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大约过了两分钟,柳弈忽然开口道:
“岑晋耳朵和手掌的腐败差异,或许是解冻后的尸体变化。”
冯铃:“……”
她在屏幕那头静默了两秒钟,才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冯铃这一个单音节虽然简单,但却带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低温虽然能延缓甚至某种意义上停止腐败的进程,但在低温中保存过的尸体,只要一经解冻,腐败即会迅速进行。
所以,在法医的尸检规定中,如果遇到冰冻的尸体,需要把它们放在大约十七、八度的常温中自然解冻以后,再进行尸检,而绝不能为了图快或者贪方便,使用温水浴、电暖器一类的方式人工解冻。
因为这些升温方法都会促使尸体现象迅速发展,让腐败掩盖生前的病变。
“如果说,无论是岑晋的耳朵还是手掌,都曾经被犯人冰冻保存……”
柳弈现在说话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一些,但吐字却十分清晰。
“那么,两者的腐败程度之所以相差明显,也许是因为,犯人由于某些原因,把岑晋的断掌过早地给‘取’出来了。”
冯铃眨了眨眼,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分明是没有理解他刚才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这么说吧。”
柳弈解释道:
“从香水旗舰店开业路演,还有小歌星收到礼物的这两次例子来看,犯人显然是个表演人格者。所以他才打算用博人眼球的惊悚方式,让岑晋的身体一点一点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对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
“那么,犯人很可能会一块一块地将冻在某个冰箱的尸块取出,然后伺机丢到某些场合里。”
冯铃点点头。
“但是,也许他在取出了岑晋的断掌以后,却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立刻将手掌‘扔’出去,甚至连把它放回到冰箱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才会使它出现解冻后腐败速度增快的现象……”
柳弈抬起眼皮,朝摄像头看了一眼,“你觉得呢?”
冯铃和他在视屏中视线相对。
漂亮但面容冷肃的女法医面向镜头,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自家头儿的看法。
她想了想,“看来要提醒一下沈队那边,让他们关注一下所有涉案人员昨天中午开始,到今天下午为止的行踪了。”
“对,就是这样。”
柳弈朝她笑了笑,“不过,我还在想……”
他的声线稍稍压低了一些。
“万一,犯人身上带着的,还不止耳朵和手掌这两个 ‘零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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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市局专案组的警官将岑晋的经纪人金鲲和助理赵念祖堵在了繁星娱乐四楼的休息室里,然后在休息间平常用来放饮料水果的小冰箱里搜出一只巧克力盒子,里面有一个包了足足六七层的油纸包。
警官们将油纸包拆开,在里面发现了岑晋的五根手指。
在手指被搜出来的时候,岑晋的经纪人金鲲金大胖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两腿哆嗦,两个牛高马大的刑警都愣是没把他搀住,让他一屁股墩儿跌坐在了地上,当场就尿了裤子。
而岑晋的助理Zoe赵念祖却显然要镇定许多。
他只是发出“呵呵”两声冷笑,双手朝前一举,递到离他最近的一个警官面前,示意对方把他拷上,还笑吟吟地问道:“我现在认罪,能算自首吗?”
因为赵念祖“认罪”的态度实在太镇定太坦然的缘故,以至于那警官还看着他平举的双手愣了一下,直到对方笑着告诉他,“冰箱里还有一瓶酸奶,里面泡着二十多颗牙齿”以后,他才猛地一凛,立刻掏出手铐,将人给拷了个结结实实。
当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人赃并获,并且还愿意主动招供的时候,案情进展立刻就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好像所有的侦察工作顿时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赵念祖交代,他和另一名疑凶冉安宁其实是同案犯。
岑晋是他们两人合谋杀死并且分尸、移尸的,也是他们一起布置出岑大明星从“二扇门”废墟旅店出走然后失踪的戏码的。
“呵呵,这就是个魔术啊……”
面对审讯人员的时候,赵念祖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惊惶、畏缩或者愧疚,略有些上挑的唇角甚至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的意味。
“我们在所有人面前,表演了一场偷天换日的魔术。”
第187章 10.1408-20
在岑晋的粉丝心目中,她们的男神才华横溢、貌若天仙、又撩又帅、可盐可甜……简直配得上这世界上所有的溢美之词,彩虹屁花式可以吹一天不带重复的。
而在普通路人的观感中,岑晋就是典型的时下流行的小鲜肉,皮相不错,业务能力也还算过得去,而且有个善于替他营销和包装的经纪公司,就算是对娱乐圈毫不关心的人,也在铺天盖地的快消代言中对他的脸认了个眼熟。
可在熟悉岑晋的人口中,这位大明星却是个脾气很大、花心滥情的人。
他年少成名,现在又是事务所里人人都要捧着哄着的人气一哥,自然免不了心态膨胀,加上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内敛的性格,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足以让他懂得如何谦逊,因此待人处事颇为跋扈,还常常有意无意地故意让人难堪,所以,几乎没有哪个跟他一起工作过的人会喜欢他。
