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大约二十后半的男人,相貌很是养眼,无论以多么严苛的标准来看,都够得上“俊美非常”这四个字。戚山雨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但是总觉得似乎有些莫名的眼熟。
而现在,这个漂亮的男人,正被双手反绑,拴在床脚,而绑人的工具,竟然是他自己的皮带!
戚警官额头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大概猜到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了。
他连忙给他松了绑,又伸手拍打对方的脸颊,“喂,醒醒,快醒醒!”
柳弈熬到快要天亮才累得睡了过去,被戚山雨拍了几下,好容易才醒了过来。他以双手被捆在背后的姿势,整整躺了大半个晚上,手臂的感觉,已经从一开始的酸胀变成刺疼,又从刺疼变成彻底的麻木,这会儿就算松了绑,一时半会也不能动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戚山雨那张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俊脸,想也不想就要伸手去推,肩膀一动,才发觉自己根本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你这个混蛋……”
他压低声音,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控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还不把我扶起来,我的手臂动不了了!”
戚山雨连忙将人扶起,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你被捆在地上一个晚上试试!”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无遮无挡地在地上睡了这么许久,有些着凉了的缘故,柳弈觉得额角一阵一阵的抽疼,嗓子也干哑得难受。他忍耐着血液回流时那种刺疼又酸麻的感觉,勉力活动着两条手臂,“万幸我的手看起来还没废掉。”
“对、对不起……”
戚山雨自知理亏,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有些结巴,“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声,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其实还想问,我的衣服扣子是不是你解开的?你想干什么?
不过这话听起来活像一个醉酒之后遭人轻薄的小姑娘似的,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他实在问不出口。
“当然是我把你扛进来的。”
柳弈眉毛一挑,用看智障的眼神斜瞥了戚山雨一眼,“难不成你打算在路边睡一晚吗?”
戚山雨表情呆滞,直愣愣地盯着柳弈那双漂亮的凤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真的如同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所说的那样,那他就真是借酒撒疯,恩将仇报了。
戚山雨不说话,柳弈也就不主动开口,两人站在房间中央,默默对峙,一个前襟大敞,一个抱臂而立,画面说不出的诡异,而且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房间中的沉默。
戚山雨一个激灵,才骤然想起“现在几点了”这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从窗外日头的高度来看,他上班肯定是早就迟到了!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从沙发上捞起外套,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以后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了安平东的声音:“小戚同志,你今天跑哪里去了!?赶快给我到现场来!”
“出案子了吗?”戚山雨连忙问道。
“对!”安平东回答:“在滨海中学的湖里,发现一具尸体……”
同一时间,柳弈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等戚山雨问清楚地址,挂断电话的时候,柳弈也刚好结束了通话。
“对不起,我有急事,现在要马上走了。昨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戚山雨左右看看,从桌子上的便条本上撕下一张,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你的手,先去医院看看吧……”
他看了看柳弈两只手腕上明显的勒痕,“医药费和后续的补偿,我都会负责的。”
柳弈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看了一眼,随手揣进口袋里,然后转向戚山雨,语气淡淡地说道:“走吧,我的车就停在路口,开车送你。”
“不,不用了!”戚山雨连忙摇头,“我坐出租车去就行。”
“科学岛的滨海中学,对吧?”
柳弈报出了戚山雨要去的地方。
戚山雨睁大眼睛,表情一瞬间从惊讶变成了戒备,“你怎么知道的?”
柳弈指了指自己,平淡地回答:“因为我也要去那儿。”
“啊!”戚山雨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难怪他刚才看着对方时,总有一种莫名的眼熟感,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人了。
戚山雨盯着面前的男子那对尾部狭长而微挑的漂亮凤眼,鬼使神差之下,竟然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就是之前那个对着尸块微笑的变态法医!”
柳弈:“……”
第10章 2.eden lake-01
鑫海市三面临海,人口稠密,用地吃紧。
近三十年来,陆续进行了好几期填海工程,科学岛就是四期填海工程下的产物。它是一个呈长椭圆形的大型人工岛,由环城高速与主城区相连,在政策倾斜扶持下,岛上进驻了大量化工产业与新兴高精尖工业,自然也带动了区域辐射范围内的楼市与购物、文教、医疗等周边配套设施,现在已经发展成相当成熟的工业岛,同时也是鑫海市里名列前茅的纳税大区。
在柳弈开车驶上环城高速的时候,戚山雨用手机查了查了滨海中学的基本资料。
“咦?”
看着自己搜出来的信息,戚山雨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怎么?”柳弈从后视镜的反射里瞥了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戚警官一眼。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远比他平日的语调要来得慵懒软糯许多,只是柳弈却很清楚,这可不是他故意想要勾引坐在旁边的青年,而是他的感冒症状显然是更严重了。
戚山雨小心翼翼地瞟了柳弈一眼,眼神里透着心虚。
“那个滨海中学,全名圣路易滨海中学。”
他回答,声音放得有些轻:“那竟然是一所教会学校。”
滨海中学是法兰西圣路易学院的姐妹校,位于科学岛的西北面,占地面积足有一个小公园的大小,采用初中高中直升制,每个学期光是学费就高达五位数,是一所名副其实的寄宿制贵族学校。
“听说,是学校的湖里淹死了一个学生?”
