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搁到戚山雨面前。
他们这些当法医的,向来秉承“有图有真相”的原则,连跟戚山雨讲解案情,他也习惯拿出照片来,让对方可以边看边听。
柳弈拿出来的第二张照片,是万力行的颈部绳圈特写。
相机以正面仰角拍到了万力行的下巴和脖子,细细的晾衣绳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五圈,绳圈绑得极紧,深深地陷入了颈部皮肤之中,绳结虽然是最普通的交叉结,但一连系了四个,像穗子一样耷拉在死者脖子的左前侧方。
“凶手在行凶之前,大约已经先用氟烷将万力行给迷昏过去了,照理说,被害人当时应该已经不会再作任何抵抗才对。”
柳弈指了指死者的口腔黏膜的照片。
“但是,即便是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凶手依然在万力行的脖子上勒了整整五圈绳结,又打了四个死结,而且还有一圈绳子甚至将死者的耳垂和部分下巴皮肤勒了进去……根据我的经验,会将衣领、下颌也勒进绳圈里的绞杀行为,通常只会出现在凶手匆匆下手的时候。”
他顿了顿,看向戚山雨,“我觉得,这不代表凶手‘残忍’,而是,‘慌乱’。”
戚山雨盯着那张照片,陷入了思考之中。
在柳弈提出这个词之前,戚山雨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但是,就像是一道堤坝只要在某处有了缺口,被洪水一冲,就会迅速崩塌一般,他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系列凶案之中,凶手与侧写之间的相悖之处。
先不论那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就最近的三桩案子来说,黄子祥已经算是其中最高最壮的,他身高173公分、体重65公斤,而李曼云是个很娇小的姑娘,身高157公分,体重43公斤;至于万力行,则是身高168公分,体重58公斤。
他们这样的身板儿,若是遭到一个高壮男人的袭击,最多只能在死前挣扎两下,想要逃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由此可以看出,凶手选择的下手目标,都是能让他在身高和体型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的孱弱对象。
“在受害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凶手依然要匆忙将他们勒死。”
柳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比了个“绞勒”的手势。
“这说明了,他甚至不了解他用的麻醉剂的药效,他害怕受害人醒来,所以急着将人杀死,并且在受害人彻底死亡之后,才有胆量去辱尸和毁尸……这个杀人凶手,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像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足够冷酷和游刃有余。”
他朝戚山雨笑了笑。
“所以说,就像很多人都喜欢在网上装高帅富一样,犯人现在给我们留下的心理侧写印象,搞不好很可能都是刻意制造出来,用以干扰调查的人设而已。”
柳弈将两张照片重新夹回到尸检报告里面,又将报告重新装回文件夹里,封好口子,递给戚山雨。
“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当然,这些都是个人想法,你们权当参考吧。”
“好的,我知道了。”
戚山雨接过文件夹,朝柳弈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站起身,就准备告辞了。
然而柳弈却在这时也站了起来,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急。”
柳弈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青年腕子内侧的皮肤,凑近他的耳朵,用带着笑的声音,低声说道:“正事说完了,拨冗五分钟,我们说点儿私事,好吗?”
戚山雨感到柳弈温热而湿润的吐息吹在鬓边,故意压低的磁性声线跟带着电一样,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由自主就变成了一句带着磕巴的疑问句:“说、说什么?”
“当然是让我澄清你的误会啊,小傻子!”
柳弈生怕人跑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那天是看到了我跟嬴川在办公室里说话,对不对?”
“不止是说话吧……”戚山雨别开脸,拒绝和柳弈目光接触,声音紧绷,“你们明明,接吻了。”
“你确定你看清了?”
柳弈真是要被他给气笑了,原本抓住他肩膀的手改为捏住他的下巴,硬是将他的脸给掰了过来。
“当时嬴川是想亲我没错,但我挡开了,不止没让他碰到,还用膝盖给了他一下狠的——这些你都没看见吗?”
戚山雨愣住了。
他当时只不过是隔着毛玻璃瞥了一眼,就已经感到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力攒住一样,抽紧到难以承受。
他怕自己会在一时冲动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所以他根本没敢细看,直接扭头跑了。
“……真的?”
他傻愣愣地问道。
柳弈眉毛一竖,“我骗你干嘛?”
戚山雨咬住嘴唇,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心中既觉得惊吓,更多的是惊喜,还有那么一点儿羞愧难当,慌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敢跟柳弈对视。
“我说小戚警官,你真有点儿不太行啊!”
柳弈趁热打铁,手指捏着戚山雨的下巴,摇晃了两下,“碰到这种事,你难道不是应该冲进办公室,先给胆敢挖你墙脚的混蛋一拳,然后跟我来个法式热吻,当场宣示所有权吗?”
戚山雨的睫毛颤了一下,“亲了……难道你就归我了吗?”
“正确的来说……”
柳弈一双眼睛笑得弯成月牙,两腮上浅浅的酒窝也浮现了出来,“应该是,亲了,你就归我了。”
“啪”的一声,装着尸检报告的文件夹被戚山雨丢到了茶几上。
然后他伸手箍住柳弈的腰,把人拽进怀里,按住后脑,不由分说的就吻了上去。
第87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2
戚山雨的亲吻与其说是“激烈”,不如说是“凶悍”。
柳弈一开始还半点不肯服输的回敬回去,但很快就让戚山雨吮咬得嘴唇生疼,舌根发麻,快要喘不上气了。
“等……唔,等等!”
