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麦两人祖籍皆在L省,一年前由亲戚撮合,在隔壁Y市结婚。
婚后不久,男方染上毒瘾,仅有的一些积蓄挥霍光了之后,不仅开始变卖家当,还打起自己老婆和老婆娘家的主意,拿不到钱就对妻子拳打脚踢,有一次瘾头发作时,甚至将妻子推倒,令她的额头撞到桌角上,磕出的伤口整整缝了四针。
这时候,女死者麦梓已经怀了身孕,为了保住肚里的小宝宝,她选择了用偷偷藏起的最后的两万块换取自己的自由。
在离婚以后,身无分文的麦梓离开了Y市,躲到鑫海市来,靠着帮人做一些手工刺绣和编织活儿获得一份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并和三个同厂妹子合租了城中村村口的一户自建平房里的一套小单间。
两个月前,麦梓足月临盆,却因为胎位不正,足足疼了一天一夜也没法将宝宝顺利生下来。同屋的几个妹子急得不行,和厂里几个好心的大姐给她凑了手术费,麦梓才终于剖宫产出一个五斤半的男孩儿来。
因为她们租住的这片城中村立刻就要拆迁的关系,和麦梓同屋的三个姑娘都干脆提早一点儿回老家去过年,以于大约一周前陆续离开了。但麦梓才刚出月子不久,身体还虚弱着,加上她还得照顾宝宝,手头也并不宽裕,于是决定在只剩她一个人的小套间住到月底再搬到别出去。
然而就在她还有四天就要搬家的时候,麦梓的前夫唐远宁通过一个老乡,找到了她的住处。
凶案发生那日的下午,唐远宁就曾经闯进麦梓家中,在她屋里一通乱翻,抢走了她的一些现金和手机,并且扬言要带走她才两个月的儿子。麦梓当时受到非常大的惊吓,连夜收拾东西,并且还拜托朋友明天借她一辆三轮车,决定第二天天亮以后就立刻搬走。
可是麦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唐远宁深夜里竟然去而复返,爬窗闯入她的屋里。
当时唐远宁手持长刀,精神状态明显处于毒瘾发作时的极度亢奋和焦躁之中,姑娘惊恐之间,只能抱着小婴儿逃出家门,企图到大路上求救。
城中村入口正对的街上,有一个交通摄像头,远远地拍到了孟梓抱着小宝宝在前面逃命,而唐远宁手持尖刀,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画面。
可惜这片城中村距离车站很远,根据警方的猜测,麦梓跑到半路,眼看着唐远宁越追越近,深知自己这次怕是难逃一死的时候,应当是非常绝望的。
而在极度的绝望之中,她唯一能想到的,恐怕就是,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自己怀里的小儿子。
于是麦梓将儿子藏到一张长椅底下,又跑向相反的方向,将唐远宁尽力引开。
最后麦梓在绿化带的草坪处被唐远宁追上,身上一共中了十七刀,其中一刀正中左胸,从第七与第八肋的肋间隙间斜斜刺入,刺破心脏,使她当场丧命。
在杀了麦梓之后,唐远宁也在毒瘾发作以及杀人后的极端情绪的双重刺激下,自己割开了脖子,死在了小叶榕树下。
……
根据摄像头拍到的录像推断,这起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两点半左右。
而案发当日,麦梓那个只有57天大的宝宝,直到被柳弈等人找到为止,已经在只有两度的湿冷天气中,在室外呆了接近四个小时——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小宝宝就要被活活地冻死了。
二月的第一周,距离农历新年长假还有四天,戚山雨特地和搭档安平东换了个班,下午休息半天。
两点二十分,他比和柳弈约好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提前等在鑫海市妇儿医疗中心的儿科门诊楼前。
下午的开诊时间已到,此时门诊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戚山雨注意看了看,周边出出入入的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生病的小孩儿大都脾气不怎么好,一路上都在哭闹不休,惹得家长们也心烦不已,嗓门儿一个赛一个的响亮,以至于整个门诊大厅闹腾得仿若菜市场一般。
他站在台阶上,挑了个靠边的角落,注视着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
戚警官的眼力劲儿很好,没多久就发现了他在等的人。
柳弈今天穿了一件鸦青色的双排扣毛领大衣,大约是因为臭美的缘故,扣子并没有扣起,露出里头烟灰色的菱形经典款毛背心来,走路衣摆略略上扬,步态很是倜傥,一路上惹得不少年轻的妈妈频频回头张望。
不过,柳弈今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戚山雨目测对方的身高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但大约那人在健身房特意练过肌肉的缘故,身板看起来更厚实壮硕一些,似乎是个混血儿,有着一头偏栗色的蓬松卷毛和轮廓深邃的眼窝。
那男人和柳弈的关系,想必很是熟稔,因为他们一路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并肩而行,说到高兴的地方,柳弈还伸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两下,态度看上去既放松又随意。
待走得近了,柳弈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戚山雨,朝他挥了挥手。
“好了,Michael,你忙你自己的事儿去吧。”
柳弈登上台阶,回头朝薛浩凡说道,“谢谢你捎我过来。”
“咱俩啥关系啊,跟我客气做什么?”