戚山雨回忆着搭档安平东跟他说的情报,看着网上搜出的滨海中学的招生广告,感叹道:“这学校居然大到还有个湖……”
“不,是学校的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柳弈笑了笑,出言纠正道:“是不是淹死的,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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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柳弈驾驶着车子从后门开进滨海中学,很快找到了发现尸体的人工湖,看到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警员以及学校保安,远远的还围了好些老师和学生们,显然都是来看热闹的。
柳弈寻了一处空旷地停好爱车,打开门,快步走过去。戚山雨落后两步,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安平东。
“什么情况?”
戚山雨将工作证别到前襟口袋处,问他的搭档。
安平东用审视的眼神,用好奇的眼神,将戚山雨和一起出现的柳弈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闻到从两人衣服上隐约飘来的酒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一起来?”
柳弈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戚山雨,见对方的耳朵迅速涨红,似乎尴尬得不行,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回头朝安平东笑笑:“在外头遇到的,就顺便载他进来了。”
“哦。”
安平东拖长调子,应了一声,眼神里依然充满探究,也不知信没信柳弈的这套说辞,但也没有再追问,转而进入正题。
“尸体是今天早晨来湖边晨练的老师发现的。”
他领着两人穿过人群。
“已经请校方的人来辨认过了,死者应该是这个学校高三(1)班的苏芮芮。”
他说着,皱了皱眉,看向柳弈,“不过,就算是我这种鉴证学的门外汉,也能一眼就看出,那姑娘身上的伤,可不是溺死能弄出来的。”
死者苏芮芮的遗体已经被片儿警打捞了上来,此时放在了岸边的一条毯子上,周边拉了足有五十米远的隔离带,将好奇围观的学生老师都统统挡在了外面。
“小江。”
柳弈看到,他的研究生江晓原已经跟警方的车子先到了,还顺便捎了被他抓壮丁的李瑾,两人这会儿正在围着女尸转来转去,咔擦咔擦地拍着现场照片。
听到自家老板招呼他的声音,江晓原跟个机警的猫鼬似的,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四处张望。看到柳弈之后,他连忙将手里的相机往李瑾怀里一塞,屁颠屁颠儿跑过去,从包里摸出一套白大褂。
“老板,您的衣服和胸卡,我都给带来了。”
江晓原笑得一脸谄媚。
“很好。”
柳弈对他的学生这机智的狗腿方式十分满意,很快套上白大褂,又摸出根皮筋,随手把略长的头发扎了个小马尾,当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就迅速切换进了工作状态中,连看人的眼神都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
李瑾其实在江晓原跑过去送衣服的时候,就想追过去,然而却在下一秒,看到了跟在柳弈身后的戚山雨。
他当即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邦邦地钉在了原地。
任谁在和前任大吵一架之后不欢而散,结果分手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猝然在工作场合碰上,那震惊和尴尬,确实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够描述的。
——尤其是……
李瑾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到柳弈的方向。
——尤其是,他的暗恋对象,还恰恰就在旁边……
戚山雨显然也看到了李瑾,他先是一愣,然后就像对待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然而包括柳弈在内的其他人,压根儿没注意到刚刚分手的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嗯,确实是很明显的外伤。”
柳弈边戴手套,边单膝跪在死者苏芮芮的遗体旁边,开始检视尸体的表面特征。
苏芮芮的尸体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裙装校服,两脚套着白袜和穿得有些旧的帆布鞋,全身湿漉漉的,一头乱发下的小脸浸得发白,两眼半闭半合,鼻翼周围挂着一串串细小的粉红色泡沫。
任谁都能清楚的看出,这孩子在死亡之前,曾经遭遇过相当暴力的对待。
她的鼻子歪斜着,左眼眶发红,两颊青紫,双眼结膜有散在的针尖状出血点,短裙下露出的两条大腿上,也能看到斑斑驳驳、重重叠叠的淤青和擦挫伤。
“你们看这两处淤青的差别。”
柳弈先是指了指苏芮芮的左眼眶,“这块淤痕的颜色呈鲜红色,应该是死前不久才刚弄出来的,最多不超过48小时。”
然后又点了点死者大腿上一处足有两指宽,三指长的淤青,“这块就已经变成暗黄色了,起码也是半个月以前的旧伤了。”
他将女孩的校服外套袖子往上卷了一点,露出她苍白的上臂,果然看到上面也有几处深浅不一的淤痕和擦伤。
“而且,像这样的显示来自于不同时期的暴力痕迹的淤青,还有很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