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卫进后,区云泽拿走了对方的腰包,还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后,才用沉重的灭火筒砸烂了卫进的面部,又用火机烧焦了他十指的全部指纹,最后带着东西从他们潜进来的窗户又溜了出去。
接着区云泽在旧校舍附近找到了一处学生们用来停自行车的车棚,车棚深处有一个狭窄的死角,他就在那儿藏到了第二天天亮,再混在早晨出入校园的学生老师里溜了出去,循着来时“相看”好的路线找到两人事先藏起来的摩托车,迅速远离了犯罪现场。
###
“……我当时想着,与其把值钱的好东西白白给他糟蹋了,不如我全收了……”
区云泽歪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极狠的,且丝毫听不出悔意,仿佛他连刺十多刀的不是一个曾经和他合作无间的“同伴”,而仅仅只是一只不听话的恶犬:
“反正像卫进那样的垃圾,死了反而干净,对吧?”
问话的警察蹙起眉,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看着这个躺在病床上全身包得不成样子的嫌疑人,欲言又止。
最后警官还是决定不要浪费时间和区云泽聊人生聊三观了。
他转而直奔他更想知道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将卫进的脸砸成那个样子,还烧掉了他的指纹?”
“因为我知道卫进以前还没进过局子。”
区云泽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以为只要毁掉他的脸和指纹,你们就查不出他的身份了。”
其后区云泽坦白道,他以前跟着“老大”到处流蹿,在乡间“收货”时曾经被警察拘过,不过当时涉案的“物件”不算贵重,因此他只被判了五万块的罚款和一年的有期徒刑。
也就是这经历让区云泽了解到了警察办案的一些规则——其中就包括他们这些罪犯的指纹和DNA会在系统里留存,日后若是再犯案便可以调出来对比了。
等到他和卫进合作时,区云泽还特地问对方有没有前科。卫进很自豪地表示他虽然干过好几桩小偷小摸的事儿,但至今还没被警察抓住过,清清白白没有案底。
只可惜区云泽自作聪明,完全低估了现代警察和法医的侦查能力,最后栽在了半只芭乐上……
……
审问完旧校舍双尸案的细节后,警方转而询问另一个同样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更加重要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盯上车荣华的?还有,车荣华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
“所以车荣华说,那块玉佩和那个瓷杯都是‘国外的朋友’送他的?”
柳弈一边问,一边端起咖啡杯,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冷笑道:“‘国外的朋友’,真是好借口啊!”
警方从区云泽藏身的新世界UB广场A栋18号商铺里搜出了好些贵重古董。
不过鉴于这商铺本来就是古董商于弘业用来藏东西的“仓库”,专案组的警官们无法确定哪些是区云泽和卫进偷的赃物,哪些又是于弘业的东西。
鉴于区云泽当时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警察们只得拿着所有古董的照片又去找了“失主”车荣华,让他自己指认自己的财物。
没想到车荣华坚决不肯承认里面有自己的东西,甚至否认别墅曾遭入室行窃。
好在这时区云泽手术成功,人也渐渐清醒了。
他很配合地指认了几件体积不大但看起来十分值钱的古董,承认那些是他和卫进在车荣华车老板家里偷的。
这一次,警察将车荣华叫到了市局,拿出区云泽亲口指认的几样“罪证”,严厉地质问车荣华为何不敢承认东西是他的。
没想到车老板异常嘴硬,警察盘问了半天,愣是没法儿让他松口。
不过不要紧,人可以说谎可以嘴硬,但实打实的物证却是无法被篡改的。
法研所的“车展”再次大发神威,从那几样古董表面检出了油脂。
分析这些油脂样本的微量成分,与区云泽和卫进破窗时留下的指印,还有柳弈他们在车荣华家的垃圾桶里捡到的茶油一模一样。
