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星期日。
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正琢磨着要怎么安置死活不情愿一个人留下来的巴克。
本来二人还试图和巴克讲道理,他们会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他们找到救援后就回来接他,这才是所有人都能最快得到救援的办法。
然而巴克就像应激了一样,不管柳、戚二人说什么,他都一律回以“不要”,那油盐不进的架势,要不是腰椎受损动弹不得,简直得当场表演个原地打滚。
柳主任平日里稳重优雅、风度翩翩,其实根本不是个好脾气的性格。
看巴克那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他也懒得伺候了,转身拍了拍戚山雨的肩膀,“看他那么精神,估计把他搁这里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对自家恋人说道:“我们走吧。”
“等一下!你们给我等一下!!”
眼见柳弈和戚山雨当真要走,巴克急得双手乱舞。
他以己度人,觉得那两人一走就绝对不会回来,直接就把他扔这儿等死了。
情急之下,巴克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吼了出来。
死基佬、臭断袖、二椅子、死全家等等等等,词汇量之丰富,表达之粗俗,看得出他平时没少在各路网络骂战里得到锻炼。
柳弈只当充耳不闻,拉着戚山雨走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待到二人走出半里地,还隐约能听到巴克绝望又愤怒的叫骂声。
“不愧是做主播的,别的不提,至少中气挺足的。”
柳弈由衷地评价道。
“是啊。”
戚山雨点了点头,“可惜,等回去后,他大概就做不成主播了。”
“哦?”
柳弈转头看向戚山雨:“你也认为是他干的?”
既然柳弈用的是“也”字,那么就是和自家小戚警官心有灵犀了。
戚山雨笑道:“很明显啊。”
柳弈也笑了:“确实,就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远远有人朝他们大喊:“喂,那边的——!那边是不是有人——!?”
柳弈和戚山雨立刻抬头,就看到有三个穿着灰黑色夹克的男人一边叫喊一边朝他俩快步走来。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他们夹克上的标志,但这会儿能出现在这里的,九成九就是救兵了!
柳、戚二人连忙迎着他们跑了过去。
“卧槽,还真找到了!”
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轻的男人用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拍了拍胸脯,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立刻叫出了他们的身份:“你们一个姓柳,一个姓戚,对吧?”
柳弈和戚山雨点头。
“太好了!”
那青年伸手就想往戚山雨肩膀上拍:“我还以为得一路走到九号站点才能见到你们俩呢!”
旁边的大叔拦住了青年那只毫不见外的爪子,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们是这里的护林员。”
大叔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收到联系说有游客遇险了,赶紧赶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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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他们都是这片自然保护区的护林员。
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他们收到联系,说有人昨夜误入废弃的X4县道并不幸遭遇车祸,只能在晴乐庄留宿的时候,感觉都是懵逼的。
因为两点时就会泄洪,洪水大概率会摧毁X4县道旁边的晴乐庄,在没法与留宿的游客取得联系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设法救援也都来不及了。
不过就算来不及他们也得赶去看看。
距离最近的几个护林员连忙动身往晴乐庄赶,并在中途通过无线电得知还有两名游客昨晚应该没有返回晴乐庄,而是在与别墅隔了一个山头的九号站点过的夜,于是决定先去九号站点看看情况,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他们的救援目标。
“原来如此。”
柳弈听完护林员们的说明,心中顿时有数了,“是那个姓邓的司机报的警,对吧?”
护林员们点头,还有点儿吃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其实并不难猜。
毕竟现在其他人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在一公里外躺着,只除了下落不明的邓司机还有可能给他们找来救援,并且还能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姓氏以及昨晚呆在九号护林员站点过夜的事实了。
根据邓司机本人的说法,他感觉这次客人遇险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在责任心和负疚感的双重折磨之下,昨晚他越想越憋屈,决定想办法下山求救,于是早早离开了晴乐庄。
然而大雨滂沱,天黑路滑,想要摸黑下山谈何容易。
邓司机虽然是本地人,对路况比较熟悉,但毕竟只是个司机,实在没本事在极度恶劣的天气里连夜走上接近二十公里的山道。
更要命的是,邓司机的手机是用了七八年的老机器,本来就已经要坏不坏了,再又是磕碰撞击又是风吹雨淋的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彻底报废,别说搜索信号打求救电话,连机都没法子开了。
于是他只能找了块背风的山壁躲在树下,勉强熬了一晚,等天亮了再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下山去,一直走到中午才回到了另一条公路上,顺利报上了警,并与当地救援机构取得了联系。
“可惜啊,要是能早两个小时就好了!”
