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察拿着这段记录询问两人时,席茉莉说,夙成文告诉她等会儿鹿云会来,让她去接待一下,“带到他办公室,让他‘坐一坐’。”
而夙成文则很激动也很愤怒地坚称自己当时只是进自己办公室的洗手间上了个厕所而已,根本不知道、也压根儿没留意垃圾桶里有什么东西!
八点整时,外间的席茉莉接了个电话,随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五分钟后,带着鹿云折返,并按照老板的吩咐把人领到中间那个八卦形的沙发组落座,还很恭敬和礼貌地和鹿云说了点什么。
“我当时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或者茶,鹿先生回答说不用。”
席茉莉接受问询时回忆道:
“然后我就跟他说,老板现在有个很紧急的视频会议,请他稍等片刻,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喊我,接着就把他一个人留在沙发区那儿,自己先出去了。”
当然了,夙成文的所谓视频会议是假的,那时他正躲在内间悠闲地吃着早餐看着早报,明显一副故意要晾着与他仅有一门之隔的鹿云的样子。
接下来,鹿云只在座位上坐了五分钟。
他在八点十分时起身,左右四顾了一会儿,很快锁定了方向,随即快步向洗手间走去,身影转进屏风后,从监控画面里消失了。
第198章 7.Cesare Deve Morire-15
八点十五分,鹿云从洗手间出来,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先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一直低着头开始刷手机。
因为鹿云坐的位置相当于背对摄像头,镜头只能拍到他的头顶、后脑勺和大半个肩膀,手机屏幕也被他的背部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最出色的影像学专家也看不出他当时到底在看些什么。
不过鹿云死后,他的手机已经被刑警们收作物证了,只需要给电子物证组一点时间,他们能给全扒拉出来。
这一次,鹿云坐得很安分,一直到八点四十五分,外间的助理席茉莉终于接到夙成文的通知,让她把“客人”领进他的办公室内间。
席茉莉照做了。
随后夙成文和鹿云就各自坐在内间的那套小沙发前,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茶几进行对话。
或许是担心电脑或是wifi被黑以后监控记录被外人所得,从而从他和访客的对话里得到他的“商业机密”,夙成文的监控设置了只拍画面不录音的模式,警方无法从监控里得知他们在对话中聊了什么。
更遗憾的是,监控镜头设置得比较高,只能从俯视的角度拍到两人的侧脸,这样就连想要读唇语都读不了了。
警方当然问过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当事人夙成文,他和鹿云当时聊了什么。
但对于这个问题,夙成文表现得极端不配合,先是很不耐烦地说那是私事,他有私隐权,凭什么告诉你们,随后警方向他表明这已是一个刑事案件,他必须配合调查时,夙成文又当场胡说八道了一番,扯出来的所谓“对话”一听就是现掰的,连回忆青葱大学岁月这种鬼话都能说得毫不心虚。
两人聊了一会儿。
八点五十二分时,夙成文又按铃叫来席茉莉,吩咐了几句什么,席茉莉领命而去。
监控拍到席茉莉返回到外头那个放着八卦状沙发的中层待客区,在水吧台前一通忙活,五分钟后,端起两杯现磨咖啡折返内间。
当然,光从监控上看,席茉莉冲泡咖啡的过程没有明显的可疑之处。
案鉴于监控摄像头位置固定,她好几次操作时身体完全遮挡了手里的动作,假如她趁机干了什么,那也是有可能的。
八点五十七分,席茉莉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到了她老板夙成文和访客鹿云的面前。
在场的警官都是非常有经验的老刑警了,无一例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两只咖啡杯是不一样的款式。
夙成文喝的杯子是黑色镶金边的,而鹿云的那只则是白瓷描兰草的,从外观上看就天差地别,绝对不可能会有混淆的可能。
席茉莉放下咖啡后就被夙成文跟驱狗一样挥手赶出去了,几乎一秒都没在二人面前逗留。
随后夙成文和鹿云双双端起杯子喝了咖啡。
鹿云喝完咖啡后大约十分钟后,也就是九点十分左右,监控镜头拍到他表现出焦躁难安的样子。
他开始左顾右盼,好几次抬手用衣袖擦拭自己的额头,两次捂住胸口,还有诸如挠胳膊、抓后颈等十分不礼貌的动作。
很显然,夙成文也注意到了鹿云的异常,从他的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曾经主动开口询问了对方的身体情况。
接下来,九点十三分,坐在椅子上的鹿云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忽然弯腰大吐特吐,吐着吐着人就倒了下去,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出现了抽搐、痉挛和强直的典型中毒症状。
随后就是夙成文叫来助理席茉莉,席茉莉又急忙跑到外面去打电话等一系列发展,也就是被不知何人偷偷拍下并放到全网上去的那段录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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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完监控后,柳弈抬手捅了捅坐在自己旁边,托着腮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干嘛要坐在这里”的表情的袁岚袁主任,同时说道:“接下来,让我们法研所的检验专家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问题。”
袁岚瞪了柳弈一眼,倒也没有推辞,打开他带来的夹了好几张检验结果的文件夹,开始说明情况;
“我们对案发现场的所有可疑物品的采样进行了检测,并在其中几样物品上检出了敌敌畏的成分。”
袁岚袁主任说道:
“第一样就是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发现的那只小瓶子,其次垃圾桶里的三张纸中的两张上也沾有很少量的敌敌畏液滴……”
说到这里,有警官举手表示自己想要发言。
于是沈遵沈大队长示意袁岚稍停一下,让那举手的警官先发言:
“如果那两张纸巾上沾了敌敌畏,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有人在那个洗手间里打开过那瓶子?”