证据摆在车荣华面前,车荣华百口莫辩,终于嘴犟不下去了,承认了这些东西确实是自己的。
只是警察问到他东西的来历时,车荣华说那是他一个国外的好友来拜访时送的礼物,已经在他家里放了好长时间了。
另一方面,鉴于市局里没有能鉴定古董的能人和仪器,专案组也只能把赃物送到省博物馆去请那儿的专家代为鉴定,就在昨天,专家们给出了鉴定结果:
——这些“宝贝”里有几样制作精良的赝品,也有不算太精贵的近代的仿品,但其中有一块色泽暗沉看着不甚起眼的玉佩和一只放在锦盒里的茶杯,初步推定应当是宋朝的古物,非常非常值钱。
区云泽交代说,关于这批古董的情报,是被他杀掉的卫进提供的。
而卫进则是在偷听他老板于弘业和客人的聊天时无意中得知的。
有人告诉于弘业,有个“客户”在他们那儿订了一批“好货”,希望于弘业能从中斡旋,给这些“好货”弄一个合法的身份。于弘业答应了,并问对方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东西,那人回答说现在东西就放在车荣华车老板的别墅里,随时都能去看云云……
区云泽和卫进都认识车荣华,于是在敲定了盗窃计划后,两人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筹备,摸清了“别墅”的地址,又实地去踩了点,最后找了车荣华与朋友聚餐的晚上动手,谁料却刚好碰上了隔壁邻居深夜报警求助……
至此,案子的性质就不再是单纯的杀人案了。
“嗯,就是这样。”
戚山雨轻轻叹了一口气,“像车荣华那种老油条,没有真凭实据,很难逼他说出真话。”
其实警察们都知道这批古董来历可疑,所谓的“外国友人”不过是他推脱的借口。
但除非警方知道这俩古董的确切来历,或是搞到非法交易的证据,否则这案子或许还会僵持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最后检方能提起公诉,罪名也不会有多重。
第183章 6.Insidious-42
或许是案子办得多了,在经验的不断积累下,渐渐也有了老刑警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直觉”,戚山雨总觉得,这次的鑫海大学龙湖校区双尸案办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干净利落。
虽然案子是破了,凶手是抓住了,可在这背后仍然有着好几个模模糊糊的疑点,让人觉得总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这些疑点换作是性格粗枝大叶一些的人,或许就能用各种差不多的理由给含糊过去,可戚山雨不是能容忍糊弄的性格,即便现在已然临近结案,仍然时常在心里琢磨那些他无法释怀的细节。
柳弈实在太了解戚山雨的性格了,因此也乐于陪他讨论案情。
“关于煜琇阁那个老板……于弘业的死,你们肯定问过他了吧?”
柳弈口中的“他”指的是因为车祸全身复杂性骨折,至今仍然躺在医院病床里的区云泽,“他是怎么回答的?”
“区云泽说,于弘业不是他杀的。”
戚山雨又露出了那种略有些纠结的表情,“我觉得他没必要再这件事上说谎。”
柳弈点了点头。
他也同意自家小戚警官的想法。
毕竟区云泽现在已经是个永远都不能再站起来,甚至连大小便都无法自控的废人了,看他知道自己伤情后那个心如死灰的绝望模样,以及接受审讯时配合到堪称自暴自弃的应对,只差恨不得对法官说你们判我个死立决得了。
在这种几近自我放弃的心态下,区云泽没有必要在于弘业的死亡上对警察说谎。
“他承认自己上个月28号凌晨去煜琇阁找过于弘业,想将从车荣华那儿偷到的古董低价出几件给他,好筹措逃到国外的路费。”
戚山雨将他们审讯问得的细节情况说给柳弈听:
“他说自己不敢打车也不敢坐公交车,所以是等到夜深人静了以后,才偷了一辆自行车,溜着小巷,从煜琇阁一路骑到新世界UB广场的。”
柳弈点开手机地图,迅速搜了一下这两个地点的定位,发现二者都在同一个城区,距离只有五公里多一点,骑自行车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左右。
对于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男性来说,这点骑乘强度根本不算问题。
柳弈又问:“他是几点钟到达新世界UB广场的?”
