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现在还好吗?】
【听说你们找到瞿从光了?】
【你们真的找到瞿从光了?】
最早一条的发送时间是晚上九点,最迟的那两条则是连在一起的,发送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林郁清蹙起了眉。
除了第一个问题,剩下的三个都是很难回答的提问。
毕竟现在李琴人在枫叶国,想要取得她的证词很不容易,若是说话不谨慎引发对方的对抗心理,直接拉黑他就万事休矣。
想了想,林郁清决定先回复前两个问题。
【我是警察没错。】
【如果您是问钟小姐的话,那么她手术成功了,但人还没醒过来。】
反正汤文耀的律所网页和微博差不多天天不间断地给昏迷中的女孩发祈福声明,只要会上网就能搜到,实在没什么可瞒的。
果然,信息发出去之后,李琴回复了。
【你们找到瞿从光了吗?】
她锲而不舍地第三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林郁清:“……”
思考良久,在不能对当事人说谎的前提下,他只得取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们会尽力的。”
【我就知道!】
李琴的信息又来了,又是连续三条,以五旬的阿姨来说,这发信息的手速算很快了。
【你们找不到他的!】
【二十五年前找不到,现在也找不到!】
只看文字,信息里的愤怒和失望已溢于言表。
第015章 1.face off-14
5月12日,星期四。
今天一大早,仡所长就亲自开车送戚山雨和林郁清到滇越市市区,但两人并没有立刻去找给李琴发出生证的医生徐明,而是先去找了同样已经退休多年的助产士冉拉阿紫。
早上九点二十分。
他们在冉拉阿紫家问到了关键的供词,又往徐明家赶。
徐明是孖海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今年六十九岁,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考进了春城医科大学,发榜时何止轰动全村,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堪称光宗耀祖、显亲扬名。
本来以徐明当年的学历,毕业后在省会大医院任职绰绰有余,他同学里混得好的后来都进了系统,最厉害的那个退休时都是个副厅级了。
但徐明是家中独子,偏偏毕业那年父亲因眼疾要人照顾,于是他放弃了在省会就业的机会,回到孖海村,当了个再平凡不过的村医。
不过也正是因为别的村子还只有一两个赤脚医的时候,徐明就是个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的执业医师了,孖海村卫生院的软硬件配置都因此比同级医院来得出色许多。
——可以说,孖海村卫生所有后来的发展和规模,徐明医生绝对是奠基者与大功臣。
现在徐明已经退休将近十年了,儿子也在省会谋了一份稳定的家业,将他接到城里养老去了。
起初几年徐明还经常回孖海村祭祖,但随着年岁渐长,精力不济,近几年回乡少了,只差儿子逢年过节回老宅打点打点,也就算尽过人情了。
仡所长是徐明的旧识。
昨日仡所长给徐明打电话说明天会登门拜访时,对方只以为是老朋友叙旧,根本没想到竟然还有两个刑警。
听说有要案需要他协助调查,徐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单手搭住门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这……”
徐明盯着戚、林二人,神色惶惑,“两位警官,你们找我有、有什么事?”
“老徐,你看,不好让人家站着说话的嘛!”
仡所长一边将戚山雨和林郁清往屋里让,一边用方言提醒徐明。
老实说,在旁听了助产士的证言后,这位老资历的民警对徐明干了什么已多少心里有底了。
但像这种事在乡下地方说不得稀奇,而且这都过了二十四年了,他觉得就算要翻旧账,主责也不在老徐医生身上,于是趁着侧身时朝徐明挤了挤眼,意思是让对方放轻松。
谁料徐明看到他的小动作后不知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反而更紧张了,连扳着门的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戚山雨和林郁清相互对视,皆感觉徐明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明晃晃就是“心中有鬼”。
“这张出生证,是你开具的,没错吧。”
戚山雨掏出了那张复印件,摊在茶几上。
徐明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舒了一口气,竟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小戚警官心里有底了——这人肯定还藏了别的秘密,且对他而言,那个秘密的严重性远在一张不合规的出生证之上。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们还是要先把汤俊明的身世弄明白再说。
这时,徐明已经点头了:“是我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来回打量两位警官的神色,怯怯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该很清楚当年生产的产妇并不是‘李琴’。”
戚山雨用平淡但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你还是让那个产妇用‘李琴’的身份生下了孩子,并配合她出具了这张不合法的出生证。”
徐明张口就想否认:“啊这个……我、我……嗯,我不知道……”
“你知道!”
