面,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脑袋。
“总兵大人,今日值班的户主听见狗叫声,就过来看了看,结果在外面看见有人翻进崔家院子,才来抓人。”
“嗯。”
听完大概情况,曲渡边扫了眼崔二,瞥见了他腰间的弯刀。
倒也没着急逼问。
他对着那妇人道:“你是崔二的妻子?”
妇人怯怯点头:“是。”
“那你怀里,就是他的孩子喽?”
“……嗯。”
“叫什么?”
“小安。”
曲渡边懒懒地招招手,“把孩子带过来,我看看。”
崔二瞳孔缩了一下,猛地挣扎,被身后压着他的士兵狠狠压住,“老实点。”
张参将抱了孩子过来,或许是他长得太凶,或许是一离开母亲很害怕,孩子开始大哭。
妇人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张参将把孩子放在曲渡边面前。
曲渡边握住这孩子的手,看着他哭红了的脸,和充斥着害怕的眼睛,叹了口气,稍微坐正后往前倾身。
“哭什么,哥哥长得这般吓人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小孩子掌心,又用帕子擦擦他的脸。
“好啦,不哭,嗯?”
小孩子攥着糖,绷住嘴,没那么害怕了。
“你叫小安是吧。”
“是的。”
曲渡边:“嗯,真乖。小安喜欢读书吗?”
小孩子点头,肯定道:“喜欢。”
“那小安听没听说过父债子偿?比如爹爹欠了我两颗糖,他不愿意还,小安愿意替他还吗?”
小孩子听不懂曲渡边话里的隐藏含义,大人却能听得懂。
崔二宛如被激怒的野兽:“狗官!该死的狗官,你要干什么?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孩子!!”
曲渡边在他喊出声的那瞬间,就用掌心包裹内力,堵住了小安的耳朵。
他心中感叹了句,这种场景,这种话,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是欺压百姓的反派了。
小安还在沉思,曲渡边对崔二道:“我一看你便知道是个硬气的,不会轻易招供。”
“但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过去,你儿子,资质不错,待会儿我就带走了,嗯……我府上,还缺个喂狗的。”
他说的是喂狗的小童,但这场合下听在崔二耳中,就是他要拿他儿子去喂狗。
小安想好了:“我愿意替爹爹还呀,爹爹养家很辛苦的。他很疼小安,小安会努力赚两颗糖。”
崔二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曲渡边不再捂住他的耳朵,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将小安抱起来,“那跟哥哥走吧,哥哥家里有好多糖。”
小安不舍得的扭头,被曲渡边制止了。
没走两步,他就听见一声嘶哑的:“我说!我都说!把孩子留下……”
曲渡边这才停下,把孩子还给妇人,“接下来就别在这里了,伴伴,带她去我住的地方,给孩子挑一罐糖。”
叶小远点头,“夫人,请吧。”
安顿好后,曲渡边才看向崔二和崔老太。
“说吧。”
崔二这才交代了实情。
原来是土匪找到了他们,说要吸纳他们进入寨子,对外就说他们死了,还能跟官府要一笔补偿金。
在外面劫掠得来的东西,能补贴家里人,而且他们劫掠的时候,也会跳过他们家,只抢别人的。
张参将听得冒火:“还有没有同伙?!”
人群中,有几个人的眼神开始变得闪躲,低下头去想要走。
曲渡边:“说。”
崔二:“刘家的老三,李家的外甥、张家的拐六,村长家的孙子……”他一连说了五户人家。
被点名的人家脸色大变,却被周围的邻里群起而攻之。
一场全村抓人的混战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所有暗中和土匪联络的村民才全部抓了出来。
举着火把的人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们,恨不得趴在这些平时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的邻居身上,喝他们的肉,吸他们的血。
让他们把抢掠得来的东西,全部还给他们。
要不是现在这里有曲渡边和士兵镇着,恐怕这群人活不到明天早晨。
村落宗族的可怖之处就在于,它有时候尊宗法比尊律法诚心。
吴县令愤恨无比:“原来你等早晨叫我赔钱,却只是讹钱!”
“亏得本县令悉心对你们,一腔良心都喂了狗,”他转头看向曲渡边,跪地道,“殿下,还请重重惩罚这些刁民!”
“得了,吴县令,你也并不清白。”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被派出去半个月的奚子行终于回来了,他手中拿了两本账册,还有一小箱子珠宝。
哐当一下砸在吴县令面前。
吴县令脸色唰的一白。
奚子行将账本递给曲渡边,“来看看,咱们这位吴县令,收了黑屠寨多少贿赂。”
曲渡边:“辛苦了。”
奚子行凑近:“我办事还算利索吧?”
曲渡边推开他的脑袋,将账册交给张参将。
“我只负责剿匪,不负责查案,找人押送吴县令还有这些村民去抚台,证据一一提交,佰县归属季大人管辖,让他审核。”
“下辖的官员与土匪勾结都不知道,还需要我揪出来,你帮本殿下问问他,他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张参将羞愧的低下头:“是,下官明白。”
从一开始奇袭的怀疑,到后来抓住内贼的恍然,再到村民连坐的命令,最后现在整个县衙和村民中的眼线钉子一窝端。
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他实在是没想到佰县竟然已经被渗透成了这样,毕竟平时都很正常,也实在没想到七皇子小小年纪,能这么沉得住气来先清内患。
张参将心服口服。
揪出来的钉子统统打包送给季桓,曲渡边伸了个懒腰,走出崔家。
“困了,睡觉。准备准备吧,接下来可没这么清闲了。”
看着他的背影,张参将默默挪到左天朗的身边,“你们京城的皇子,都这么厉害吗,心眼子是不是都很多?”
左天朗神情复杂无比。
毕竟是看着七皇子长大的,也晓得他小时候什么样,所以他这段时间感受到的冲击力更大。
他惆怅道:“七皇子以前是最弱的。”
张参将:“?”
左天朗转身离去,边想边发愁,给陛下汇报的七皇子的近况怎么写。
他要是如实写了,陛下能信吗?
第140章
七皇子说往后没有清闲时光, 便没有清闲时光。
接下来的半个月,军队被他分成了二十个小队,每隔两三日, 就对黑屠寨进行包抄围攻。
但却并非拼死进攻,而是只要黑屠寨一有动作,他们这边立马怂了一样撤退, 丢盔弃甲的, 有时候连武器都来不及捡。
黑屠寨的土匪举着刀, 简直满头问号。
不是大哥, 到底谁是土匪啊, 你们是军队是士兵, 不是应该将军一声令下,你们就得拼死杀敌吗,为什么逃跑的样子那么熟练?
寨子内。
大当家憋屈的要死:“我们要不冲下去吧!他爷爷个腿儿的,当遛狗呢!杀下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巡抚给他们送来的粮食可不少啊。”
那一车一车的粮食和军队日用品, 堂而皇之的摆在村后, 他们偷偷绕山去看过,真的忍不住眼馋。
要是抢一些,能抵得抢多少村庄, 劫多少富户?
可惜,老三一直拦着不让他们下去。
“把我们所有钉子都揪出来了的人, 会那么简单?”禹若对这伙草寇起家的土匪真的是费尽口舌, “他这招, 就是想引我们下去, 或者引诱我们下山抢劫,分而杀之。”
二当家剔了剔牙:“屠二下了山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虽然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到了现在都没个踪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面上支持禹若,等禹若走了之后,他悄悄对大当家说。
“大哥,咱们再看看,要是真确定七皇子是个怂包,咱们就去抢!”他眼底流露出贪婪和凶狠,“杀官府的人,咱们也不是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