年纪较大的护林员大叔用带着明显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长叹道:“别墅里那几个小年轻囊晓得还有没有救咧……”
柳弈和戚山雨相互对视了一眼。
“好消息是,有一个还活着。”
柳弈朝他们来时的方向一指,“现在就在前面。”
护林员们皆面露诧异。
柳弈顿了顿,“坏消息是,我们能肯定,也就剩一个活着的了。”
护林员们:“!!”
“几位带了无线电对讲机,对吧?”
戚山雨朝三人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看了一眼,从湿透的衬衣内袋里摸出了自己的证件,“麻烦你们帮忙报个警……”
护林员们:“!!”
他们震惊地盯着戚山雨手里的人民警察证,看柳弈和戚山雨的目光好似白日里活见了鬼。
同时,三人听到了更惊悚的“下文”。
戚山雨告诉他们:
“晴乐庄发生了命案,死者一共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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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柳弈来说,8月20日和21日这两天简直漫长到不可思议。
他和戚山雨好不容易遇到来寻找他们的护林员,让他们护送着下了山,却立刻就上了等在路旁的警车,一路飞驰回了县城里,刚进警察局就被一群警官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此等场面,柳弈很想表现得淡定和专业一点。
但他担惊受怕兼操劳过度了一整天,且二十多个小时没正经吃过一顿,实在遭不住了。
才进警局没几分钟,柳弈就毫无预兆的突然双眼一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倒在地,连戚山雨都没能捞住他。
他这一晕就足足昏迷了三个小时。
等柳弈恢复意识时已是晚上七点半,他人躺在了县中心医院急诊科留观室的病床上,手上扎着点滴,戚山雨就守在他床旁,满脸写着担忧。
“没事,八成是低血糖了。”
柳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安慰看起来吓了个够呛的恋人,“好好吃顿饭就行了,连输液其实都能省了。”
说着还抬了抬自己扎着针的那只手。
“……”
戚山雨没有答话,神情看起来还有点儿蔫蔫的,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纠结自己没能照顾好柳弈。
“对了!”
柳弈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翻身从床上坐起,用没挂针的那只手去拉戚山雨的衣袖,“你呢?你吃过了没有?”
戚山雨点了点头。
“放心,我吃过了。”
他回答:“还借医院的值班室冲了个澡换过衣服了。”
这边的警官们知道他俩一个是刑警一个是法医之后,都表现得很客气,不仅立刻将晕过去的柳弈送进了医院,还给坚持要在旁陪护的戚山雨送来了餐食和干净衣服,让他可以在等待病人醒来的这段时间里先吃顿饭洗个澡。
“那就好。”
听到戚山雨的回答,柳弈放心了,于是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晴乐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塌了。”
戚山雨一摊手,“洪峰没直接冲垮别墅,但引起了山体滑坡,别墅东侧完全坍塌,剩下半栋建筑物也因为结构不稳而无法进入。”
“好吧……”
柳弈神色凝重:“这下子证据全毁了。”
“是啊。”
戚山雨也很无奈:“就只剩我们拍下来的,还有带出来的那些了。”
在柳弈昏迷的三个小时里,戚山雨已经把这两日的遭遇向当地警察详细说了一遍,还将他们保存的手机录像、相片以及采集到的一大堆物证全都交到了警方手里。
然而事关重大,毕竟是牵扯到了包括阿韦、程总、青鱼、南康和岫岫在内五条人命的重大案件,可不是一次“配合调查”就能搞定的。
柳弈和戚山雨都有心理准备,他俩怕是还得在赣省耽搁上一些时日了。
“给你们沈队打个电话吧。”
柳弈无奈苦笑:“看来咱们得多请几天假了。”