林郁清在一旁打断了徐明的辩解;“冉拉阿紫已经承认了,她说,‘你当年跟她打了招呼,说是你熟人’。”
这大招开得早,但效果超群。
徐明瞠目结舌,还未出口的分辩全都堵在了嗓子里。
林郁清冷声催促:“快交代吧,‘她’究竟是谁?”
“……”
徐明满脸纠结,似是在拒不承认还是坦白从宽中挣扎。
这时,一旁的仡所长适时开口了:“老徐啊,你想想咱乡里乡亲的也就那么点人,谁不知道谁啊,真要查起来……嗨,也就是我们所里那些小的多跑点儿腿的事情……你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仡所长是在提醒徐明,“熟人”这个概念说起来宽泛,实质也就那么点儿亲戚邻里同学同事的范围,真要排查起来,在孖海村这么个人际关系紧密的小村子里,迟早能查出来。
但让警方动真格的查,和当事人自己坦白就是不同的概念了。仡所长当然不希望徐明将事情闹大,只能尽力试图委婉地说服他。
终于,徐明放弃了挣扎。
“……她叫吴小雨,是我妈那边的表亲……”
老人交代道:“那时候她还没结婚,我也不知道小孩真正的爹是谁……但她跟我说,有人愿意收养她的孩子,不过办收养手续太麻烦了,干脆用那家媳妇的身份证来生……请我通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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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徐明的交代,他有个远房表侄女,名叫吴小雨。她并非孖海村村民,而在同属滇越管辖的另一条村里住。
当年的吴小雨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离村到市里一家餐厅当侍应生,后来不知怎么的怀了个孩子,等她抱着肚子回家时,已是离临盆不远了。
吴小雨没有结婚,男方似乎不愿意负责,但她不知怎么的联系到了一对“好心人”,愿意收养她的孩子,只是有一个要求——那家的男人说收养手续太繁琐,也容易给双方留下麻烦,于是让吴小雨用他妻子的身份住院、分娩,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是他们两夫妻的娃了。
姑且不论“好心人”的要求是否合理,那时的吴小雨以及吴小雨的家人急于摆脱她肚子里麻烦的私生子,于是想到了徐明这个村卫生所的医生。
与相对管理严格的市区综合性医院相比,拢共也没多少个医生护士的村卫生所当然更容易钻空子。
徐明辩称自己当时并不愿意,但架不住表弟一家软磨硬泡,好话说尽,才勉强同意了让吴小雨拿着李琴的身份证办住院,并开具了假出生证,把新生儿直接记在了汤、李两夫妻名下。
“可冉拉阿紫说,她和你当时都收了‘产妇’的钱。”
林郁清用“你可拉倒吧”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老人,发现自己实在很难对他产生“敬老”的情绪,“是这样吗?”
“呃……”
徐明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试图对此含糊其辞:“这,也就是……嗯,人情往来……不多、不多……”
“好处费”和“封口费”的具体数目戚山雨和林郁清已经从助产士那儿打听到了,二人此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催促徐明继续交代情况。
吴小雨在生下小孩后,甚至没去看新生儿一眼就直接被她父母接走了。
后来徐明听说他这个表侄女找了个同村的汉子结婚了,但现在人在哪儿、过得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而吴小雨生下的孩子则被他出生证上的“父亲”给接走了,具体去了哪里,徐明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小雨她那时才十八九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打工也赚不到几个钱,带个私生子那像话嘛?以后还要不要结婚了!……还有,她家环境不怎么样,她爸妈当时就不愿意照顾那个小孩!作孽啊,差点就要逼着她把九个月的胎儿给引了!”
徐明试图给自己当年的违法行径找补:
“我看那对夫妻是城里人,感觉挺有钱的,如果愿意把小孩当自己亲生的养,不比跟着他亲妈好太多了?……”
戚山雨打断了他的分辩,“你那时见过抱走小孩的那对夫妻吗?”
徐明又愣了。
毕竟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了,而徐明又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戚山雨的问题实在让他很难立刻给出答案。
他凝眉回忆了许久,才不太确定地回答:
“嗯……男的那个我肯定是见过的……我记得他穿得挺好的,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徐明说着,下意识抓了抓斑白的头发,“至于他老婆……我就真记不清了,至少……至少我没有‘见过’的印象……”
戚山雨点了点头。
就像他先前同柳弈分析过的那样,汤耀文汤律师和他的前妻李琴在“收养别人的孩子”这件事上,参与度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处于严重的不对等状态。
事实上,李琴八成不想接纳汤俊明,却受制于丈夫,不得不勉强当一个“母亲”。
这让她对家庭感到厌恶,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甚至在出国后连一次都没有和她的“儿子”联系过,仿佛试图彻底与“前尘”斩断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