不过,毕竟娱乐圈本就是个花花染缸,而且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圈子里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跟岑晋共事过的人,虽然大都讨厌这个张扬挑剔又性格恶劣的大明星,但毕竟工作是工作,只要不算太过分,一些不中听的话就当吹了股耳边风,忍一忍再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若是有谁实在烦了继续伺候岑大少爷,大不了就把辞职信往人事的桌子上一拍,然后另谋高就罢了,根本犯不着跟这么个臭脾气的流量明星死磕。
不过,虽然岑晋身边的团队里的成员总是来来去去,差不多半年就换一批新的人,连经纪人都被他气得情愿跑去带新人也不愿再忍他了,但他的助理Zoe赵念祖,却足足跟了他三年。
繁星事务所里有跟赵念祖关系不错的同事,总笑话他百忍成金,光冲着他这定力,日后定成大器云云。
但每回Zoe都只是笑着摸了摸自己那条从左侧眉骨延伸到耳前的疤痕,笑着说你看我这疤,别人一看就知道我在道上混过,连当保安都不一定有哪间安保公司愿意招我,要是我不当岑晋的助理,就只能回老家种田去了。
然而实际上,赵念祖没在道上混过,他脸上的疤,却是拜岑晋所赐的。
赵念祖身高和外形都不错,当年也是正经艺校毕业,心里怀揣着明星梦,通过某模特甄选进入繁星娱乐的。
但很不幸的,像赵念祖这种没有资源、没有根基、缺乏曝光度,更找不到金主和后台的新人,每年进圈的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而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只能领着底薪,长年挣扎在十八线开外的尴尬处境之中。
直到他们青春不再,雄心壮志被现实彻底消磨殆尽,最后要么转行要么转幕后,变成娱乐圈里一张小小的、永远不被观众所认识的“拼图”。
只是赵念祖还没等到被这个圈子磨掉锐气,不得不“认命”的那天,他就遇到了一次“机会”。
那时岑晋刚从电视圈转型,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电影工作,在某部古装大制作里演个风光无限的男二号,是个准备造反的皇太子,另外皇太子身边还有几个“跟班”的角色,也一并分给了繁星事务所。
而赵念祖正是这些“跟班”中的一人。
然而他这个在大屏幕上露脸的机会,却毁在了一个饭局里。
在饭局中,岑晋喝高了,跟某个喜好男风的投资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亲热得就差直接动真格了。
眼看画面越来越不堪,同行的经纪人怕两人真搞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传出风声会影响岑晋的形象,只能让其他人上前将他们拉开。
投资人那时酒意正酣,正和个帅哥亲到兴头上,被人硬是拉开,当然很是不爽,纠缠着要继续。
岑晋就顺手抓过在他旁边的赵念祖,往金主爸爸面前一推,说我不给你亲了,要亲亲他吧。
投资人醉眼朦胧,揪着赵念祖的脸看了看,似乎对他细眉细眼的寡淡长相颇为不满,把人往旁边一推,就又要去拉扯更对他胃口而且名气更盛的岑晋。
两人再度扭缠在一起,在纠缠之间。
赵念祖又一次被岑晋当做挡箭牌往金主怀里推。
没想到这举动却激怒了投资人,那人竟然随手拿起一瓶红酒,直接敲到了赵念祖的头上。
这一酒瓶下去,不仅在赵念祖侧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也彻底断送了他娱乐圈逐梦的前程。
当时,赵念祖捂着自己痛到麻木的脸颊,从糊满鲜血的指缝里朝外看,看到岑晋正兴奋地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 ……
……
说到这里,赵念祖对面前的几位警官笑了笑,“你们大概觉得,为了一条疤杀人,我一定是疯了对不对?”
然而所有人都绷着脸,面色凝重地盯着他。
就像几乎不存在三观完全相同的一个人一样,每个人对愤怒和仇恨的阈值,都是不一样的。
此时这个房间里都是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对各式各样的犯人和形形色色的杀人动机早就见惯不怪了。
在知道了赵念祖的行凶理由之后,他们更想知道的是,他和冉安宁两人究竟是如何合谋杀死岑晋的。
“其实很简单,在10号那天晚上,我将岑晋从饭局带回酒店以后,没有回到10楼,而是直接把他送去了414房。”
赵念祖耸了耸肩,语气平淡的说道:“然后,冉安宁就把他给勒死了。”
其实,早在两人合谋,计划要实施杀死岑晋的行动的时候,赵念祖和冉安宁就对“二扇门”废墟旅店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因为赵念祖是岑晋的助理,他能够提前得到岑大明星近期所有的工作和行程安排,当然知道自己的雇主会在什么时候进《镜后的双眼》剧组拍戏,而拍戏的地点又在哪里。
在确定岑晋即将入住“二扇门”废墟旅店之后,两人在网上搜了这间旅店的资料,还实地考察过,确定了这家旅店设施简陋、住客不多,而且监控死角密集,安保也很松懈,就是最合适的下手地点。
根据岑晋的行程,冉安宁在10月9号跟着一个旅行团入住废墟旅店,还为了方便自己使用电锯时的声音不会惊动隔壁房客,而特地借着414房湿发女鬼的传说,入住到远离其他团友的4楼房间。
然后,冉安宁在414房中杀死了岑晋,又连夜将人分尸,分装进两个行李箱里。
而赵念祖则到了岑晋所住的1003房,叫了客房服务,装作房间里的住客还在的样子。
“对了,阿冉他,可是有高人指点的。”
说道这里时,赵念祖忽然笑了起来。
“分尸之前,他还带了一大卷保鲜膜,将整个浴室的地板、墙壁还有马桶什么的全都给糊了起来,说这样就可以避免沾上血迹了……我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这简直也太专业了吧!”
审讯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有人指点?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忘记说了。”
赵念祖摊了摊手,“阿冉他好像有个参谋,教了他很多事情呢……包括用哪一种锯子分尸,还有怎么冲洗血迹和包装尸块什么的,指点得很详细哦!”
这位杀人犯助理以前在艺校时是学舞台表演的。
这会儿虽然人已经落网,但他的精神却十分亢奋,而且好像还把审讯室当成了一个表演舞台,连供词都说得跟在念台词一样。
“阿冉他还叫那人做……”
他皱了皱眉,像是认真的想了一下,“哦对了,他叫他,‘导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