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经是十八年前的旧案了,现在他们手头上甚至没有卷宗和尸检鉴定书的原件,光靠回忆细节也很难讨论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戚山雨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他们这两天的调查进展。
“我们调查车荣华和包珏的被杀案,倒是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
柳弈顿时来了兴趣:“哦?你快说说!”
“车荣华和包珏开设了不少海外账户,且账面上有大量不正常的金钱往来,小林子跟经侦那边的伙计们查了两天的账,初步认为是包珏在帮车荣华洗钱,而且时间相当之长……反正在包永兴袭警夺枪案之前就开始了。”
戚山雨说道:
“另外我们在车荣华别墅的保险箱上刷到的指纹,最上面的一层是属于包珏的,所以应该是包珏打开的保险箱。”
柳弈听明白了,“看来他俩关系确实很‘铁’啊,‘铁’到都包珏竟然知道车荣华家的保险箱密码!”
“嗯,他们确实是捆绑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戚山雨点了点头,“还有,我们仔细调查了包荣华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发现他从前就是‘煜琇阁’的常客,而且……”
小戚警官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个案子:
“去年S省打掉了一个盗墓团伙,抓了十多个土夫子和几个拉皮条的文物贩子,根据他们的口供,从地里出来的值钱‘明器’,有不少是混在长途货运车里,流进我们省,再走海路走私到国外去。”
柳弈顿时懂了:“所以你们怀疑,车荣华那个运输公司,就是‘兼职’干这个的?”
戚山雨肯定地颔首:“而且不止是最近,他们这门‘生意’已经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柳弈:“……”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戚山雨见他忽然不接茬儿了,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忽然想到煜琇阁那个上吊自杀的于弘业于老板了……”
戚山雨:“哦?”
他当然是记得于弘业于老板的。
两个月前,由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旧校舍双尸案引发的一系列后续案件调查里,柳弈和戚山雨曾经在既是杀人凶手也是被害者的卫进工作的古董店煜琇阁里,找到了老板于弘业上吊多日已经被蛆虫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小戚啊,或许是我多心了……”
柳弈的手指轻轻在喝空了的茶杯上叩击着,发出有节奏的轻而脆的叮、叮的声音。
“不过,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于弘业的死法……和包永兴……有点儿像?”
柳弈语带犹豫,明显是连他都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缺乏自信。
可戚山雨听他这么一说,神色一凛,嘴唇抿成了直线。
说实在的,柳弈这神来一笔的推想实在没有多少能站得住脚的证据。
毕竟两个案子光是时间就差了十八年,非说有什么类同之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那就只有“上吊”和“畏罪自杀”这两点而已。
可偏偏经柳弈这么冷不丁地忽然提出,戚山雨也有种感觉——二者之间说不准真有某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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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星期一。
早上九点二十分。
回到法研所,柳弈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他们的档案室,要求调取当年包永兴案的尸检鉴定书。
然而令他大为惊诧的是,负责管理档案的记录员好一通翻找,愣是没能从密密匝匝的档案柜里找到那份鉴定书。
要知道,尸检鉴定书原件丢失那可是很要紧的大事,档案管理员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叫来科里另外两个同事,其中两人开始翻柜子,试图看看有没有归档时一时手滑放错了地方的可能性,剩下一人则埋头翻找借阅记录。
毕竟是十八年前的旧档了,当年的电脑办公系统还不完善,鉴定书基本上还是手写的,由电脑录入的也只有鉴定书的编号以及首页基本信息而已。
后来法研所的档案管理系统随着办公电脑的升级大换代了三次。
因为三次升级换代都是公开招标而来的系统,开发商每次都不一样,彼此当然不可能兼容,先前的数据无法直接导入到新系统里,还得人手从新录入,其工作量之大简直不要太为难档案室的哥哥姐姐们,于是早年的许多档案并不能在系统里直接检索出来,要翻找只能从纸质目录下手,非常费时费力。
像柳弈他们这种级别的法研所骨干精英,年年都要弄课题写论文,来档案室借阅从前的尸检鉴定书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每次来借鉴定书,少则一两本多则若干本,有一次他借的刚好都是案情复杂的大案,一本就有好几十页,垒起来厚厚的一大叠,抱着走回科里都嫌费劲。
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他站在柜台前左等右等,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愣是等不到档案管理员把他要的鉴定书给送过来。
“哎,小张,你们怎么回事?”
柳弈站得脚都酸了,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
他抬手叩了叩柜台的玻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没找到吗?”
姓张的年轻管理员隔着玻璃听不到柳弈说了什么,但对方叩窗的动作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个忧虑又无措的对视。
“这……柜子里确实没有啊!”
