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公公连忙去旁边桌子上倒水,他蹲下来,递到崇昭帝面前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一口血从崇昭帝口中喷了出来。
余公公脸上一片血雾,大脑空白。
“陛、陛下?”
崇昭帝抬起袖子,擦了下自己的嘴,撑着桌子站起来,环视了一圈惊恐不已的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脑中逐渐混沌起来,想着要找杨太医,勉强朝着门口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四皇子横跨一步,接住了他,“父皇!”
紫宸殿。
杨太医诊脉。
片刻后,他脸色不太好看,道:“逆血相冲,陛下心力又不济,现在似乎是卒中症状,也不知道醒来后会如何。”
明亲王:“怎会突然如此?”
余公公:“陛下说了太子殿下两句,就……”
明亲王了然。
杨太医:“也不尽然是生气导致情绪波动的缘故,陛下最近换没换饮食?骤然更换饮食,也会引起血气不顺。”
余公公:“没有,陛下饮食还是从前那样。”
杨太医嗅了嗅空气,到了旁边崇昭帝燃着的香炉边上,他捻了捻香灰。
余公公紧张道:“陛下自己新调的香,可有不对?”
杨太医:“陛下应该是在里面加了晚香竹,此物暖血,最好还是少用吧。”
余公公赶紧记下。
杨太医又道:“还是尽量让陛下保持心境平和。”
这句话主要是对四皇子说的。
四皇子抿唇:“知道了。”
-
崇昭帝一连昏了五日,好在第六天的时候醒来了。
杨太医足够给力,没有让他出现卒中症状的眼歪嘴斜,说不清楚话的情况,脑子还是清楚的。
就是这一次骤然生病,崇昭帝的身体进一步虚弱,不知道要卧床养多久。
他养病的这段期间,朝中臣子比之前平稳很多。
方太傅三位大学士辅政,明亲王监朝,事情不愁没有人处理,太子已立,臣子们心里也都有底了。
除了一开始的些微慌张,其余都井然有序。
国无储君不稳,这便是设立储君的理由。
而且四皇子这位储君还很不一样,就他一个苗苗,甚至都不用防备其他皇子在皇帝生病期间,对太子出手,趁机陷害之类的事情发生。
大臣们还是该干嘛干嘛,顶多就是分出了一部分心思去了紫宸殿,关注陛下的情况。
四皇子没有崇昭帝压着学习,轻松是轻松了很多。
这本来是他休息睡觉的好机会,政务可以交给明皇叔和方太傅等人处理,但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四皇子点了灯,披衣而起,推开了窗户,将手中点燃的烛台放在窗沿上。
外面细细的凉风吹进来,烛台灯火明明灭灭。
他原本就没有困意,现在大脑更清晰了。
好想出去啊。
好想和从前一样。
脑中尽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四皇子眼底却很清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出不去了。
四皇子没关窗户,拿着灯到了书桌边上,找到了一沓他收藏起来的信封,小七写的信,他都留着。
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第几次拆开,一封封慢慢看过去。
四皇子将他放在书桌上的香囊拿在手里捏玩着,淡淡的香气和信封里舒缓的文字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香囊里突然捏到一个硬物。
四皇子下意识一用力,咔嚓。
香囊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四皇子顿了顿,过了一会儿,香囊散发的香味儿变了,原本好闻的淡淡香气中,夹杂了一点苦。
四皇子皱皱眉,凑近闻了下,下一秒,一股热气从心脏朝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瞬间把香囊拿开,扭头呼吸了好几下,那种血液逆流的感觉才逐渐消失。等他缓过来,再去看那香囊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已经全然变了。
他盯着那香囊许久,没有动。
第二天的时候,四皇子借口回皇子府拿东西,离开了皇宫。
他在自己的卧房里找了把剪刀,把香囊剪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锦帕上。
里面都是娘亲用来做线香的原料粉末,唯有一个不是。
四皇子用竹签挑出来。
那是个被捏成了两半的微小圆粒,中间是空壳,他把空壳单独捡出,放在另一张干净的白色手帕上,包了起来。
随后他叫上护卫冷越,和他一起出了趟门。
再次回到紫宸殿东暖阁后,已经是傍晚了。
四皇子叫来身边的太监,静静发呆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地说道,“……告诉母妃,香囊被我不小心勾破,里面东西全撒出来了,劳烦她再做一个。”
“是。”
-
扬州。
永王府。
曲渡边把张樊明所有的遗物全翻了三遍。
基本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连金银珠宝都很少。
除了一小箱子似乎是收集起来,用来写字的金贵纸张,纸张边缘用金液勾勒出繁杂花朵的模样,上面留了不少张樊明抄录的名人诗句。
乙十二推门进来,“殿下,京城来消息了,陛下醒了。”
曲渡边从书桌前抬头,“没有大事吧。”
乙十二:“小春公公说的,他专门问了杨太医,陛下暂无大事,但是需要静养。”
曲渡边微叹了口气。
“还有件事,”乙十二想起来,“关于……”
“殿下!”
