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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
得到指示的警官们四散开来,在警犬嗅出的范围内搜寻与泥巴和沙子有关,又可以藏人的可疑区域。
这附近以前是个很典型的郊区农村,规划十分凌乱,现在即便村民们都搬走了,留下的荒村仍然到处是生活的痕迹。
有警官很快在距离抓到曾得韬的地下室约两百米的一间农庄旁发现了一个沙池。
沙池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半,估计是农村自家建房修屋时用来囤放和搅拌建筑材料的地方。
这个沙池坑挖得挺深,里面的沙子经过好几年的日晒雨淋,不少已经结成了块,有警官试着用一根长木杆子往下戳了戳,杆子插进去一米有余仍然没够着池底。
就这个深度,藏一个装了人的木桶或是别的什么容器妥妥儿够了。
众人当即不敢耽搁,几位警官分散开来,在沙池各处用竹杆或是别的什么长条状物探索,而其他人则继续在附近搜寻别的有土有沙的地方。
与此同时,地下室里,电脑屏幕中的“直播”仍在继续。
那应该是沙子的细碎粉末已经彻底淹没了摄像头,屏幕上仅剩一片毫无意义的灰黑色,唯有透过沙子传来的,孔语琪愈发虚弱到几近呜咽的悲鸣和断断续续的求救声表明,女明星还活着,却已然命悬一线了。
副队长心焦得要命,却也只能干等着,每隔一两分钟就问一句:“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然而每一次收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副队,沙池我们搜遍了,没有啊!】
终于,五分钟后,他听到了一个令他失望万分的回答。
而此时,戚山雨和林郁清正在被曾得韬占据的废屋后方,正在搜寻任何类似的可疑地点。
这里以前应该是隔壁邻居家的后院,只是经年累月之下,院墙已经倒塌了,到处断壁颓垣、杂草丛生,在黑暗中行走的感觉简直就跟扫雷差不多,永远都不知道会不会被隐藏在荒草中的障碍物绊倒。
“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
林郁清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感觉胳膊一疼,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是小臂被灌木枝条上的尖刺给刮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他根本顾不得这点小伤口,低头瞅了一眼手表,愈发心焦了。
“就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虽然以孔语琪犯下的罪行,即便被救出来后,日后也定要是要重判的。
但他们身为警察,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救人。
哪怕对方是个杀过人的凶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警察面前。
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距离十二点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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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几乎完全将孔语琪的容身空间填满,她的求救声愈发遥远,伴随着不间断的呛咳和呜咽,含糊得几不可闻。
地下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人说话。
警官们全都死死地紧盯着灰黑的屏幕,竖起耳朵试图从中捕捉到姑娘含糊的求救,以确定人质还活着。
柳弈同样焦急。
可现在他什么也忙也帮不上。
——曾得韬到底把人质藏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么想着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朝角落里那个患有垂体功能异常发育不良症的青年瞥了一眼。
曾得韬低垂着头,没有头套遮掩的大半张脸藏在补光灯照不到的阴影中。
然而柳弈却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明显是在偷笑。
——他在笑什么?
柳弈心头猛然一紧。
他感觉曾得韬应该是在嘲笑他们。
——笑他们找不到孔语琪。
——笑他们的搜索方向出了差错。
——笑他们没能勘破他的布置。
可指甲里的污垢应该不是伪造的证据,泥巴、沙子,还有干燥的青苔……
柳弈深深的蹙起了眉。
脑中千头万绪,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可能性。
曾得韬是个身高不到一米六,身材消瘦,浑身没几两肉,力量估计最多就是同身高同体重的女生的水平。
这样的人真的能在沙地里挖一个一米以上的足以塞进一个大桶的坑,再把桶埋进去,最后把沙子堆回到原处吗?
可如果他不这么做,又能怎样把人给“活埋”了呢?
——等等!
柳弈忽然想到了一个假设。
他再次快步急奔到曾得韬面前,在对方惊愣的注视下,掀起曾得韬的长袍,露出了他的两只脚。
由于黑袍很长,长到足以盖住脚面,因此柳弈这才看见,曾得韬穿的是一双气质与他此时装神弄鬼的扮相很不相符的运动鞋。
柳弈二话不说摘掉了他的一只鞋子,并让警察帮忙把另一只也脱下来。
两只鞋子翻面,鞋底很脏,磨损也十分严重。
然而花纹的缝隙里却没有最该有的东西——那些正在不断淹没孔语琪的黄色细沙。
“副队!”
柳弈一抬头,“他的鞋底没有沙子!”
“啊?”
副队长一下子没明白柳弈这句话的意思,只下意识地对着对讲机的麦克风重复了一遍:
“曾得韬的鞋底没有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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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底没有沙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落入戚山雨耳中。
霎时间,他脑中炸开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小林,这边!”
他说着一把抓住林郁清的胳膊,拎着搭档就往后屋的方向跑。
刚才戚山雨在绕过那堵坍塌的断墙时,曾经看到墙角堆着十几个破麻袋,看包装是十斤装的米袋子,仿佛是米吃完了之后袋子随便就扔那儿了。
然而十几个空米袋堆在后院的断墙边本来就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情。
戚山雨抓着林郁清,仅花了半分钟便回到穿过杂草丛生的园子,跑到了断墙边的米袋堆旁。
“果然!”
戚山雨拎起一个空袋子,往下一抖,稀里哗啦,许多黄白色的细沙便扑簌簌落了一地,“这些袋子装的不是米,是沙子!”
林郁清睁大了双眼。
他花了几秒钟理解这条线索的意义,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叫:“对啊!他可以直接把沙子倒进个什么容器里嘛!”
——只要这个容器比装孔语琪的器物更大更深,就能达到“活埋”的效果。
“对!”
戚山雨站起身,一边回答一边左右四顾:
“所以曾得韬的鞋底才没有沙子!”
小戚警官认为,既然空沙袋被很草率地直接丢在这里,那么曾得韬给孔语琪安排的“葬身之所”必然就在附近!
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了大约十米外的某处。
那是一口几乎被杂草完全掩住的水井。
这种甚至没有装手摇式水泵,还需要立起井架往里头扔水桶的老式水井,现在连城郊都几乎已经找不着了、
戚山雨一步蹿得到井边,打亮手电筒,附下上半身,扒拉着井沿往下看。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井底反射着一层细碎的光——并非井水的粼粼波光,而是砂砾的棱角与切面的反光。
“我找到了!”
戚山雨对着领口的麦克风大声喊道:
“在房子西侧那堵断墙后的水井里!带绳子和固定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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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五十五分,十几个警官聚集到了房子西面的那口水井旁。
【快点快点快点!】
众人的耳机里传来副队长一叠声的催促:
【孔语琪已经没声音了,估计马上就要窒息了!】
“知道了副队!”
一个年长些的警察一边给戚山雨系腰上的固定扣,一边满头大汗地回答:“小戚现在就下去!”
而戚山雨在固定扣确认系好的下一秒,便翻身越过井栏,就着绳索的拉力,手脚并用,攀着井壁往下爬。
这个水井直径约八十厘米,里面的水早就干透了。
然而井壁的麻石常年被井水浸泡,表面滑不留手,加之其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青苔和水垢,让戚山雨手脚很难着力,几乎是爬一段滑一段,全靠腰上的绳子拽着才不至于直接呲溜下去。
好在这个井并不算深,大约四五米后,他的双脚便踩在了沙子上。
“到底了,确实是沙子!”
戚山雨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便蜷在狭窄的井底,双手探入沙堆中,拼命摸索深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