跟小张一起翻档案柜的姑娘神色紧张:“我把前后十几个柜子都找过了,真没见着啊!”
第243章 8.After Life-29
最终,档案室的管理员小张请柳弈先回病理科稍等,然后他把今天科里上班的所有人都喊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找。
他们从上午九点多一直找到下午五点半,最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包永兴案的鉴定报告书原件,不知在何时丢失了。
柳弈也在同一时间得知了档案室找不着他要的鉴定书的消息。
事实上,对法研所这种层次这种级别的机构而言,鉴定书丢失确实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但问题是丢失的鉴定书是十八年前的旧档。
当年负责管理档案室的员工起码已经有三分之一退休了,还有转岗的高升的外调了的辞职的,仔细算来,在档案室工作超过十八年的,整个科也就那么三个人而已。
更何况,即便是老员工,他们也无法判断包永兴案的鉴定书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尤其是法研所近年来的生意愈发的好了,来自各种渠道的委托一年少说几千份,各种类型的鉴定书更是比委托的数量只多不少,对档案管理的压力更是与日俱增。
管理员们每天忙着归档新出炉的各类鉴定书尚嫌时间不够用,更别提本应该躺在防潮防火的钢铁档案柜里不知多少年的旧档了。
柳弈是病理科的主任,职责范围仅限于管理他们自己科室的业务,档案室出的纰漏轮不到他过问。
但在这旧案重启的节骨眼上,老人口中的疑点重重的尸检结果无缘无故消失了,很难不让柳弈感到疑虑。
得到这个消息后,柳弈莫名感觉心情有些郁卒,同时不知怎么的,隐约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他先是给简一端打了一个电话,把包永兴的鉴定书疑似丢失的事告诉了老人。
柳弈本以为简一端会感到诧异甚至是生气,但出乎他预料的,老人竟然意外的十分平静。
【是吗……果然不见了。】
电话那头的简一端如此回答。
柳弈注意到,对方用了一个表意十分微妙的词——“果然”。
他略一犹豫,还是谨慎地提出了问题:“您……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
【……】
简一端在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略有点长。
数秒钟的默然后,柳弈才听到简一端回答:【……现在还不好说,再等等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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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星期一。
傍晚六点整。
今天戚山雨要继续调查车荣华和包永兴遇害的案子,八成又要忙活到九点以后才能回家。
柳弈本来是打算趁着今天好好研究一下包永兴的鉴定书的,没想到鉴定书居然丢了,着实把他的计划给彻底扰乱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给戚山雨发条信息说一说这事,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然后他就看到微信的家族群里有他二哥柳青艾特他的消息。
柳青在电话里说他们家族今晚要去某某酒店吃粤菜,如果柳弈和戚山雨有空欢迎加入。
当然,作为人质绑架案的亲历者,柳二哥自然知道幺弟和弟婿小两口儿最近肯定会很忙很忙,尤其是身为刑警的戚山雨,每天晚上能回家睡个囫囵觉就算不容易了,要花两个小时家族聚餐那怕是相当的困难。
所以他艾特柳弈也只是这么一说,本来也没指望弟弟真能来的。
不过今天小戚警官去不成,柳弈自己倒是还有点儿时间。
他还惦记着丢失的鉴定书和简一端电话里似有深意的回答,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绪不宁,未免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反而容易胡思乱想,柳弈决定今晚陪父母和大哥二哥一家子吃饭。
他在微信群里回了一条【我现在过来】,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于是柳弈从办公室的柜子里翻出备用的衣服,给自己换了套款式更休闲也更厚实的外套,拿上钱包和手机,匆匆离开了法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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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选定的酒店是鑫海市一家百年老字号,位于老城区的码头附近,晚间靠窗的座位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渔火,景色很美,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出品是公认的好,
柳弈今天没有开车,于是打了个车,花了大约一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他到时,柳家人已经点好了菜,就等着他入座了。
“小叔!”
小侄子跟柳弈已经快有一年未见了,不过这一年里两人经常通电话,也常常视频聊天,丝毫不感生疏。
一年不见,小朋友长大了许多,不再是胖成了三头身的稚子体型,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了不少,鼻子和嘴唇的形状愈发分明,已经隐隐有了长大后必定又是五官明丽的大帅哥的雏形。
柳弈一把抄起小侄子,抱在怀里左摇右晃,把小朋友逗得咯咯直笑。
而他才六个月大的小侄女则趴在妈妈怀里,睁着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和这个陌生的小叔亲密互动,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在半空中扒拉两下,似乎是想引起新客人的关注。
看着可爱的侄子侄女,柳弈顿时心都要化了,先前的那种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仿佛应该归类在“第六感”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他抱着小侄儿落了座,和家人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家庭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