叶小远在外面喊了句,“您之前找柳大师约的瓷瓶排到了,柳大师过来问问您,瓷瓶上想要什么样的花纹。”
“就来!”
曲渡边:“六六,你事情着急说吗?”
乙十二迟疑一秒,摇摇头。
曲渡边这才去见了柳大师。
这位大师,就是他在给四哥写的信中提起过的,前朝工匠,擅长烧瓷,在瓷器上作画也是一绝。
不少人都请他烧窑作画,曲渡边就算使用钞能力插了个队,也是到了今天才排到他。
今日,柳大师上门来询问他对于花样的喜好。
他年过古稀,目光却丝毫不浑浊,不卑不亢,拱手道:“见过永王殿下。”
曲渡边:“不必客气。我这瓷瓶是打算送人的。”
柳大师:“如此,您将对方喜爱的纹样告诉我便是。”
曲渡边倒还真不太清楚怡妃喜欢什么样的纹样,他沉吟片刻后,和叶小远一起去库房里找了个小木匣。
木匣打开,里面装着十二张精美的纸笺,上面勾勒着不同的时令之花,对应一年十二个月份。
卡通视角看不见上面的花纹,但曲渡边隐约记得,这里面的纸笺很好看。
是他小时候去福安宫和四哥一起睡觉的时候,怡妃送他的初次见面礼,他们来到扬州站之后,原本皇子府库房里的东西,也都挪了过来。
历年收的礼物全都保留着,包括这套纸笺。
她画出来的应该跟她喜好的差不多。
曲渡边:“柳大师按照纸笺上花纹样式来,类似的就好。”
柳大师:“好。”
他细细观摩了这一套纸笺上的花纹,片刻后,咦了一声。
“这纹路里藏着的…怎么有前朝工匠的隐字手笔?难不成殿下还认识别的前朝工匠?”柳大师纳闷道,“不对啊,都六十多年了吧,这法子不该早就失传了么……”
叶小远:“隐字?”
柳大师点头:“就是变换花鸟鱼虫的形态,让它们既是画,又是字,只有懂得的人才能看明白,乃是十分高超的技艺。这份纸笺,更了不得了,把隐字拆开,藏在了边边角角,浑然一体。”
叶小远:“可这明明……”
曲渡边打断道,“既然是快失传的隐字,大师如何知晓?”
柳大师轻咳一声:“这东西,是给皇室单独作画的高级工匠才能学的,前朝灭了的时候,我还是小小学徒,没机会学,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师傅为了快速学会隐字法时,偷偷留下了笔记,我看了笔记后才会了一点。”
他不好意思道:“当然,只知道,不会用,就从来没张扬过,不好意思把这个当成自己扬名的踏板。”
曲渡边:“那这世上,除了大师之外,还有别人会隐字作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