“其实区云泽自己也说不清楚。”
戚山雨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当时脑子里很乱,根本没仔细看时间。”
柳弈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戚山雨又接着补充道:“不过他说自己是小睡了一觉才出门的,出门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唔,那时间倒是能对上。”
柳弈的左手食指轻轻地在桌子上叩击着,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哒、哒、哒”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小的习惯。
“监控拍到他在煜琇阁附近出没的时间是四点五十二分,对吧?如果他四点多从新世纪UB广场出发的话,到那儿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了。”
虽然煜琇阁斜对面那间文具超市的摄像头没能捕捉到区云泽的脸,但警方循着视频里那辆差点儿撞到区云泽的小车的车型,立刻就找到了对应时间段的交通监控,并且很快联系上了车主,随后在他的车前盖上采到了区云泽清晰的右手掌纹。
果然,当警方将这个不容抵赖的决定性的证据拿到区云泽面前时,他几乎半点也没有犹豫地就承认了自己那天晚上确实去找过于弘业,但却一步也没有踏进煜琇阁的大门。
——因为他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到了被绳子高高挂起的于弘业的身影。
###
“……等等!”
柳弈本来以放松的姿势靠在吧台旁听戚山雨说话,忽然挺直了背脊,声音也骤然提高了半个八度,“有点不对啊!”
戚山雨显然知道柳弈在惊讶个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很奇怪……”
两人四目相对,表情都很严肃。
“我们到达现场时,整间店铺里的灯都是关着的。”
柳弈记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当时他们进屋以后先开了一楼店面的灯,然后找到楼梯间的壁灯,一边走一边扫指纹,一路摸到二楼,在请消防员撬开二楼的房间门的刹那,一群苍蝇被从玄关处透入的灯光惊动,嗡嗡乱舞冲向黑暗的屋顶。
因为当时他们还不清楚于弘业的死亡时间,于是并没有对此感到怀疑。
——假如人是在天亮以后才上吊的,从半开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已经凑合够用了,确实没有必要开灯。
后来柳弈他们通过蛆虫的发育时间推测出于弘业死于四点三十分时,就有专案组的警官提过深夜摸黑上吊是不是有哪里不合理。
但用蛆虫推测死亡时间通常有正负两小时的误差范围,四点半加上两个小时就是六点半,这个季节天确实已经蒙蒙亮了,凑合着也算“白天”了。
而且心理学期刊里就有类似的论文报道过,在采取“上吊”这种死法的自杀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会在昏暗的环境里实施自缢计划,笔者分析说这可能是因为昏暗的、视野不够清晰的环境会降低自杀者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感——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看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没那么害怕了、
所以如果从类似的心理倾向解释,于弘业在留了遗书以后关掉房间的灯,只靠从窗户透入室内的路灯光来自缢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上吊只需要站到椅子上,将绑好的绳套挂在脖子上,最后踢翻椅子就行了,只要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路灯光确实也够用了。
然而现在区云泽却在自己的证词里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们,自己在后巷处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到了吊死的于弘业。
要知道如果当时二楼没开灯的话,那么对于亮着路灯的巷子来说,那个房间就是暗室,区云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透过窗户看到挂在吊扇下的于弘业的。
作为遗体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柳弈和戚山雨清楚地知道煜琇阁二楼那个房间的灯是好的。
那么区云泽的证词与现实情况的矛盾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区云泽说谎了;其二,有人在那之后替已经变成了尸体的于弘业关了灯。
“我们假设当时现场除了于弘业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好了。”
柳弈仔细地琢磨着这个疑点,“那他为什么要把灯给关上呢?”
这个问题,戚山雨显然早就仔细思考过了,一秒没带犹豫的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他不想别人像区云泽那样看到二楼吊着一具尸体!”
假如现场是某个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嫌疑人X布置的,那么他所有的行为都指向了清楚明白的两个目的:第一,让警方认为于弘业是自杀的;第二,拖延于弘业的遗体被人发现的时间,同时希望死者的尸体被人发现时能有多烂就有多烂才好。
他故意没把窗关严实,是希望苍蝇一类的嗜尸性虫媒尽快赶到现场,加速尸体的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