薛浩凡虽然这么回答着,却没有一点儿现在就走的意思,反而袖着手,将戚山雨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半饷才忽然抬手,在柳弈的后腰上狠拍了一记,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还行,你也不算吃亏。”
说完,才随意地挥了挥手,撂下一句“你们忙去吧,我走了”,然后两手插兜,慢慢的走下楼梯,出了儿科门诊大厅。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柳弈有些好笑地回头看向戚山雨,“你别理他,他人性格就这样,有点儿不着调儿。”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那个被柳弈称为Michael的男人,他别在胸前的领夹,正是自己先前见过的镶嵌着火欧泊的那一枚。
——原来柳弈当时是买来送给他的。
戚山雨有点儿酸溜溜地想着。
“他是《海风晚报》的记者。”
柳弈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戚山雨那股毫无来由的醋意,随口解释道:“我的车送洗去了,正巧他今天去采访刚好要经过这儿,就让他顺便捎我一程了。”
“嗯。”
戚山雨又用一个单音节,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他其实不是很想知道,柳弈方才的那句解释,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中午是在一起吃午饭的,或者说,他们是不是刚刚进行过一场约会。
“对了。”
他有些突兀地打断了柳弈的话,“你之前说,约我过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到底是什么事儿?”
“哦,确实是有事。”
柳弈好像没有察觉戚山雨的异样一般,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是关于之前那个绿化带双尸案的女死者麦梓留下来的小宝宝的。”
柳弈说着,拍了拍戚山雨的上臂,又指了指儿科门诊大楼,“先上楼,我们边走边说。”
戚山雨和柳弈穿过门诊大楼,在左侧的回廊处转了个弯,就到了儿科的住院楼。他们挤上电梯,耐心等待着电梯每层一停,慢吞吞的升到了婴幼儿内科住院部所在的十二楼。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电梯。
戚山雨边走边看向柳弈,“你是说,小宝宝的听力,可能有问题?”
“现在还不确定,只是有这个可能性。”
柳弈答道:“后来你们调查案件时也知道了吧?他的母亲麦梓是个聋哑人。”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也难怪,麦梓遇害当天,附近仅剩的几户租客都说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法像正常人那样出声呼救吧。”
戚山雨理解了柳弈的意思,“你是想说,小宝宝可能遗传了他妈妈的生理缺陷?”
“嗯。”
柳弈回答:“我有个学弟,刚好是小宝宝的管床医生,他告诉我,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觉得小宝宝对声音的感知似乎不够敏锐,所以不排除他也有先天性听觉障碍的可能性。”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趁年前带他去做个检查,如果真有问题,及时纠正的话,小宝宝以后还是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原来如此。”
戚山雨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虽然无论是于情于理,在案件结束以后,柳弈对宝宝的责任,其实都已经结束了。关于这个小孩儿的医疗、教育、抚养等等后续,都应该交由社会福利机构负责才对。
然而,戚山雨却知道,对于柳弈来说,这个小孩儿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宝宝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早前柳弈因为无法及时解救出刘凌霄而落下的遗憾和悔恨。以至于即便案子已经查清,柳弈也无法把这个小婴儿当作事不关己的存在,就此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而且很碰巧的,对于戚山雨自己来说,宝宝也同样非常重要。
“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
戚山雨问道。
柳弈闻言,朝小戚警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第54章 4.the game-09
柳弈和戚山雨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正是一天里最忙碌的点儿,医生护士出出入入,小孩的哭闹声和家属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活像一锅煮沸的稀粥,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柳弈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看到靠窗的角落里坐了一个年轻的医生,正对着电脑拼命地敲着键盘,看起来是在码病程记录。
“哎,方夏。”
柳弈走到那人身边,在他的肩头拍了一记。
名叫方夏的年轻医生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秀气文静的脸,长相相当精致,是时下最吃香的邻家乖宝宝类型。只可惜他的近视有点儿严重,不仅戴着一副酒瓶盖厚的眼镜,而且看人的时候习惯眯起眼,加上眼眶下一圈黑眼圈,看上去十足就是个熬夜备考的书呆子形象。
“学长,你们来啦!”
方夏露出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乖巧笑容,然后也不多做寒暄,直接从桌面堆起的一摞病历夹里拖出一个,从中抽出一张申请单来,递给柳弈,“门诊四楼的电生理室,已经预约过了,你们等会儿‘好了’就可以直接过去。”
戚山雨敏锐的听到了一个词,忍不住琢磨,医生说的“好了”是什么意思。
不过柳弈显然对之后要做什么事儿早就有了谱儿,他只是接了单子,和方夏道了声谢,就拉上戚山雨,出了办公室。
出门时,戚山雨回头朝方夏的方向看了一眼。估摸着那位小夏医生实在是有点忙,这会儿已经重新沉浸到病程记录的世界里,头也不抬了。
柳弈注意到戚山雨的这一回头,立刻眉毛一挑,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记得,戚山雨的前男友,那个姓李的小实习生,似乎也跟方夏一样,长得文静秀气,十足身娇腰软易推倒的标准小受模板。
“你喜欢小方那种类型的?”
柳弈眯了眯眼,“不过,小方虽然确实是我们的同类没错,可惜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
“你在说什么呢?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我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啊!”
戚山雨看向柳弈的眼神里,简直明晃晃地写着“委屈”二字,“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打一个陌生人的主意!”
柳弈呵呵笑了起来,“照你这说法,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咯?”
戚山雨简直要被他的歪理气笑了。
“行了柳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心里说,明明他现在真正在意的人,就走在自己旁边,可惜那人虽然总在撩他,和他玩着似有似无的暧昧,偏偏一层窗户纸悬在那儿,却又谁都不肯主动捅破。
“所以你让我陪你来,到底是要干嘛的?”
“别急嘛,你立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