众人纷纷对这个猜想表示赞同。
毕竟在垃圾桶里发现瓶子,不代表那瓶子就必定打开过。
正如先前有人提到的“嫁祸”的可能性,鹿云完全可以带一个装过敌敌畏的空瓶子进来,再趁着上厕所的机会丢进垃圾桶里。但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瓶子就不必被打开,纸巾上也大概率不会沾上完整的敌敌畏的液滴了。
“没错。”
袁岚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GET到了一点儿来开这种侦查讨论会的乐趣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在洗手间……哦不对,严格来说不是洗手间,而是洗手间的附近找到了敌敌畏的残留。”
袁岚环顾四周,在充分享受了众人专注的注视后,才丢出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情报。
“洗手间外面那个‘L’形拐角处不是有一个喷泉和一个六角铜钱状的洗手池吗?”
袁主任说道:
“我们在那个洗手池的缝隙里检出了微量的敌敌畏的成分。”
也多亏了进行现场勘察的冯铃足够认真和细心,没有遗漏一点细节,不仅给洗手间的洗手台采了拭子,连外面那个看着比起洗手台更像装饰品的铜钱石台也没有漏过,用棉签细细地顺着麻石的纹理缝隙刷了一遍,终于采到了重要的证据——微量的敌敌畏的残留。
“另外,席茉莉泡咖啡的水吧的所有东西,还有现场茶几的两只咖啡杯里的残液都没有敌敌畏……”
袁岚略加停顿:
“不过鹿云用过的那只白瓷杯的杯壁上倒是检出了少量的敌敌畏成分。”
柳弈在旁补充道:
“只不过刚才大家看录像时应该也注意到了,鹿云倒地时曾经用手扶了一下茶几并碰翻了自己杯子,所以也很难说毒物成分是不是那时沾到杯壁上的。”
“没错。”
袁岚点了点头,“还有,我们没有在夙成文和他的助理席茉莉身上检出敌敌畏的成分。”
作为本案的第一和第二嫌疑人,夙成文和席茉莉都是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从衣服到鞋子、指甲到头发都被仔细的进行了毒物测试,无一例外的全部是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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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袁岚汇报完相关毒物检测结果后,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大家都在埋头翻看自己的笔记,试图将各个细节联系起来,推理出一种合理的解释。
“唔……我还是觉得夙成文和席茉莉都没有投毒的机会。”
终于,一个警官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还是鹿云自己服毒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刚才柳主任他们也说了,敌敌畏的起效很快吧?”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刑警反问对方:“那鹿云又是什么时候喝下的敌敌畏呢?”
“我倾向鹿云是在洗手间里服毒的,证据就是垃圾桶里沾了毒的那两张纸巾。”
又有人说话了,这次是去年刚从区里调来的老刑警,干这行超过二十年了,“还有,既然洗手池上也有毒,那很可能是他喝了毒药以后又在那水池里洗手漱口了吧?”
沈遵点了点头。
显然他也同意这个想法。
“不过还是要解决关键问题——药效发作的时间不对!”
沈遵说着,转头看向柳弈和袁岚,“你们能肯定,敌敌畏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发作吗?”
“会。”
柳弈和袁岚点头点得那叫一个干脆。
袁岚说道:“死不死的先不论,但有机磷口服后的吸收速度非常快,所以中毒症状出现得很迅速,十五分钟……最多三十分钟内肯定会出现急性胆碱能危象的!”
众人:“……”
洗手间的垃圾桶在今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被保洁阿姨清理过,在那之后只有两个人在镜头拍不到的时候接近过垃圾桶,分别是七点五十分的夙成文,还有八点十分的鹿云。
如果瓶子是夙成文留下的,那他应该将瓶子里的液体转移到了某个地方,再想办法让鹿云服下,期间还很小心的没让敌敌畏沾到自己身上,又或者清洗工作做得非常彻底,以至于连法医们也没能发现破绽。
而如果瓶子是鹿云扔的,那就有两种可能:
其一,鹿云在厕所里就把敌敌畏给喝了,然后把空瓶子扔掉,并在外面的水池洗手漱口。
其二,鹿云用了某种方法取出了瓶子里的液体,但暂时没有喝掉,而是将它另外保存在某个地方,等算准时间差不多了才在监控的监视下毫无破绽地偷偷服下,以达到推迟死亡时间的效果。
第199章 7.Cesare Deve Morire-16
“会不会是胶囊什么的?”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记得有种胶囊要到肠子里才能溶解和吸收吧?如果是用这种方法,有没有可能延迟敌敌畏的发作时间呢?”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柳弈点了点头。
不过通常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还有“下情”要补充。
果然,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这个方法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首先敌敌畏是25%的乳剂,这种剂型几乎难以在胶囊里保存;再然后,假设真是胶囊,那么我们解剖时应该在他的胃肠里发现残存的胶囊外壳才对。”
柳弈以前在不列颠留学时接触过不止一桩“特殊”的中毒案例——毒贩将毒品装进塑料袋、化纤袋甚至避孕套里,打包成勉强能吞下的一坨后硬咽进胃里进行人体运毒,后来包装不幸在胃肠道里被溶解或是破了洞,毒品外泄导致当事人死亡。
因此柳弈进行鹿云的遗体尸检时,当然不可能不考虑过类似的可能性,仔细地搜寻了胃肠道里残留的任何可能用以延缓毒药发作的外包装。
然而他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