他困难地拽住戚山雨后脑短短的发茬,又抵住对方的肩膀,将人硬是拉开了一些。
“你知道这是在我的办公室会客厅里吗?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外头人来人往的,被谁看到我就又成全楼谈资了!”
戚山雨正亲得投入,骤然被打断了,此时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浑身发烫,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唇舌纠缠带来的炙人快感之中。
他盯着柳弈一边喘气一边开开合合的唇瓣,脑中就只剩下“亲下去”一个念头,几乎都没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即使思考能力快要被渴望烧尽,但“办公室”、“上班时间”等几个关键词好歹还是被仅存的一点儿理智给过滤了出来,提醒了戚山雨这里确实不是合适他们亲热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门板,又低头盯着被自己的胳膊困在怀里的人。
柳弈对上戚山雨的眼神,莫名的就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他家小戚警官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匹饿得眼冒绿光的小狼崽子,好不容易终于叼住一块肉,就下了死劲儿狠狠咬住,打死不肯松口一般。
“……喂,小戚,等今天晚上,哥再好好……哇啊!!”
柳弈本来想说“等今天晚上哥再好好疼你”,可话才说了半截,就感到自己忽然双脚离地,被戚山雨拦腰一抱,视野来了个上下颠倒,横在了对方怀里。
他自问长到这个岁数,除了早已毫无记忆的婴儿期,就从来没被人“公主抱”过,哪怕他平日里脸皮厚赛城墙拐角,突然来这么一遭,也要绷不住大叫出声了。
柳弈真是难得的慌了手脚。
他混乱地想到自己好歹也是个178公分的成年男人身板,戚山雨要是一个没抱住,两人滚成一堆,那就画美不看,丢脸到家了。
他一边在要面子还是要安全中痛苦挣扎,一边伸手拽住戚山雨的袖子,以防他真把自己摔了。
不过柳弈的纠结也只持续了短短半分钟。
因为戚山雨抱起他,几步绕过充当隔断的大书柜,将人丢到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戚山雨的动作绝对算不上轻柔,柳弈被他用柔道寝技的标准动作横掼到红木色的桌面上,只觉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这个半身仰躺,双脚岔开,脚尖够不着地的姿势有多么危险又有多么诱人。
他感到腰眼下面硌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哎呦”叫了一嗓子,伸手要去摸。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探出,就被戚山雨一把抓获,往头顶上一扭一压,牢牢钳住,立刻就动弹不得了。
“我……唔!”
柳弈的抗议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嘴唇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也不留下。
戚山雨还趁着他张嘴的机会将自己的舌头塞了进去,学着柳弈以前吻自己时做过的那样,舌尖抵住他的舌根,用力地缠搅吸吮。
说实话,柳弈是很不想被个比自己小半轮的年轻小伙儿吻得全身发软,只能跟个小弱受一样仰躺在办公桌上,被动地接受另一个男人疾风骤雨般的强势侵占的。
然而他的肺活量实在比不得戚山雨,加上一时大意失了先手,翻身翻不起来,亲又亲不赢他,完全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觉得头晕目眩,根本反抗不能。
他只坚持了大约一分钟,就彻底放弃挣扎,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放任他家小戚警官压在他上面,恣意妄为。
这不是柳弈和戚山雨第一次接吻,但却是亲得最纵情最毫无顾忌的一次。
电流似的战栗感,从紧贴的双唇与交缠的舌叶间蹿升而起,化作甘美的愉悦,醺得两人头脑发热,连带着某处都有了感觉,不由自主地贴着一起互相磨蹭,越蹭越是亢奋。
戚山雨单手制住柳弈的两只腕子,另一只手就忍不住从他敞着前襟的白大褂里探了进去,扯他薄薄的衬衣。
眼看情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就要一路直奔本垒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还有江晓原的声音:“老板,您在里面吗?冯老师找呢!”
他这一嗓子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把沉浸在热吻中的两人都吓清醒了。
戚山雨连忙松开柳弈的手腕,手一撑翻身起来,脑子里拼命回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到底锁门了没有。
但很遗憾的是,他确实是没有锁门的,于是他们只听到门把传来清晰的“咔擦”一声,江晓原就把门打开了。
“咳,等等!”
柳弈还躺在桌子上,衣衫凌乱,满面潮红,嘴唇水润。
这模样,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就是才刚刚干了点不可告人之事,真是想瞒都瞒不住。
“你先去跟冯老师说,我在和戚警官在聊案子,很快就来!”
他刻意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喘息,但听起来依然带着相当明显的颤音,而且语气也比平常来得急切许多,怎么听怎么显得奇怪。
不过现在柳弈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这会儿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得把江晓原挡在外头——不然就他和戚山雨现在这姿势,被学生撞破两人奸情事小,让小江同学误以为他是下面的那个,才真是面子里子都要丢光光的严重问题!
江晓原似乎也听出了自家老板不同寻常的音调和语气,刚踏进办公室的脚步骤然刹住,迟疑了一秒,又默默地挪了回去。
“哦,那我去跟冯老师说说。”
他说完,竖起耳朵听了听,书柜后头传来几声窸窸窣窣意味不明的动静,然后是柳弈压着嗓子的回答:“好,我知道了。”
这明显就是逐客令的意思了,江晓原识相地扭头退出办公室,还顺手帮他家老板把门也带上了。
“咳咳,人走了。”
柳弈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刚硌着他腰的东西,原来是个水晶镇纸。
他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襟,然后抬手去帮戚山雨捋头发,“那小鬼机灵着呢,不会乱说话的。”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